正文 第三章 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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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相遇
皇太子陸灝見著沈緒先是愣了一會兒,反應過來之後便連忙作揖:“原來是沈公子,本宮近日……近日實在是公務繁忙,有失遠迎,有失遠迎啊,咳咳咳……”
“不無大礙,太子著實客氣了。”由於方才宋洺所說的那些話,沈緒對陸灝的印象並不很好,賭氣般簡單回了個禮,不過沒想到當今太子已經是虛弱到連說話都要咳嗽幾聲的地步。
但這般到了陸灝眼裏,便是別一番味道了。他並不是公務繁忙,相反的,作為一個廢太子,他整日裏是真真的遊手好閑,但與些實打實的天潢貴胄相比還是很有些不同的是——陸灝窮,實在是太窮了。他沒來給沈緒擺排場,也是因為窮。其實方才也不是聖上召他進宮,陸灝怎的說也是一太子,著實是不好意思就讓人家堂堂狀元郎自己跑來的,但自己卻是沒有那份財力,便找了個公務繁忙的理由,先躲起來了,讓家丁應付去。
陸灝自然是不知道宋洺先前與沈緒說的話,見沈緒略顯不悅,就覺得是人家狀元爺生氣了,也是,自己連接見都不接見,再好的脾氣也是憋不住的。苦啊……真的是苦,自己怎的說也是一太子爺,卻是受盡了白眼。陸灝很是替自己悲哀。
他賠笑道:“沈先生一路風塵仆仆,想必是累了,我這就叫下人去備好吃食,為沈先生打理住房。”
“不必,不必。還是先見過兩位皇孫罷,明日便要上課的,如此也是好相處。”沈緒想了想道。其實他對自己的三位學生很是感興趣……不過現下看來,該是兩位了。
“也好,也好……”
“有勞太子。”
陸灝便領著沈緒去了書房裏,嘰嘰喳喳的念書聲便又傳了進來。沈緒聽了直搖頭,這死讀書可著實不行啊。
“煜兒,曜兒,快來見過沈先生。”
書房裏坐著的兩個小兒聽聞便趕忙跳下座位來,作揖道:“沈先生好!”
沈緒含笑應著。
皇長孫叫陸煜,十四歲,跟母親餘氏生得一模一樣的一對吊眼,眉毛濃密,皮膚略黑且粗糙,身板壯實,許是先前習過武的。二皇孫陸曜十二歲,樣貌是跟他父親陸灝如出一轍了,皮膚很白,五官端正,氣質卻很是畏畏縮縮。
與兩位皇孫略略寒暄幾句,便時值傍晚,該是晚食了。釧宮也可謂下了血本,平時清淡的粗茶淡飯如今已是被東拚西湊的珍饈取代,竟也是山珍海味全有。沈緒暗暗道,這太子爺雖是窮,卻也是要麵子的,自己這一吃,許是得把他們一年來好東西都吃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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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看,這新來的夫子怎的這般年輕,聽說還是一狀元爺。我還以為做夫子的都是些整天念念叨叨的老頭兒呢。”陸曜雖是看上去膽怯,卻精怪得很。
“就是。也就比我大了四歲而已,卻要端得老成的臭模樣,與那些個老夫子也沒甚麼不同。還要那麼好的吃食,實在可惡。要不……嘿嘿,咱們明天就給他個下馬威,讓他再厲害不起!”
“喝!我也是這般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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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食後,下人帶沈緒去了整理出來的房間,因初到京城,居無定所,沈緒便被直接安排在了釧宮裏。
沈緒打開房門,一陣暖氣襲來,房屋裏竟有一隻暖爐鼎,叫人先是預熱了,外頭又是冷得緊,所以一進門便覺著渾身上下被凍僵的血液都滋滋流淌了起來。
他環顧了下屋子,顯然是多年為被人住過,一股淡淡的黴塵味,但也看得出來是現下是被精心打理的過的。裏頭還算寬敞,東西都是齊備的,棉被枕頭也是全新,一張方桌上還擺放著些硯台筆墨。沈緒整理擺放好了行李,對自己將來幾年都會朝夕而入的屋子很是滿意。
他又掏出一大堆的兵法書,甚麼《曆代兵製》《孫子兵法》《孫子略解》《戰略》《孫子算經》《鶡冠子》《六韜》《孫臏兵法》,說來實在是慚愧,沈緒自詡是讀書千萬卷,上到天文下至地理,雅俗共賞中西合璧,治國之法更是精治,卻唯獨不常深研兵法,恰好今年秋闈並未有多關於將兵用兵的題,不然沈夫子是鐵定擠不進三元的。
且說他決心要來教皇孫們也是心頭一熱,倒全然不是現在後悔了,隻是他知曉,優秀的皇帝是得樣樣精通,自己這會兒對兵法還一知半解,是著實無法去跟皇孫們講甚麼兵法上的大道理。於是,沈小先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便隻得急忙買來些兵法書,盼著在兵法上能一邊自學,自學完了再一邊教給皇子,也不至於太丟人。
打著如意算盤的他突然注意到到門口映出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沈緒心頭一驚,低聲喊道:“門外何人!”
門外的人愣了會兒,立馬跑了。
沈緒趕緊開門出去,心想這釧宮的安全措施也忒差,都能讓小偷溜得進來。隻見一個瘦瘦小小的人兒吭哧吭哧地在雪地裏快步走,沈緒彎下身子,急急捏了個雪球,猛地往那人背後一擲,來人“哎喲”了一聲,頭朝雪地裏摔了下去。
沈緒走到那人身邊,將人拉伏了起來,便瞅見一張髒兮兮的小臉上粘滿了雪,一雙瞪圓了的大眼睛滿含著怒意,很是滑稽。沈緒見狀便忍不住撲嗤一聲笑道:“小小年紀不學好,竟想著來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情,叫你吃些苦頭也好!”
那小孩兒聽了卻有些臉紅,支支吾吾道:“誰……誰偷雞摸狗了!”
“你大晚上的來別人家裏,還這麼鬼鬼祟祟的,可不是小偷麼?”
“誰是小偷啦!這是……這是我家……”小孩前半句說得還很有底氣,後麵卻不知怎的,卻有些虛了。
“你家?你可是這裏的童仆?”
“不是……我是……咕嚕————”話隻一截,被肚子的叫聲生生打斷。
沈緒更樂了,見著小孩兒還挺有趣,便將他拉倒自己房間裏。
“你……你幹甚麼!”小孩兒叫嚷。
“你不是餓了嗎,自然是給你吃好吃的。”沈緒笑著說。
剛才還一臉寧死不屈的小孩兒,一聽好吃的,便很不爭氣地跟沈緒進了屋子。
屋子裏很熱,小孩一進屋就感覺全身上下一陣酥麻,舒服得很。隻見沈緒從靛色錦布包裏拿出一包用白布裹著的東西,纖細而棱骨分明的好看的手將白布輕輕解開,便露出好幾塊黃黃的餅子。
“這是我娘做的素花餅,外頭的餅皮是南瓜做的,你嚐嚐。”說著拿出一個,遞到了小孩兒麵前。
小孩兒很乖順地拿了,狼吞虎咽得吃了起來。餅皮有淡淡的南瓜味,酥軟可口,裏頭的餡兒是將瑰花和豆沙拌在一起,甜而不膩,入口便是濃濃的花香味。
小孩臉上黑乎乎一片,看不清楚長何樣,但一雙鳳目確實著是好看清亮,身子異常瘦弱,小手臂隻剩下一層皮包骨,身上穿的很是單薄,破舊的衣領耷拉在肩上,依稀看見看見肋骨分明。
“可好吃?”
“好吃。”小孩如實回答,想了良久,又扭扭捏捏地道:“嗯……沒飽……”
沈緒笑道:“你若還想吃,回答我一個問題,這餅便全給了你罷。”
“你問便是!”
“你叫甚麼?是何人?”沈緒拿了個餅子,笑著舉在他臉前。
“我叫陸芊。是何人就不與你說了,說了你也是不信的。”小孩皺著眉頭答道,目光熾熱地注視著沈緒手裏黃澄澄的餅子。
“陸芊?姓陸……”沈緒將餅給他,聽到這話時,手停滯在半空,“你可是……三皇孫?”
“嗯。不過你怎麼知道?陸灝不怎麼與外人說起我來。”陸芊見即將到嘴的餅停在了半空,就急忙站起來奪過了餅子,含在嘴裏,一邊嚼一邊道。
“你怎地叫父親全名……”沈緒嘴角抽了抽,這要是擱在自己身上,應該會被沈老打得皮開肉綻吧。
“哼,你也是看見的。他不把我當兒子,我緣何認他作爹?”陸芊冷笑道。
沈緒輕輕歎氣,搖了搖頭。有濃厚血緣關係的父子竟已僵化成這樣,一切都僅因為母親身份的緣故。他之前便聽聞了文帝奪位的事,得知文帝的母親也是出身低下卑微的苦命女子。如今看到陸芊這樣,心中還是感慨,隻希望這孩子日後長大了,還是不要如文帝一樣將毒根深埋於心得好。
“那你緣何要在晚上跑出來?”
陸芊抹了抹嘴,道:“廚房離這兒不遠,我實在是餓,便偷偷跑出來找點吃的。原本這裏不住人的……對了,你又是什麼人?”
“在下沈緒,表字時秋。”說完,沈緒又有意捉弄一般行了個禮,笑道“見過三皇孫。”
“原來你就是那個缺心眼的狀元郎夫子啊!我還以為夫子都是些文鄒鄒的老頭哩。你這般年輕,見不比我大幾歲,我也已經十二了。”陸芊油乎乎的小手往沈緒肩頭上一拍,“免禮免禮。”
沈緒被陸芊逗樂了,不禁笑了起來。陸芊趁這閑隙抬頭多瞄了幾眼沈緒,有些愣住了……這夫子模樣生得真好,但這好看卻又完全不像是那些娘裏娘氣的小倌,總之是陸芊見過的看著最舒服的人了,他在心裏偷偷想。
“我該走了。要是被餘緒蓮看見便又是一頓好打。”餘緒蓮便是啟昆夫人的全名了。
“好,便把餅子帶著吧。”沈緒笑著把餅塞到陸芊懷裏。
陸芊霎時紅了臉:“謝……謝謝你……”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
“哎!且等等……”沈緒看見陸芊瘦瘦小小的背影,十二歲的孩子卻還比不上八歲的身子寬厚肉實,心中一陣酸意……是那好心腸又在作祟了。
“你以後餓了,便都在這個時間來找我。我幫你把吃食備著。”
“啊……”陸芊聽聞,長大了嘴,看不清五官的臉上寫滿了驚訝。
沈緒歪著頭瞧了瞧,笑道:“隻是下次要記得洗好了臉才能來見我!”
陸芊臉又紅了,嘴一撇,揣著餅兒就跑了。
沈緒看著陸芊一溜煙兒消失的背影,兀自笑了——這小孩兒真是有趣……沈緒從小便江旻一個玩伴,可惜江旻和沈緒的爹娘都將他們管得極嚴,所以兩個人一見麵就是吟詩作對,暢談四書五經,直到最近幾年才會聊些正常快及弱冠的男子應該聊的事兒,不過在情事方麵江旻可比沈緒活絡得多……
總而言之,孤獨的沈緒認識了這麼一個好玩的小人兒,心中還是很開心的,開心歸開心,沈夫子一拍腦袋,陡然想起還有一大堆兵法書未看……今夜注定無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