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棲風新官上任，在府中設宴款待眾人，雖說自己是姍姍來遲，但款待的規格倒是大氣，也不能算失了待客之禮。何況他這‘姍姍來遲’也隻是在眾多議論之後平添了精彩，就像是壓軸戲，怦然而驚豔。
    “恭喜白大人為相！大人新官上任，若有需要幫忙之處請盡管開口，下官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恭喜大人新官上任，臣等日後一定以大人馬首是瞻！”
    “大人就是氣度不凡，定是有大才之人，果然王上看人眼光獨到！”
    “大人昨夜與王上聊政事到深夜今日還早起翻閱公文，真是讓吾輩汗顏……”
    “大人可是喜歡梨花釀，我府上的好酒甚多，還望有機會和大人一起品評。”
    ……
    “嗬嗬。”白棲風聽著眾位大人的恭賀和恭維之詞，隻是幹笑兩聲。他斜倚在座上看了他們幾眼，繼而又拿起桌前的一壺梨花釀，一手斟酒，一手往自己嘴裏塞了一塊梨花糕。
    府裏還是嘰嘰喳喳的聲音，那座下來恭賀的大臣說什麼的都有，什麼‘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倒是先死一個給他看啊；什麼‘王上看人眼光獨到’，這‘眼光’二字有幾分歧義；什麼‘與王上聊政事到深夜’昨晚他們幹了些什麼大家心裏沒點數嘛；還有那‘梨花釀’，誰想跟你一起喝，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貨色！
    白棲風麵上不在意，心裏倒是把他們所有恭賀之詞都吐槽了一遍，果然今日來的都不是什麼能入眼的人。正想著，耳畔又聽到一句‘大人還真是人中龍鳳’，這話是好話，可話裏卻帶了許多譏諷。
    白棲風來了幾分興致，微微挪正了身子看向說話的人：“哦？龍鳳？大人慎言，若是如此說，誰是龍誰是鳳，大人說話要當心哦……”他此刻還帶著尚未睡醒的倦怠，連聲音裏都帶著幾分慵懶，可這般慵懶的尾音，在外人聽起來就像是一個略顯困倦和委屈的小貓咪正和你撒嬌，何況配上棲風那般絕色的臉，這種時候要是喊上一句誰的名字，登時都能將心剜給他！
    果然，一語出，座下的大臣有大半都酥了，哪還有人管他說了什麼。
    被他問話的人倒是麵色如常，他是年紀輕輕就官拜九卿中的衛尉，掌門衛屯兵，與將軍不同，他隻負責軍禮儀仗和宮中侍衛。聽聞早年間他治水有功，所以天昭王將他破例提拔，還聽聞他力大無窮，單手可托鼎，背可負長碑。
    他的力氣有多大，別人也隻是聽傳說而已，可白棲風是親眼瞧過的，他十四歲那年就見那人可以隨意折斷長戟、砍斷玄鐵打造的寶劍，輕輕鬆鬆得將門前石獅搬挪位置。棲風為何見過——因為那人是歸若明，在白家機關閣排名第六，外號稱‘獨霸’。
    但棲風從不叫他‘獨霸’或‘老六’，而是給他取了一個外號叫‘小烏龜’，誰讓他姓‘歸’呢。
    如今兩人都假裝互不相識，歸若明回他：“大人覺得是龍就是龍，是鳳就是鳳吧。”這話表麵是奉承，實則是勸白棲風莫要失了分寸忘了自己的任務。
    “那我若是認為是‘龜’呢？”龜者，負重也，縮頭安居也，歸若明身上的擔子可也不輕，就莫要來管別人的閑事了。
    “烏龜出頭自然是春醒。”同時來天昭執行任務的，歸若明蟄伏多年也準備了多年，不可能讓白棲風打破計劃。
    “可龜就是龜，莫要以為是龍鳳，龍鳳遨遊九天之上，端的是自在。”白棲風心中自有考量，不需要旁人提醒，就算是別人提醒也不該是歸若明，他還沒那資格。
    “便是龍鳳遨遊，也需助力，雲端之上，各有一席之地。”歸若明在天昭也是好事，至少明裏暗裏都可以幫棲風一把，何況兩人分屬不同，何必爭鋒相對。
    “雲端之上，飄飄茫茫，實難看清……”幫助？還是監督？楚卓究竟有多不信任他，既然已安插人選，為何還要選他，居高位者的心裏就真的容不下任何人嗎。
    一旁的大臣肯定都聽不懂他們話裏話外都是什麼意思，不過稍微聰明一點的人也知道，他們聊得肯定不是表麵上的‘龍鳳’和‘龜’之爭，隻當是這兩位大臣在互相爭論吧。不過也不容大家多想，很快這段話題就被一人的聲音打斷——
    “愛卿好興致啊……”能喚棲風‘愛卿’的隻有付辛一人。
    眾人起身行禮，唯有白棲風行禮最為散漫，付辛也不怪罪，反而走過去說：“知道你今日必然在府中設宴，孤也來看看，無妨吧？”
    “王上來參宴，也是要帶禮的。”白棲風這句話說得要多矯揉造作就有多矯揉造作，話語裏根本不是平常的討賞口氣，而更像是撒嬌。這一句話就是所給在場所有人聽的，但凡有耳朵的也該明白這帝相二人之間是個什麼關係了。但白棲風最想讓歸若明聽見，歸若明聽見了，他的主子也就會知道，他就是要惡心一下楚卓，看看那個昔日喚他‘風兒’的人還有幾分真心！
    “自然帶了禮。”付辛倒是很吃他這一套，笑著回應，隨即便命人送上了禮。
    那禮物是一隻毫毛筆，這是付辛出生之日有人送給他的。這隻筆並不尋常，傳聞是用北冥木頭所打造，當年那塊木頭的一半在大楚被做成麵具，不知落到誰手裏去了；還有一半就是做了這毫毛筆，送到了付辛手中，如今付辛將它送給了白棲風。
    “喜歡嗎？”
    “王上送的，自然都喜歡。”白棲風看都不看是什麼東西，隨口應答，這句話當然還是說給在場之人聽的。
    “愛卿初來天昭還習慣嗎？公務上的事若有問題便交給太尉去做吧……”
    在場人聽了這句話都不由噤聲，內心裏卻全都開著話匣，臉色各異。如今看這大王對白棲風真要要多寵有多寵了，先不說他一來就封了相，且說今日這般關心就不同尋常，再者什麼叫‘公務上的事交給太尉’，這擺明的意思就是那白棲風可以躺在這個‘相位’上白食俸祿咯？幸好太尉大人今日不在這，若是在這聽了這話隻怕要氣死！隻是想不通，帝王沉迷美色，既然如此喜歡，何不索性封白棲風為侍君？
    底下的人小聲低語，似乎猜測出了答案：“你傻啊，一個相位即可涉及朝堂又可以淩駕於‘王君’之上，更何況區區‘侍君’之位，隻怕人家還看不上眼。”
    白棲風也不管別人如何議論，和付辛旁若無人得對話：“天昭風俗習慣都與楚一致，自然是習慣的。”
    這話一出，付辛臉色微變。
    這句話牽涉到兩朝過往。其實天昭也是‘楚’，當年越王統領大楚時就有分化，一國為西楚一國為東楚，後來越王被伐，然而兩國依舊。東楚重回‘楚氏’手中，西楚則還是被稱為‘天昭’國，而天昭國當時執政的也是‘楚姓世家’，隻是後來姓付的襄王謀反，搶了天昭王位，那付襄王正是付辛的父親，所以如今王位才傳到付辛。
    若說起這付襄王當年也是幫過東楚的，還曾與白鷺飛有過一筆不大不小的交易，所以白家在天昭才也能如此橫行，也所以付辛一開始聽到‘白棲風’的名字就知道他和白家有淵源，當日一問也是為了看白棲風會不會騙他。
    往事牽扯太多，付辛恢複麵色，不作他想，隻當方才白棲風是隨口說的。
    宴飲繼續，君臣開懷，表麵上依舊是其樂融融之景……
    

    作者閑話：

    霸下（又稱贔屭）——歸若明
    【老六都出來了，老八還會遠嗎，差不多九子就可以一起了，除了鴟吻，暫時還不想寫他。另外終於把上一代的事串一起正常了，長舒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