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028、不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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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棲風在天昭呆了半年,對於這裏的人事都已熟悉,也算是混得風生水起,一時間榮寵無限,事事順心——至於是否真的‘事事順心’,那得看他心中如何想。其實做一世人要說簡單也很簡單,所求不過溫飽而已,偏偏貪心,有了溫飽想要才德,有了才德又貪戀權勢,有了權勢又渴求名聲,最後什麼都有了又反璞求真心,與白棲風而言,別的都是小事,真心卻是難事。
在天昭的日子,他常常會去想寒靈煙此刻過得如何,想來總歸是要比他幸福吧,這麼想想,也算安慰……至少所作所為不算白費……
白棲風喜愛梨花釀,如今已不是夏季,少梨花,但付辛還是賞了他許多,如今他一人待在臥房裏,一手翻看公文一手執酒壺,一派恣意灑脫的樣子。敞襟灌酒、醉臥床榻、發束隨意,偏偏還要敞開著臥房的門,讓人能看見他這般的模樣,若他不是天昭的宰相又或者沒有外界那般傳言,隻怕早有許多人堵在門口爭迎奉娶吧……可惜,他注定不能成為一個江南墨客、一個尋常世家的翩翩佳公子,而要成為一個禍亂朝綱、為正人君子所不恥的佞臣……
門口有下人走過,偶有些竊竊措措的議論聲:“別看了!眼睛一個勁往那瞥,也不看裏麵那位爺是什麼人!再看小心眼珠子都被挖出來!”
“至於嘛,就看看,又沒有說什麼,想想都不行嘛……”
“勸你最好連想都不要想,難道不知道那位爺是誰的人?”
誰的人?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在天昭所有的東西都算是付辛的,那這個問題自然也沒什麼可說,何況這帝相二人的關係已經算不上什麼秘密了。
隻怪一個寵得太明顯,一個傲得太任性,恃寵而驕,也就如此。
記得昨日白棲風和付辛遊園,一個小宮女走路不當心撞在了白棲風身上。其實這事也很好解釋,哪有什麼不當心,不過是那宮女看棲風美貌,一時傾心。何況她又是初入宮的新人不清楚白棲風是什麼人,隻不過想借機引起白棲風的注意。
本也是小事一樁,一個假撞,一個就假意扶了一把,順手而已,棲風也看出了那小宮女的意圖但沒打算和她計較什麼,畢竟這種事以往他在楚國碰到過無數次,與其說是習慣不如說是麻木,隻是付辛看見了不高興!
“奴婢該死!”小宮女跪在地上叩頭,一副慌亂樣,這慌亂不是因為撞他,而是因為內心的慌張,少女懷春,連麵頰都泛著紅暈,一時也顯出嬌俏,更因這慌亂有了幾分楚楚可憐之感。
“無……”‘事’字都還沒脫口,付辛卻將白棲風一把拉了過來,語氣裏帶了幾分不滿,“扶得可還順手?”
白棲風明白付辛的意思,卻故意笑了笑:“臣覺得這姑娘隻是不小心,王上莫要計較了吧。”
白棲風的這句話在付辛看來卻像是在為那個小宮女開脫,因此更加不滿:“孤有說要計較嗎,你緊張什麼?今天來一個,明天再來一個,你府中養的人不夠多是不是!你別以為孤不知道你都幹了些什麼,孤已經夠大度的了!”
白棲風的確在府中養了一些姬妾和小倌作樂,這些付辛是知道的,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王上這話是何意?”白棲風裝傻,“不過王上這麼一說,臣倒是想起來了,臣府中的姬妾的確差了一個,這個小宮女倒是挺……”
他話沒說完就被付辛打斷:“你敢!”
“王上不允許嗎?”
“……”付辛本該直接斷了他的話,但白棲風的眼神太具魅惑,從他口中說出的話明明是驕縱胡鬧的語言,卻還是讓人沒法直接拒絕。
付辛尚未回答,白棲風卻突然上前一步,抽出袖中攜帶的短刃,在眾人尚未反應過來之際,就見那個女子倒在了地上,地麵上瞬間染了紅色刺目的血。那個女孩是剛剛被分到禦園裏的,也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眉目生得清秀,儼然一副活潑可愛的樣子,而現在,就這樣無聲無息倒在血泊中,依舊睜著那雙清澈的大眼睛……
棲風殺人幹脆利落,出手之快讓那婢女都沒意識到什麼就死了。他本就是俊美之人,縱使殺人提劍也是別有一種殺伐的風姿,風吹、血濺,都能構成一幅絕世的畫,未然半分俗世之氣。
“這下,王上滿意了嗎?”棲風回身對付辛說道,又解釋了一句,“何況她剛才撞到我了,我原是不開心的……”
一旁內侍倒是反應很快,連忙遞上了一塊帕子,付辛先拿過帕子,細細得擦拭著棲風方才被幾滴血濺到的臉,那般柔和細致,像是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品,而棲風的臉,也確確實實稱得上世所罕見。
付辛為他擦去血跡才說道:“你開心就好。”如此輕描淡寫,仿佛剛才隻是一場玩笑,殺人不過頭點地,他們連看都不看,簡直視人命如螻蟻!
白棲風點頭一笑,轉身的時候,許是腳底方才踩到了血,有些黏糊,挪步的時候未曾留神,一不小心向後一撤,恰恰摔入那魚池中!
水花濺起,魚群四散,一陣慌亂!
事出突然,付辛慌忙拉住了他的手,好在也沒有完全掉進去,隻是沒了半身的水。
如今將近十一月,儼然深秋,秋末冬初,風吹得已是有些寒氣了。已過了雁聲響起,落葉金黃的時候,清晨時分已是遇上些微的白霜。秋風帶著無盡的詩情畫意,也帶了無盡的惆悵和說不出的淒涼,正如菊到冬抱枝而死,那些花枝首先要經受的就是秋風的呼嘯,而後才是嚴冬的寒意。
在這樣的時節,人落到水裏,自然是冷的。
付辛將自己的外袍解下來立刻去給棲風披上。他的外袍是紅黑相間的豔,披在棲風那身藍紫相間的衣衫上,顯出一種色調的碰撞,另有風韻。白棲風的臉上有因方才落水濺起的水珠,那晶瑩的水珠從他的臉側滑落那白皙的頸間,而胸口之下的衣衫全部被水浸染,皺皺得黏在身上,卻將他的腰身襯托得極好;付辛有一瞬間的失神,他既想用袍子將他裹起來又不想將他裹起來,手在空中頓了一秒,最終還是拿著外袍輕輕落在他的身上……
白棲風因風吹得冷而微微顫了一下,不由得打了一個噴嚏。
“你看,你多不小心!,叫禦醫來看看,小心受涼。”付辛輕聲說道。
白棲風有片刻的恍惚,他想起先前在大楚,剛剛入楚王宮,他在魚池邊觀賞也差點掉進去然後就對楚卓說過一句:“造什麼魚池,要這些魚幹嘛,又不能吃!”“對,對,對,就應該填了!”那時楚卓附和他,立即命人將水池填了。
那個時候,楚卓對他也是這般好,然而又怎麼樣呢?事到如今,不過如此,回想起來反而覺得可笑。白棲風不想再相信任何人,自己本已這般不堪,也不介意再不堪一點。是不是君王都以為那些‘好’能換來效忠,可是,白棲風已經不想效忠任何人了!
白棲風殺了那個宮婢的事在宮裏又引起了一場議論,雖然很快就被壓掉了,但也足以震懾許多人了。這也導致現在來宰相府上溜須拍馬的大臣更多,白棲風心煩,一個都不想見,就一個人躲在臥房裏,推脫得了風寒要靜養,卻反而又引來一堆人的‘關心’。
如今相府門口的禮物堆得如山高,白棲風連看都懶得看,都讓府裏的下人挑選去了。
“大人……”突然聽見有人說話,見臥房門口站著一個內侍,唯唯諾諾不敢進來。
“什麼事?”
內侍把頭壓得低低的,不敢看他,生怕被這個大人‘勾了魂’,隻是低頭說:“有位大人給您送了口信,約您明晚三更在西街見麵。”
“是哪位大人叫你傳這信?”白棲風問,雖然想邀約他的人不少,但膽子能這麼大的還真沒幾個。
“是衛尉大人。”
“歸若明……”白棲風半眯著眼,“那我倒是不得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