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逸的劍術和騎術都是他大哥教的，那時他們沒有出彭城，還在莫府，莫羽因莫歇命令天天教子逸練劍、射箭。也不過四年，莫子逸就能跟著莫羽上戰場了，莫子逸今日站在草場上監督眾軍訓練，看著看著，忽然就想起了四年前……
    耳畔簌簌劍聲，和回憶中院落裏的劍聲簌簌重疊。
    莫羽並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但一段時間相處下來他對莫逸算是不錯，至少還算肯教，也會有煩躁的時候，比如莫逸總是嫌他的招法太過淩厲，出招太絕，不留後路。
    “你學劍術是不是為了上戰場？”
    “是。”
    “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懂不懂！”莫羽敲敲他的頭，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我不是這個意思……”莫子逸搖頭，“你的劍招太狠，出勢太快，若是想要撤劍必定會弄傷自己，如此不留餘地並不太好。”
    “既然出劍為何還要撤劍，我的劍，若不見血是不肯回鞘的。”莫羽說得沒錯，這是他一貫的作風，所以他平日練劍都用木劍根本不會輕易將自己的寶劍拿出來。
    “……”一時無話。
    莫羽討厭別人反駁自己，說一說他就不想教了，扔了那木劍就往外院走。莫子逸不知道他要幹什麼，橫豎莫羽也算他的老師，跟著就是了。莫羽果然開口：“聽父親說，你的騎射不錯？”
    “尚可。”子逸對於自己的騎射還是有信心的。
    莫羽點點頭，緊接著吹了聲口哨，馬廄裏的一匹汗血寶馬聽到主人的召喚頃刻間就越出柵欄朝外院奔來，莫子逸很快就聽到馬蹄聲，隨後一匹棕色紅鬃的馬就闖入眼裏。莫羽笑著摸了摸那匹馬，轉身對莫子逸說道：“那就比一比。”
    “啊？”莫子逸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比騎射，帶上你的弓箭，走吧。”
    “等等！”莫子逸看著已經跨馬提鞭的莫羽喊道，“我先去馬廄裏……”
    莫羽知道他的意思，畢竟莫逸沒有上過戰場自然也不會這麼早就挑一匹屬於自己的馬，莫逸還不懂，一匹真正的好馬需要認主，上了戰場你座下的馬就是你最值得托付的兄弟，不僅要配合默契還要心有靈犀，那不僅是一匹馬，而是要和你生死與共的！
    莫羽剛想拉莫子逸上馬，莫歇卻牽著一匹馬過來了：“不用去馬廄了，把它給你了。”
    “堂叔，這是……”莫逸看著他身後牽著的一匹棕色白鬃的馬，隻覺得那匹馬很特別。雖然這棕色白鬃很常見，但這匹不一樣，它的眼睛極有靈性，是那種你看一眼就會覺得它與眾不同的。
    “這匹馬叫‘蒙汜’，子羽的那匹叫‘湯穀’，這兩匹皆是寶馬也皆是從小就在府中馴養的。湯穀性情乖張倔強，也就子羽能馴服得了它，蒙汜倒是乖巧一點，你就用蒙汜吧。”莫歇說著，將馬鞭交到了子逸手裏。
    莫子逸摸了摸蒙汜的鬃毛，這蒙汜確實也算乖巧用頭親昵得蹭了蹭他。湯穀在一旁甩頭，似乎有些等不耐煩了，莫羽拍了下它這才讓它安靜下來。
    “子羽，你和子逸要比騎射就去籬園吧，不許鬧事，照顧好子逸，明白嗎？”莫歇還有些不放心得叮囑了幾句。
    “知道了！知道了！”莫羽敷衍兩聲，立刻勒馬掉頭，接過一旁小廝拿來的弓和箭筒就往籬園去了。莫逸跟莫歇告辭後，方才騎上馬也跟著他過去。
    籬園離莫府很近，準確來說，這就是莫府專用的練習射箭的地方。這裏不僅有園林和草坪，更有練武台和各類兵器，草坪上更是設了專練射箭的稻草人，每人都有劍師和獵手在此訓練兵士，對於莫羽的到來，這些人都是司空見慣。
    莫子逸倒是第一次到這裏來，確實有幾分好奇，莫羽特意領著他在籬園騎馬轉了一圈，後才回到練習騎射的草坪上。
    莫子逸正看著其他士兵擺弄草坪上的稻草人，突然‘咻——’一聲，一支利箭幾乎是從他耳邊緊貼著擦了過去！
    箭並沒有傷到他，但是足以讓耳朵燃起火辣辣的燒灼痛感！
    莫子逸回頭看去，是莫羽射的箭：“你……”這話語裏既是驚奇和詫異，也帶了幾分委屈和憤怒。
    莫羽神色自如得騎在馬上，又從箭筒裏拿出第二支箭做好了搭弓的架勢這才看向他：“說好了要比試的，這會兒反悔了？”
    “既然是比試，總要事先告知我一聲吧，你怎麼這樣！”莫逸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事先告知？哼，戰場上誰會事先告知你？既然是比試，就正式比一場，我也想見識一下你的騎射究竟如何。”莫羽說著已經射出了第二支箭，這支倒不是衝子逸去的，而是穩穩紮在稻草人上。
    莫子逸這時回頭去看稻草人，才發現莫羽方才第一支也是穩穩得射在了稻草人心髒的位置，何況第一支還是算好了擦著他的耳朵過去的，可見箭法精準！但如此做法確實冒險，不知道究竟是莫羽太有自信還是太不在乎他人安危，想來還是有些惱火。
    莫子逸勒住馬繩調整位置，一手也搭著弓箭，拿出好好比試的架勢：“好！既然如此，先說好，每人十支箭比誰射得多，一會我絕不相讓，大哥若是輸了可不能怪我！”
    “這話應該我說吧。”莫羽話音剛落，隻聽‘咻——’一聲，這次是莫子逸先發製人，一箭已經穩穩得插入稻草人胸膛。
    莫羽眉毛一挑，握緊了韁繩調轉方向朝子逸的方向策馬奔來，緊接著雙手離繩，又拿出了一箭。莫子逸看他這架勢，也立馬策馬揚鞭，他自知箭術和莫羽比還差一些，因此並不算正麵迎擊，而是掉頭往另一側走。
    射箭而出，眼看就要碰到稻草人，卻不知哪裏又飛來一箭不僅打掉了莫子逸射的這箭，還借力射到了另外一個稻草人身上，倒是一點都不浪費。
    莫子逸回頭看了莫羽一眼，他這才知道方才莫羽是故意跑過來，並不是為了與他正麵迎擊而是有意幹擾。戰場之上最忌焦躁，莫子逸明白這個道理，何況他向來沉穩很快就沉住氣，繼續搭弓射箭。
    莫子逸做好準備也並不急著立馬射箭，倒是故意繞著圈子，蒙汜果真是匹好馬，與他配合默契，這樣一繞果然與莫羽拉開了一定距離。
    莫羽不管他在耍什麼心眼，既然如此就繼續射箭，但他沒想到，這一次的箭被莫子逸射來的箭打掉了。莫羽略帶欣賞的目光看了子逸一眼，但隨後又恢複了嚴肅的神情：“別得意，才一次！接下來我不會再讓了！”
    莫子逸神色飛揚縱馬奔馳，似乎這裏天生就是他的領地：“彼此彼此。”回應莫羽的話也是毫不客氣。
    莫羽這一次照例幹擾了莫子逸，也成功打掉了他的箭，但沒想到莫子逸絲毫不惱倒是朗聲笑道：“大哥，你上當了，你再仔細看！”莫羽聽他這麼一說，仔細一看，原來被打掉的那隻不是箭，而是莫子逸趁他不留神甩過去的馬驥上的鐵質的長鏈。
    “好啊，算你厲害！”莫羽明白他方才為什麼要拉開距離了。這次他從箭筒中取出三支箭，三支齊發，箭無虛射！
    “好！”莫子逸也是真心佩服，但他也很快又射中三個稻草人。
    “我們看誰能射最後那個稻草人的胸膛如何？”莫羽說著，拿出了箭筒裏最後的箭。
    “好！”莫子逸也同樣拿出了最後的箭。
    幾乎是同時，拉弓，引弦，射出！
    兩隻箭夾雜厲風，目標一致，但都不是最後的稻草人，他們默契得料到對方的預謀，於是都選擇了幹擾，最後隻聽一支箭插入草堆的聲音，而另外的卻是掉到了地上。
    “大哥，你輸了，並不是隻有你會雙箭齊發！”莫子逸說這話的時候是帶著些許得意的。原來他方才最後拿出的是兩支箭，一支和莫羽射出的那一支相撞掉到地上，另外一支射入稻草中。
    莫羽朗聲笑道：“錯了，你再看！”
    “嗯？”莫子逸覺得奇怪，等到蒙汜靠近最後那個稻草人的時候，他才看清了眼前這令人驚歎的一幕！
    稻草人身上其實插著兩支箭，隻是其中一支被另外一支從中劈開——莫羽最後的確隻剩一箭，他早就算到了箭的數目，雖然一箭，卻有出乎意料的力量，竟然在撞開莫子逸的一支箭之後筆直穿過了另外一支箭，借力打力，刺入了稻草人！
    “…大哥當真是好箭法！”然而莫子逸還沒那麼輕易就認輸，轉身抓住空箭筒，如同甩鞭一般從莫羽腰身劃過，自然是莫羽躲得快。
    “好你個莫逸！敢偷襲！”莫羽說話的語氣裏卻有抑製不住的興奮，畢竟他好久不與人比試了，準確來說是沒人敢直接和他這般較量了。
    說話間，兩人都不客氣，掛在腰間的劍皆以出鞘，劍刃閃出寒光，卻不滲人，照出了彼此的眼睛……
    一番點到為止的比試後，兩人對視一笑，收劍回鞘。兩匹馬靠得很近，莫羽的手抓住了莫子逸，一用力將人帶了過來，藍色的衣袍在空中劃過一個弧度，又穩穩得落在了另外一匹馬上，貼得近了，連心跳聲都清晰可聞。
    莫羽的聲音從背後攜卷著柔和的風，慢慢飄入耳朵：“在戰場上，是不可以輕易把後背交付他人的。”
    “…大哥定不會害我，對嗎？”
    “對！”莫羽揚起馬鞭，“走，回家！”
    “等等！我的馬……”
    “放心，蒙汜會跟過來的。”
    夕陽暖霞，風席卷，吹起少年長發，赫然是鮮衣怒馬……
    “逸將軍！”身後忽有人叫他，將莫子逸的思緒拉扯回來，莫子逸轉頭，“何事？”
    身後的人是軍帳裏的一個軍醫，他對莫子逸說：“將軍先前帶回來的那個人醒了。”
    “好，我知道了，我去看看。”
    那是莫子逸前些天從馬場救回來的一個人，此人似乎是摔斷了退，昏迷不醒。此人出現的時間和地點都很巧合，說是沒有疑心是假的，莫子逸救他也是為了試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