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絕衣挾著銳氣三千丈，重重一哼：“花大俠不擔心拿石頭砸自己的腳？”
    花霧宵露出一念慈藹，“花某摸著良心走江湖，你若想深入飛泉，花某可以領你詳細一觀，斷不會讓你失望，其實，你想厘清的又何止是那些新流派，你更好奇花某的扇背是否真如你所言是采薇南山的同門師兄弟，我可以回答你是與否，但你得將本教的天蟒鬥蟠龍優先處理。”
    程絕衣對花霧宵存著一份防範之心，他說：“其實花大俠也是我想重金禮聘的人，消息靈通，天不怕地不怕，就不知是否擔心你的眼線被我找出來？”
    花霧宵的眼線？
    哈哈！
    程絕衣當下又說：“容我一猜，花大俠的眼線就在京城，閣下有一名結義表姊在京城裏開了美人館，內有姑娘千人還有琴師三百，館裏的護衛上百，每日來往的賓客少說也有二千，這達官貴人、販夫走卒、江湖人物、各路商幫，日夜穿梭，消息多到細數不盡，即是那世間男子都向往的芙蓉軒。”
    花霧宵哦了一聲，略顯失落。
    程絕衣又繼續細數：“你還有一名同鄉算是個寡婦，對花大俠打從心底疼，那寡婦原來是個青樓小妓，花大俠又撫養兩個如花似玉的姊妹，資助姊妹在京城外十裏處開了一間驛館，其實花大俠靠的不就是養在外邊的女人，那驛館大到可容納三百人，每日來往歇息吃飯的人川流不息，帶來的消息自然也多，花大俠需要什麼眼線，隻要一封書信，一個眉來眼去，就有人替閣下捎來消息。”
    花霧宵又哦了一聲，更見失落。
    程絕衣說：“這人若長得好看桃花際遇就多，看來，花大俠算是走了桃花運，都靠那幫姐姐寡婦相助，不愧是來自京都的風流才子。”
    花霧宵拍拍扇子：“花某就是有這種風流才子命，更擅長縱橫於裙帶關係，尤其不吝惜解除孤單女子的寂寞芳心，誰能奈我何！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花某不過有一群尚且過得去的異性友人，隻不過，你方才所說的眼線算是個小零頭而已，你可知花某所布下的線，江東三大青樓，江南五大女子作坊，江西八大院，以及江北十大會館，你怎麼就這麼不留心以為我單靠一個芙蓉軒呢？罷了，朝陽鳴鳳，你數度出入要地，如果隻為探詢我的底細，花某是不信的。”
    程絕衣反問：“花大俠認為我數度出入芙蓉軒是為了什麼？”
    花霧宵直瞪過去，篤定道：“為了一個人，一眼萬殺，蘇鐵牙。”
    程絕衣哦了一聲。
    花霧宵收起大扇子，敲敲掌心，意味深長詢問：“我有他的下落，就不知小莊主願意拿甚麼來換？”
    程絕衣冷靜道：“不過是區區一個蘇鐵牙。”
    花霧宵道：“就為了區區一個人，小莊主又何苦勞師動眾，多方探詢，甚至不惜巨資數十度出入我芙蓉軒，告訴你吧，沒有我的命令，你是無法撬開任何人的嘴問出一個字，我很樂意替你安排與蘇鐵牙麵見一回，現在，輪到我來開條件，你且斟酌吧！”
    ***
    程絕衣身旁坐著一個長相出塵絕俗的高手，花霧宵不時瞧著那位高手似乎有話要說，卻欲言又止，此人是誰？身為江湖第一調查高手，花霧宵了然於心。
    八風山莊第一殺手，公子快刃，沒有人知道他出身自京都武館，此人活在永恒的二十三，總是在他人背後默默亮著一雙眼隔山觀火注視著江湖大小事。
    此人經常攜著繪畫用具收集各種景致四處作畫，虎頭堂前的春夏秋冬，鳳尾簷上的曉風殘月，你可以在許多場合察覺此人不合時宜出現在該與不該出現的角落。
    江湖人都說這位畫師畫起江湖好漢圖像有意與江湖上另一名撰寫“惹不得名冊”的主人互別苗頭，他的手筆很快，隻需一刻鍾就能完成，一日一圖，絕不重複，累積百幅便編纂成一冊，一年至少集結一冊，名為“江湖點將錄”，此書在書市上非常搶手，因為他筆下的江湖俠客每一個都豪氣幹雲展現乘龍過江的英武神姿，這些被他點名的江湖俠客原本沒這麼起眼，經他妙手丹青隨興幾筆之後，各個都有了強烈的特征。
    永恒的二十三當然不是他的姓名，而是他的特征。
    程絕衣道：“花大俠似乎特別鍾情於本教的公子快刃？”
    花霧宵道：“貴教第一殺手誰能不鍾情？”
    程絕衣道：“我若讓他進駐貴教，你能保證不刁難他？”
    花霧宵看著程絕衣一會兒，看了公子快刃半晌，又盯著受損的巨畫許久，“花某保證，不會刁難公子快刃。”
    ***
    這就是公子快刃遇到的麻煩事，他成為花霧宵大事化小的對象，指名要公子快刃進駐飛泉重繪天蟒鬥蟠龍。
    公子快刃隻身進入飛泉，麵色凝重。
    ***
    公子快刃乃一名擅長做畫的業餘繪師，一半的時間練武，一半的時間做畫，以畫養性，以畫培養定靜功夫，長久淨心修練，養成了他一身與眾不同的脫俗氣息，金漆名貴，公子快刃擅以金漆繪色，畫風綺麗明亮，他的畫作小有名氣，幾經廣布流傳，繪師名聲甚至傳到其他江湖門派耳裏，慕名者眾。
    他一向將自己藏的很好，就像一個通體包覆的蟲繭、言必稱堯舜的偽君子那般。
    或許是因為長年靜心做畫培養出這樣一尊不染塵的劍客，旁人說他證得大無我境界，說他以無我心境闖蕩江湖，以無念望穿俗情，他在江湖人心中居然成了一名了不得的大覺者。
    公子快刃暫時住在飛泉大本營，顏色清秀的公子快刃言不多，迅速完成全新的天蟒鬥蟠龍。
    原畫作者花霧宵對他的揮毫誠心拜服，不愧是江湖上最負盛名的殺手畫師，新作比舊畫更令人驚豔讚賞，一支脫俗名筆繪出瑞光騰彩，人人望之皆遭懾魂宛如翱翔飛霞之上，飛泉上下都很滿意。
    花霧宵問公子快刃：“這是你眼中的天蟒鬥蟠龍？”
    公子快刃不答。
    花霧宵在他耳邊窸窣輕聲低語：“畫工相較，你贏過花某，快劍相較，你勝過花某，這樣的人才何不來我飛泉，我奉江水深之命務求將你留下，你可知他的用心，江水深願意提供比貴教更好的待遇，公子快刃，望你再勿推辭。”
    公子快刃麵色沉重。
    ***
    飛泉為他舉行一場餞別酒，由十裏歡獻酒，許久未見十裏歡的公子快刃十分開心。
    暫住飛泉的最後一夜，公子快刃回到自己的臨時住所，門前，一個人守在此等他很久了。
    花霧宵。
    花霧宵言詞冷靜：“你還是不打算留下來？明晨一早你就要回去了，在你走之前，我有一個很好的提議，選粹亭是個說話的好地方，咱打開天窗說亮話。”
    公子快刃不置可否。
    花霧宵負手於後，“你怕了？”
    公子快刃將眼一瞇，射出兩股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