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起一盞油燈，天黑得早，朝陽鳴鳳端坐一處，靜靜逐字寫下幾個字。
    玄豹槍法。
    由玄豹槍主人於薄日東升剎那了悟萬丈光芒火焰之精妙，締造了一套舉世無雙的槍法。
    玄豹槍，一尺短槍，有一特殊按鍵，彈指一按，卡榫一鬆，彈簧一炸，瞬間化作七尺長槍。
    玄豹槍法總計二十五套，從第一套至第二十套，凡人皆可練成，但自第二十一套起，世間唯有一等一的高手才能運行，若是強行蠻練，反將自傷，必須提振自身體能，以柔化剛，方能達到第二十五套的極境━━瑞氣千條。此招禦敵無數，堪稱獨步一方！
    槍法有致命之招，也有降伏之招，有無情之狠招，也有留情之留招，端看對象要如何處理。
    程絕衣擱下筆墨，在他從西武林回返之前，聽聞那玄豹槍法又創了一新招，招外有招，列入第二十六套，這麼一來，這八風山莊禦槍術第一人若與江湖禦槍第一人相拚，何者為勝？此疑慮不會有答案，因為九征從不與四方高手爭排名，就算有機會一試，也會保留實力讓對方穩穩榮登第一，試不出真正的實力，除非有生死之危，很有可能，或許這才是答案━━那九征的槍術已達江湖第一。
    此人棘手。
    九征……。
    留下他，是眼裏容不下的一粒沙。
    不留，各大江湖大老都覬覦九征的未來去向，關注他的動向，誰得了這條漢子就宛如龍生雙翅，幾乎可以無法無天了，倘若被他西武林最大統領者華儀刀主得了便宜呢？
    燭滅之前，這猶疑不能決的心緒已讓朝陽鳴鳳陷入兩難。
    ***
    一盞燭，兩碗茶，程絕衣與九征皆端身正坐。
    程絕衣招呼名義上的大哥，見他一身風塵，“九征哥哥，趁熱喝茶。”
    九征沒有任何動作，雙肩硬挺，直視程絕衣。
    程絕衣又說：“程大虎莊主讓你去送信，可是交給東風白？”
    九征麵無表情，也不答腔。
    程絕衣又說：“你可知，從你離開那一刻起，我就派出了亂雪埋刀。”
    九征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那亂雪埋刀最擅長於暗中行動，如此紛飛大雪中善於隱藏行蹤，是最適合的人選，這才說：“你究竟想問我什麼？何不直說？”
    “程大虎要送的信，你可知內容？我敬佩你對程大虎的忠心，但是，此事牽扯到東風白，我就不能不管，那封信的內容，一個字也沒有。”
    一封沒有字的信？
    何時開始布下這監視大網？
    程絕衣說：“若我猜的沒錯，程大虎已經知道你與東風白有關聯，而他維護你，待你如子，希望你遠走高飛最好別回來。在我清理門戶這段期間，我找出了十裏歡，蘇鐵牙，以及別雲劍客。九征哥哥，聰明如你，應該知道我接下來要說的是什麼吧。”
    九征瞇起厲眼：“你的九征哥哥論輩份在你之上，我還輪不到你來質疑。”
    程絕衣不再溫和，斂起笑容：“既然知道自己是為人兄長，就該知道何事該為，何事不該為，我的時間十分有限，在來春之前，我還想多揪出幾個意圖謀反的逆賊，若有違反我教規矩者，我不惜多下幾道江湖追殺令，也要殲除這群妖孽！九征哥哥你想怎麼配合我，我倒是願意靜下心來聽聽。”
    也許是聽到江湖追殺令讓九征想起了什麼，剎那間，起了驚變。
    一頭大黑豹，麵容狠戾，露出利爪，將手中冒著熱氣的茶碗朝桌麵倒扣，匡的一聲巨響，碗碎湯灑，長袖一翻，瞬間撲向程絕衣。
    那原本是最泰然的人此刻變身狠戾，將人撲倒，十指掐住程絕衣的頸項。撲殺，掐頸，窒息，再這樣下去真要鬧出人命了！程絕衣力敵反撲，無奈九征出手比他快一分，近身搏鬥自然是九征經驗豐富，隻見程絕衣麵容青紫，雙手力圖扳開對方手腕，然那九征氣大力大，難以撼動半分！
    眼看一口氣就要沒了，恰好亂雪埋刀守在外，一聽見異狀立刻衝進來，急喊：“九征，你放開他！你快放開他！他是小莊主！”
    九征將人掐得更緊，對亂雪埋刀說：“你別過來，你再過來，他立刻沒命！”
    亂雪埋刀不動，九征略為鬆開力道，程絕衣忽然獲得喘息空間，咳著氣說：“我容你不得，你這個叛徒！”
    九征警敏而說：“我本該在十二歲時殞命，若非程大虎，九征不會活到今天，我的命是程大虎給的，自然也隻有他能收回去，就算這封信是白紙一張，你程絕衣也不能更改我對程大虎的忠心，信，我是一定會送達的，就算東風白早死了，也會送到他手中，九征隻有這一句話，要殺我要剮我要審判我，也必須等到他親口撤下我的任務再說！”話畢，手一鬆，一掌劈去，打的那程絕衣肋骨寸斷，當場昏厥。
    九征起身，經過亂雪埋刀身側，也不看他，直說：“程絕衣要清理門戶，亂雪埋刀，你看著辦。”
    未曾料到會有今日這一局麵，方才是哪一句言語激怒了自己？是“意圖謀反的逆賊”，當年加諸於將軍父親莫須有罪名的羞辱字眼，觸動一道莫名殺機。
    九征怔在入口處，迎風雪而立，眼前風雪狂肆猶勝之前。他單單立著，大雪覆上他那長相甚為好看的臉。他有一雙漂亮的眼睛，他還有一雙漂亮的手，此刻，九征眨了眨那一雙隻能看見風雪什麼也看不見的眼睛，揉了揉除了僵硬什麼也感覺不到的雙手。
    轉身望向身後的殘局，懊惱自己怎麼會一時失去理智，怎會如此衝動。
    他就這樣立在一處，望著劈斬不斷的大風雪，揉雜著心絞，渾然不知將該何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