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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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雪壓枝,萬樹殘枯,九征自行向程大虎請罪,把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報告了一遍,程大虎端坐大椅上,雙眼看著單腳跪地的九征,冥思甚久。
程大虎乃八風山莊輩分最高的莊主,雖然莊主團中不分輩分大小年齡多寡,一律授以同等權利,私底下,每一位莊主都有自己的一份私心。
程大虎對九征說:“我有四個兒子,一個是程懷衣,一個是程照衣,一個是程端衣,另一個就是你九征,而你年紀又比他們都年長,算起來是我的長子,也就是你們這一輩排行第一的兄長。”
九征蹙著眉,麵容愁憂,他闖下大禍,獵殺程絕衣,茲事體大。
依照程絕衣的個性,隻要人醒來,接下來的手段肯定更加激烈。
程大虎有私心,在這兩人之間,不必多解釋,一定是護著九征,但是公然護他九征又恐遭其他莊主非議,此事難辦。
程大虎並未嚴訓,反而緩緩安撫:“程絕衣既然已說他容不下你,我也不好再說什麼,我令你即刻啟程,脫離本教,你走吧!”
九征問:“那封信還未送出去。”
一封沒有字的信,要他親自去送,而且是送到一個死人手中,程大虎的意思是要九征用一年的時間避開程絕衣清理門戶殃及的追殺。隻要人在外頭,就多一分活命的機會。但萬萬料不到,那程絕衣竟然這麼警覺料算到九征身上,看來,他自稱手中沒有線索,實際上應該知道了不少才是。
程大虎向他分析道來:“他如此有把握能清理門戶,手中掌握的應不止你一人。”
眉頭一勒:“你什麼都知道?”
程大虎深沉笑了,他說:“你非我親生,我待你如長子,一個做爹的如果連兒子在做什麼都不知道,還有那資格稱作爹嗎?打從你數年前和刁刺有了私交之後,我便加以留意,我擔心他將你帶壞,帶你走向歧途,我的擔心成真了嗎?”
九征沒有言詞可辯解。
刁刺確實將他帶往歧途。
程大虎細審過後,又道:“凡所有人與他刁刺搭上邊總沒有好下場,你與他走近,我也有了梗概,一個從南浦絕鷹來的武士我總得防著點,他何許人,你何許人,我以為你會懸崖勒馬看清他的企圖,也許,你離開此地與他劃清界線,對你更好。”
眉頭更為深鎖:“義父,我在世上已無親人,能去何方?”
程大虎說:“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以你現在的功夫,就算是要滅我八風山莊,我都不會詫異,你有絕對的能力在這個江湖任意來去,你有絕對的能力可以撼動這個江湖,其實,久居殿前第六階讓你委屈不打緊,就算是拉你進入我莊主團居莊主一職,也是委屈你了。”
低眉,握拳,掙紮:“九征不敢想。”
程大虎給他一縷紅纓穗子,臨別贈言:“這樣一雙漂亮的手,不該沾染血腥,因為一旦你染上,即使是時時勤拂拭,也擦不幹淨了,我將你帶進江湖,讓你汙穢一生,怨我嗎?這一片血海凝結而成的江湖,隻會把你的手洗滌的更混濁。你是將軍之子,遭誅九族之罪人,第一流的槍客,九征,用你的手係上我為你祈福的紅纓,帶著你的槍走吧。但你且牢記,你不是逃走,這江湖任你覬覦,看上哪一座山頭,就放膽去拿下,喜歡哪一個寶座,就無所顧忌去坐吧。”
蹙眉,不舍,拚命搖頭:“九征一往無悔,根本不想走。”
程大虎說:“江湖詭譎多變,世事難料,你速速離去,那程絕衣醒來定要在莊內將你掀開,要論你罪,你一走他也奈你不得,我會修書一封給西武林的華儀刀主,嗯,這樣吧,我也給其他武林大老一人一份,信中內容你就別問,哈哈,往後,隻要你還記得有我這個義父就行了,就這樣吧!”
將頭搖得更猛:“義父。”
程大虎說:“你十二歲被我從斧頭山下帶回來,不願說出自己的姓名,我知你的苦衷,你十五歲一人闖破十八銅人陣,嚇壞一幹高手,你二十歲首度拿下江湖追殺令賞金,原本可以取走賞金後脫離我教,卻執意留下報恩,其實,你的恩情早就還完了,你二十五歲開始與刁刺暗中來往,三十歲締造出玄豹槍第二十六套槍法,卻神秘隱藏,不肯揭櫫於世,九征,今後你還要闖過哪些難關我不知道,也算不出了,你誌在將軍想望戍守天下第一關,我不能給,我隻能盡力讓你淌江湖渾水,你走吧,晚了,我也護不了你,走吧。”
九征命運多舛,也不是這一日才開始,平複內心波瀾後,以溫柔自若麵對驟變,拜別程大虎,飄然逸去。
***
這麼大的雪,尤其以攬雪山莊為勝。
攬雪山莊有半年積雪,這半年之中,幾乎不會有人來訪,因為道路封閉,山路崎嶇難行,再有那雪崩之災,普通人不會選擇在雪季時前往。
攬雪山莊最熱鬧時期應屬酷熱的盛暑,避那溽暑,迎那涼風,享那清幽,南風吹拂的夏季才會有那遠近賓客齊聚一堂,飽覽明媚風光,度一個爽朗夏日。
因此,此時正逢濃濃大雪,攬雪山莊除了主人戚老板和奴仆之外,沒有任何人了。
雖然沒有任何人,但是主人戚老板和奴仆依舊每日勤加打掃,力求屋宇潔淨幹爽,等待那不知何時到來的賓客留宿。盡責的主人自然有盡責的奴仆,那盡責的主人守著這空屋已經數十載,在數十載之前,這座山莊乃一座私人避暑山莊,那時的主人是一名大將軍,戍守子美城的大將軍。
那大將軍每年必定攜家帶眷前來山莊避暑攬勝,並且交代家丁奴仆管家,必須每日勤加打掃,不可間斷,以待主人隨時來到。
子美城的大將軍遭誅九族之後,這一座山莊失去了主人,管家與奴仆依然每日勤加打掃,毫不間斷,如一忠心耿耿的忠犬,駐守原地等候主人歸來。盡管明知主人等不回來,也盼著那英魂回蕩此地,做那不散冤魂也好!
或許蒼天有眼,留下了將軍的後代,雖然改名換姓,認他人做父,也實屬無奈。現今,攬雪山莊的主人原來是將軍的管家,數年前,終於盼見了一縷死而複生的英魂,老淚縱橫,卻無法相認,無法叫那人一聲小少爺。
原來人事已非竟是這樣。
攬雪山莊的主人現在隻能叫那年年必定回魂出現之人,他的江湖名字。
九征。
以投宿賓客的身分出現攬雪山莊,以賓客的身分謹守分寸,不逾矩,然那侍奉他的奴仆早已更換,隻剩下唯一還能叫得出本名本姓的管家,也就是目前的當家,還惦念著彼此的關係。
數年前,九征對那客棧主人說:“戚管家,幸好當年因父親為免大夫人嫉妒贈給母親的這座攬雪山莊生事,因而以你之名掛名,才能保下一個棲身之所,即使你知道我是誰,也必須叫我現在的姓名,誅九族非小事,你做好攬雪山莊主人,我做好賓客身分,隻能如此自保,我若得空,定當時常前來關切你的日常起居,此地所有收入你皆拿去自行運用,權當你個人的財產,不必讓我過目。過去我是誰不重要,現在你叫我九征,我喚你戚老板,隻有這樣,你我才能安全。”
客棧主人說:“小的明白了,少爺還有何吩咐?”
***
攬雪山莊廊上覆上了一層雪,濕濡一片,教人不小心踩滑了。主人忙叫眾奴仆勤加打掃,尤其是邊角那間房,必須保持清潔幹爽,不容雨露霜沾。
邊角間那間房,幽靜,雅致,內有武士刀,一把玄豹槍,以及長劍架。
主人戚老板吩咐早膳、午膳、晚膳,交代侍奉要項,務求賓客安置舒坦,此乃待客之道,又說要讓那邊角間的賓客有回家的放鬆與怡然。主人細細交待,眾人不敢懈怠,都仔細侍候,以上賓之禮款待。
主人每日親自送上膳食茶水及熱酒,連那換下的衣裳也親自洗滌縫補,做那盡心款待樣。主人說,那邊角間的客人喜歡安靜不喜人打擾,沒事別往那處走動,即使打掃,也務必不能出聲驚擾。
邊角間的人晨起練槍,練劍,練刀,身手矯健如一大黑豹。
九征,出走之後,首先回到攬雪山莊,如山中臥龍,隱居沉潛,這一住,已經月餘了。
他對戚管家說:“我已脫離八風山莊,脫離程大虎,或許這是我脫離江湖的機會,行商或退隱都好,我且暫住此處慢慢思量。”
主人低聲說:“少爺可以別走。”
九征溫柔微笑:“已經不是少爺了,再說,身為一個大丈夫,腦子可以放空,這肩頭不能放空,你別擔心,無論我在哪兒,都會經常回來探望你,來春吧,待來春,我就有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