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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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劍不鳴而稱啞,一把絕響劍,悄悄於北江湖奏響了。
別開的新幕,合了許多江湖高手的心意,意即是,今年之荒雪將勝過去年,今日之亂濤將賽過昨前。
初被識破手腳的東風白,並未對自己所作所為引咎,如是浩然而說:“你可曾想過,對付我這領頭羊的後果?對一個武士來說,失去對手等於失去生命存在的意義。”
太古不悅:“你是指,我不能失去你?可我並非為意義而活。你的話很好笑。”
東風白冷笑:“你可以不是,但我東風白一直都是。我不怕你,盡管你是這裏的頭號老大。”
教主不語。
東風白冷笑:“想好怎麼處決我?還是把我留下為好,其實我知道,即使我背叛了你,你也不願處決我,你根本下不了手。”
太古教主麵目嚴肅:“東風白,我教內功勞第一非你莫屬,真是令人遺憾,你說的對極了,我下不了手,但我僅容許你一人背叛我,收好你亮出來的劍,雖然我期待與你天天過招,但絕非是今天這種局麵。”
東風白道:“我這把‘絕響劍’乃是你親手所贈,這樣吧,就算是我死了,我也會指派我的傳人與你天天過招,讓它永不絕響,如何?”
教主震怒:“哼!你又玩著什麼把戲,我隻容你,至於你的後人,我是容不下的。”忽聞雙雙出手,淩亂劍擊聲忽左忽右,二人不知為何打了起來,夾雜著幾聲怒吼。
汪洋劍客於小村落幽居暗中探取劍中消息,判斷這狂如奔牛的吼叫,應該是太古動怒了。
像這樣怒意橫生者,絕對不會發生在十裏歡身上。
也甚少發生在麵無表情心如止水的蘇鐵牙身上。
唯一能肯定的,一定會發生在程絕衣身上,因為他忌憚,因為他恐懼,因為他不願意……重演往事。
***
霜濃霧重,紅梅映枝,一片隆冬景致,翌日午前,程絕衣又來,二人各盤據一處,懷抱不同心思。
蘇鐵牙正以燭火焚燒陌生女子衣裳,出言不遜:“又要來興師問罪,物證既然在我手上就是我做的,物證不在我身上也會算成是我做的,我蘇鐵牙在道上也算是個人物,不是個賊也是個盜,小莊主,沒事請走,蘇鐵牙不會招呼人。”
倔強而不屈,冥頑而不靈,眼神十足殺破狼,這樣的蘇鐵牙令人不娛不歡。
那程絕衣按下慍色:“為何總要弄到不歡而散?為何總是要這樣考驗我的耐性?你過去不是這樣麵目可憎,若不是看在你曾經是我的隨身護衛將你當成自己人,我豈容的了你如此!”
蘇鐵牙一臉倔樣:“小莊主,你還在期待什麼,想從我身上期待什麼,我很清楚。”
程絕衣猶自強忍脾氣:“罷了!莊主團決議,勒令你去問候十裏歡,至於民女一事,已經在城內捉到凶嫌,故意拿你來栽贓,既然不是你所為,為何不否認?你就非得這樣為難自己才快活?罷了!罷了!今日你別出門,我會讓亂雪埋刀親自押著你去見十裏歡。”
蘇鐵牙一臉嚴視,“不必他押,我自己會去。”
程絕衣朝門外高喊一聲,他的隨身護衛旋即出現,交代要事:“亂雪埋刀,帶他去十裏歡那處,給我盯緊些。”
蘇鐵牙哼一聲,懷刀而出,指揮:“帶路。”
十裏歡寢室一片歡聲雷動,問傷者眾,友繁不及備載,那蘇鐵牙前腳才剛剛踏進院子,滿室嘻笑之友驟然色變,麵呈驚恐慌張,狀如鬼來抓。
三十尺,是蘇鐵牙一貫堅持的條規,他自己定下,要他人遵守,因此,當他走向十裏歡時,眾人嘩的一聲逃散,如跳蚤飛撲潑彈,各個猶如電閃雷奔,徑往窗外遁去,一室笑語人潮,頓時全空了。
“可愛的小朋友,東西藏妥了?”
“尚未,藏妥了,我會通知你。”
“我會再來看你,你別問我其他事,自然會有人來找你,你且候著。”
十裏歡笑容滿麵,實為開懷,蘇鐵牙其實並非來問傷,而是來問事。若無那一劍刺,怎能換來榻上隱密一談。交談一陣,敘話神秘,逗留甚久,方才離去。
***
攆走蘇鐵牙之後,程絕衣自行前往蘇家莊,一匹快馬如生雙翅,路途並不遠,一個時辰左右。
他謹記著今晨於議事堂上,諸位莊主對蘇鐵牙的不滿。
“讓這蘇鐵牙離開吧,程絕衣,先不管這民女的事,你想想,與十裏歡結怨,等同於是與整個山莊門人結怨,日後,這蘇鐵牙日子隻會更難過。”
“我本就不喜歡他,若非你一再偏袒,怎會有機會讓他把咱的招牌給汙蔑成了這副德性,讓他走吧!”
“程絕衣,依我看,這蘇鐵牙應該也不喜歡咱這個地方,你何不放他回去,或許他早就想走了,蘇家莊,讓他回去那兒也是個辦法。”
一波又一波抵製蘇鐵牙的聲浪不斷衝擊,程絕衣夾於中間,一方麵又想給蘇鐵牙一個洗心革麵的機會,一方麵又得顧及山莊的顏麵,讓他左右為難。
凡人看程絕衣,都說他年幼曉事,聰悟好學,五歲時,諸位莊主大人已對他刮目相看,都說這小娃號令的威風可比他的祖爺爺太古。素來,自己在八風教內舉足輕重,依常理,以他這樣一名年方十八的少年甫列入莊主團議事之列,本不該有何份量,本應是處處謙卑向長輩學習討教的乖樣子才是,但是,憑借自己與其他人不同,該說是那慧黠的心智超出同年齡所致,才能一上位就展現出超凡的能力與威風。
長這麼大,這是他頭一次深感使不上力。
當年,程絕衣將蘇鐵牙領進門之後,即告知對方,“我沒有看錯,你是蘇家莊裏最聰明的人,除了你,沒有人逃出來。”
對於蘇鐵牙的反應,讓程絕衣很不放心。張著一雙令人望而生畏的眼睛尤其引人害怕,而他本人並不知道自己帶給周遭人無比驚慌,套句程絕衣常言之語,“你的世界隻有一個人,那就是你自己。”
對照無聲無息少年蘇鐵牙與現今荒誕的蘇鐵牙,程絕衣不知道從何時開始,這寂靜少年選擇自毀,自毀數年後又走向歧途,昔日不闖禍沉湎自毀的人,今日反而到處為虐。
因此,程絕衣自信認為,那把東風白的隨身佩劍,必然是一把左右常人心性的邪劍,受此蠱惑,才讓蘇鐵牙患了嚴重的失心瘋,變得麵目全非,連相處多年關係密切的自己都認不得了。
快馬以蛟龍之速奔騰,不多時,蘇家莊已赫然在目,程絕衣停留莊前,竹屋石牆錯落,村婦野豬漫行,一幅閑雲野鶴陌上人家景象,他仰首看著高懸的牌子,旋即又低首不語。
石家屯。
三個字鬥大怵目且令他油然生罪。
***
清朗冬夜,地上白晶晶一片,蘇鐵牙準備歇下,木造的窗欞內立著一個人,拎著一壺酒,酒氣飄香,室內無光源,那人又背對著,銀淡月光照耀此人一身,顯得更為神秘。
十裏歡。
十裏歡鬥膽趨近,張著一笑臉,嘴角眉眼很是欣喜。
“可愛的小朋友,你從哪裏鑽進來?”蘇鐵牙問。
“不能告訴你。”
然後,蘇鐵牙難得笑了,十裏歡也跟著笑了,蘇鐵牙之所以笑,因為此人是十裏歡。
室內黯淡,漆黑一片幾乎不見十指,但十裏歡是擁有夜眼的人,盡管夜色再如何淒慘,在他眼裏都與白晝沒有差別。
蘇鐵牙有心提醒:“你來做什麼?沒事別過來。”
“……。”
“羅列在你麵前的連環殺命陣,你僥幸逃過一次,未必能僥幸逃過第二次。”
“謝過,也許我今夜根本不該來,也許我已經被盯上了。”
“如何確定你被盯上?”
“方才,你屋外有一道人影。”
蘇鐵牙沒有表情,他直直盯著十裏歡,被盯上並不是有趣的事,他嚴厲回應一句:“你走吧,往後也別再來尋我。”
十裏歡將溫酒往案上一擱,輕笑著:“但我還想找你喝酒,想知道程絕衣如何掐住你?”
蘇鐵牙依舊沒有表情,聲音低的不能再低了:“依你現在的情況,你最好什麼都不知道。”
“我把劍藏在一位前輩那處,那人有個招法,叫做迷霧劍法。”
迷霧劍法,是……花霧宵。
蘇鐵牙舒亮了眼。
十裏歡說:“就算程絕衣追到了劍、追到了人,也過不了迷霧劍法這一關,他若想保住小命,最好能停止追查,那人也算是飛泉最高能的智者,依我看,慘的是程絕衣。”
十裏歡走了,依舊看不清他從哪裏鑽了出去,僅僅是一眨眼的光景,人就不見了。
前腳才剛走,門前一陣急急拍門聲,蘇鐵牙拉開門栓,程絕衣立在門外。
一見蘇鐵牙,將身子穿入,目光仔細掃過一回,質問他:“你藏了人?”
不言不語。
“方才是誰?”
仍是不言不語。
疾問那護衛:“亂雪埋刀,給我追過去,我要知道那是何人。”
亂雪埋刀挾刀而出,蘇鐵牙顏麵森森不分青紅皂白一把將門摁住,身壯如一堵嚴實的銅牆,任誰也闖不出去。穩如盤石的鐵打身子再加上一把及時陷入門縫的匕首,將兩片門板牢牢卡死,就算以十頭牛使勁推拉也開闔不了一分毫,閉門自鎖,替方才離去之人爭取些許延宕。
怒喝:“蘇鐵牙,你讓開!”
程絕衣忘了,他聲聲怒斥之人,身手絕非含糊。
路,被封鎖了。
生路,被一對無影無光的瞳仁抄截了。
舉世間,最不想見到的瞳孔隱隱一縮,說明了一場殺戒即將大開。蘇鐵牙,他的眼眸不能加以探究,因為那絕非用來觀視的瞳孔已成為凍結血液之隆冬,瞬間一望,任你是湖海漩渦都將為之停滯,所有橫於火線都將為之分崩支離,瞳孔之前,將查無生靈,僅此一眼,死劫虛無迎麵撲來,任誰的腳都動不了,村人如此,八風教門人如此,就連江湖十大高手也必得是如此。
蘇鐵牙,江湖名號,一眼萬殺。
此際,他的隆冬之眼與他的手都不是用來擺著好看的。
眼露殺機,手段怎能不凶殘。
嘿嘿兩聲,蘇鐵牙快手如風,將亂雪埋刀推開,一拳朝程絕衣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