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以往的每一個平靜的早晨一樣，顧辰在固定的時間起床，按固定的時間敲響顧馨的房門。
    或許是昨夜下了一場大雨的緣故，那些鳥兒是受了驚嚇嗎，今日也沒有像過去的每一個早晨一般，展示自己動聽的歌喉。
    太安靜了。
    好像整個世界都還沉睡在夢魘之中，隻有顧辰一人是醒著的。
    在得到顧馨輕聲的回應後，顧辰盡量放緩了動作，移步進了浴室。這些天來，顧沉海總是起得比自己早，當顧辰還沉浸在剛起床的朦朧之中時，陽台上，已經飄起了絲絲白煙。顧沉海喜歡在太陽剛抬眼的時候，靠在陽台的窗前，無聲地點一根煙。
    煙霧繚繞之間，一晃眼，那個男人總帶給顧辰飽經了歲月的滄桑感，讓他覺得，此刻站在麵前的，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男人，生命過半，不再年輕的中年男人，孤獨，落寞，缺少伴侶的愛，過著不再光彩的人生。
    看著那樣的顧沉海，他的心裏會沒由來的一陣衝動，想去抱一抱吸著煙的男人，數一數他黑發間藏匿的幾根白發。
    時光不留情，快得讓人害怕。
    顧辰還依稀記得小時候男人年輕而又俊郎的麵容，他的頭永遠是高昂的，他的腰永遠是筆挺的，他的嘴裏永遠沒有屈服的軟話。
    在每一個男孩子的心裏，爸爸永遠是第一個偉大的英雄，能射下天上的太陽，摘下夜晚的月亮，是正義的化身，不可戰勝的超人。
    顧辰當然也不例外。
    隻不過，當時自己心裏的那個英雄並不喜歡自己。
    哪怕自己考了滿分的成績，受盡了表揚，哪怕自己走路摔倒頭破血流，哭啞了嗓子，爸爸也從來不會抱自己一下。
    媽媽說，爸爸的愛是山，是沉重而無言的，但為什麼，他的眼神也是冷的。
    望著今日空蕩蕩的陽台，顧辰不禁想出了神，他不明白，自己現在為何還會想起這些，想起這些帶著刺的不太愉快的過去。
    如今，一切都變好了不是嗎。
    哪怕自己心裏的恨還沒有完全去除，但一切都在變好，隻要大家在一起。
    顧沉海已經連著做了幾天的早飯，今天卻是個例外，到現在，他的房門還沒有打開過。顧辰隻當是他最近太累了，並沒有去叫，自己進了廚房，煮好了粥，煎了三個雞蛋。
    不多時，顧馨也洗漱好了，見廚房隻有顧辰一個人在忙碌，難得早上沒有看到顧沉海，不禁有些疑惑。
    “哥，爸不會還沒起吧？”
    “讓他睡會吧，等粥好了，我去叫。”
    “嗯，老爸平時還笑我睡懶覺，今天機會來了，等會我得好好嘲笑他！”
    顧馨的眼裏放著光彩，耳邊有幾縷發絲散下，有些不安分的意味。
    見狀，顧辰不由莞爾，然後從櫥櫃裏拿出疊在一起的三個碗。
    看了看時間，也不早了，顧辰走到顧沉海的房前，抬手輕輕敲了敲房門。
    等了一會也不聽回應，顧辰又加重了力道，再次敲門，“起了嗎？”
    仔細聽了聽，房間裏還是沒有一點聲音，好像裏麵本就沒有人，已經在餐桌前坐好的顧馨也朝這邊看了過來。
    “我進來了。”
    顧辰猶豫著握住門把，接著向下轉動，門開了，屋子裏窗簾緊拉著，一片昏暗。
    一陣濃重的血腥味撲麵而來，揪住顧辰的胃，像是在裏麵搗鼓了一番，強烈的氣味惹得顧辰差點忍不住要扶著門框幹嘔起來。
    床上是一片陰影，顧辰看不清楚。
    “爸？”
    強忍著讓人極度不適的奇怪味道，顧辰一步步走近床邊，越是靠近，心裏的不安越強烈，越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勒住他的脖子，將他朝門外拉去。
    床上的人眼睛緊閉著，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右臂無生氣地垂在床邊，是肉眼可見的僵硬，左手腕上一道駭人的傷口，此時已經結了厚厚的痂，身下的淺色床單被血染成了紅色。
    顧沉海的血已經流盡了。
    自始至終，這房間裏隻有顧辰一個人的呼吸。
    顧辰隻覺得腦子裏有什麼突然炸裂開來，眼睛好像有一瞬間不能視物，嘴巴本能地張大，喉嚨卻被封住了一般，發不出一絲聲音，無邊無際的黑暗如同海嘯瞬間將他的整個身體吞沒。
    顫抖著伸出手去，想要觸碰床上的人，卻在半空中僵住，過於刺激的信息強行闖入他的腦子裏，卻沒有立刻被解析。
    爸爸，這，是什麼了？
    為什麼，你的雙眼緊閉，再看不到光彩。
    為什麼，你的嘴巴緊抿，再聽不到一句親切的呼喚。
    為什麼，為什麼，你睡得這麼死，我叫了那麼多聲也不應，為什麼，要跟我開這種玩笑！
    一切，不是都會好起來的嗎。
    “顧沉海，你怎麼忍心，怎麼忍心，怎麼忍心……”
    終於，微弱的聲音衝破了喉嚨，卻好像不屬於自己，那般機械，無力，好像被人一拳擊垮，碎了全身的骨頭，斷了全身的筋脈，人類無法承受的疼痛。
    門外匆忙的腳步聲，瞬間驚醒了快被巨大的刺激吞噬待盡的少年，他迅速轉身，衝到剛踏進門的人身前，猛地伸手死死地捂住了顧馨的眼睛，不留一絲縫隙。
    “哥？怎麼了，為什麼要捂我的眼睛？”顧馨掙紮起來，想要移開擋住自己視線的雙手，同時一股濃濃的味道闖入她的鼻腔，她這才察覺到，自己臉上的手冰一般的寒冷，那寒氣似乎快要刺破自己的肌膚，深入自己的骨髓，“爸，他怎麼了……”
    “對不起，馨兒，爸爸，我永遠也叫不醒他了。”
    懷裏的人聞言，身體開始大幅度地發顫，再沒有說一句話，漸漸地，顧辰的的手被打濕了一片。就算是這樣，他也沒有放下，盡管手已經僵硬地沒有知覺。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像當時的他一樣，顧辰一遍遍地重複著同樣的話，短短的三個字，浸染了滿滿的悲傷，無助與絕望。
    “馨兒，爸爸死了，不要看。”
    良久，顧辰才接受了眼前所見，他將顧馨緊摟在懷裏，空氣裏隻聽得見兩人不安穩的呼吸聲。
    “哥，外麵還在下雨嗎？”
    “哥，以後真的隻剩我們兩個人了。”
    顧馨的聲音冷靜得可怕，淡淡的，沒有感情的波動，這樣的她，讓顧辰的心刀剮了一般的疼痛。
    窗外突然一聲雷響，擁抱著的兩人均是打了個寒顫。
    今天的天也不會晴了。
    

    作者閑話：

    這章寫得我，嗯，不太好受，還是得囉嗦幾句，求推薦票，求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