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國，某賓館的豪華套間內，跪著一群人，其中坐在最前麵的少年，滿臉的陰沉，空氣像被冰封了一般的凝固。
    “所以說，我的機票還沒有訂好，儲毅？”
    林寒風現在很生氣，恨不得要將這一群廢物丟進正對著賓館的海裏喂魚，自上次自己交代訂票的事已經過了一個星期，竟然還沒有辦好，到底留著這些廢物還有什麼用處！
    站在一群跪著的人中間，儲毅走上前，依舊穿著一身一絲不苟的正裝，臉上沒有多餘的情緒。
    “我們本已經為您訂好票，隻是出了意外，前一個航班飛機失事，耽誤了一些時間。”
    “這件事我知道，但不足以成為理由，一個星期都訂不到其他票嗎？”
    “是的。”
    聽到這理直氣壯的肯定回答，林寒風怒極反笑，不愧是自己看上的人，無論何時，在自己麵前都能保持冷靜，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外露。儲毅最擅長的，不，應該說他隻會陳述事實。
    “是有人在其中刻意阻攔？”
    “目前看來是這樣。”
    儲毅依舊是一板一眼地回答著在如此高壓下，林寒風近乎審問的話。
    其實以儲毅的辦事能力，訂個機票這樣的小事卻做得這般糟糕，林寒風也早起了疑心。
    這樣看來，定是有人在其中刻意阻攔，不讓自己回國了。但這人應該知道這不過是無用功，最多拖自己一個星期，自己還是會有辦法回到國內，由此，這躲在暗中的人的真正目的，怕是要拖延時間。
    “儲毅，我記得林家產下，嗯，現在應該說是我的產下，有一架小型飛機，是吧？”
    林寒風忽然揮了揮手，示意那些跪著的人出去，其實若動用私人飛機，比起大庭廣眾之下，更讓伺機的歹徒有機可乘，不過，他現在真的等不了。
    其實這私人飛機也不是林寒風買的，是當年林家老爺子為了度假，安享晚年，特意購置的，隻不過他還沒坐上一次，就閉眼到了地下。若非不得已，他林寒風真不願碰這髒東西。
    “需要一天的準備時間。”
    林寒風聽罷，點點頭，儲毅便也出了房間，著手去準備。
    最近發生的事情都太過怪異，表麵上那暗裏的人是在針對自己，但除了幫林宇鬧那麼一出，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攻擊與傷害，這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不管那人想對林寒風做什麼，他現在都沒有耐心去細究，雖然留下不去處理必定會成為禍患，但現在對他來說，最要緊的事隻是見到顧辰。
    那人再厲害，在林寒風眼裏都不算什麼，他一直覺得現在沒有任何人有那個能耐，和自己抗衡。
    林寒風的這份自信看來過於自傲，卻也是事實，的確如此，正麵來看，沒有誰能傷他一分一毫。但有時候，看似無用地攻擊著牢不可破的城牆，敵人的目的其實是在於影響那身後的人。
    不是所有人都像林寒風，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戰無不勝。
    天氣越來越不好了，天上堆積著的厚厚的烏雲，好像要直壓到人的頭頂，一場雷雨是無法避免的。
    並不是在高原上，坐在班裏，顧辰卻覺得空氣有些稀薄。窗外糟糕的天氣已經引得一些人開始小聲哀嚎，而顧辰，從來都有帶雨傘的習慣。
    顧馨去上高中的預科班了，臨走前也被顧辰強塞上一把傘，不用擔心。
    偶爾闖進室內的涼風，總讓人誤以為秋天已經到了，而現實是，現在還隻不過是八月份而已。夏天最熱的時候，現在卻給人不正常的涼意。
    顧辰從不認為夏天的雷雨是天神暴怒的征兆，相反，每此時，他總覺得天空陷入了巨大的悲傷之中，聲嘶力竭，隻能靠這種方式來發泄自己。
    雨天總會給他帶來些不好的情緒，現在也是一樣，不知從何而來的焦躁與不安正從冰冷的地麵，順著他的腳踝，爬向他的全身。
    蘇臨然又送來一盒溫熱的牛奶，這次，顧辰沒有拒絕，手心裏傳來的溫度，他想要用它來驅散些什麼，什麼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放學鈴聲一打響，顧辰就匆匆離開了學校，有個聲音一直在急切地叫著，要趕快回家。
    但走到交叉路口，顧辰突然轉了方向，趕向顧馨的補習班。
    這真是讓人極不舒服的一天。
    家裏，顧沉海將每一個角落都仔仔細細地打掃了一遍。
    坐到沙發上，他點了一根煙，昏暗的房間裏隻看到那點火星，一明一暗。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顧沉海受了驚嚇一般，夾著煙頭的手驀地一抖，煙灰順勢掉進了黑暗裏。
    “喂……”
    看了來電顯示，顧沉海的聲音明顯得有些發顫。
    “新到了批貨，你什麼時候來拿。”
    話筒裏的男聲聽起來粗獷不已，帶著舊時的黑白電視裏，沒了信號時布滿雪花點的沙啞聲。
    “我不想再碰那些東西了，我……想退出。”
    “哈？退出？老顧，我可以當你剛才藥吸多了突然神智不清楚，你當我們這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
    “當初也不是我自願加入的，我真不想了。”
    “不管怎麼開始的，結果不都是一樣嗎，別搞笑了，你以為你能離得開那東西嗎，你上了這條路隻能一路走到死！就是把你兒子女兒賣了，你也得繼續！”
    電話被惡狠狠地掛斷，顧沉海有些頹然地放下手機。電話裏的人說得沒錯，自己一旦加入了，除非死，他們是不會放人的。
    那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團夥，背後似乎是有什麼大人物在撐腰，報警嗎，沒用的，而且你逃到天涯海角，到時候都得被抓回去，更何況還會連累家人。
    自己是離不開那藥了，想要退出那團夥也根本是異想天開，唯一的辦法隻有……
    那將顧沉海騙進來的人，自己卻並不在團夥之中，他常常會懷疑，是不是自己哪個不知道的仇家，故意要陷自己於死地。
    也隻有這短短的一段和顧辰、顧馨生活的快樂時光，才讓他覺得自己是活著的。以前自己帶著錯誤的想法，錯誤的人生觀，好像是活著，其實靈魂不過是早死了。
    這相比漫長人生而言微不足道的幾個日子裏，自己從來沒有像這般活著。
    罷了，自己也該知足了，本是該得到罪大惡極的人一般的對待，卻被這個家接受，享受到了一生中最值得珍藏一段時光，看來上天並沒有拋棄自己，還對自己留有情麵。
    已經到了說再見的時候，到了該拋棄自己的時候。
    顧沉海起身走進廚房，到了這時才察覺到一室的昏暗，打開燈來，眼睛卻有些不適應。
    他將冰箱裏所有能用的食材都拿了出來，認真地思考著搭配的方法。
    這一頓飯，他要好好做。
    果然，顧辰和顧馨剛從補習班出來，天便開始下起了大雨，兩人都有傘，卻也沒辦法完全擋住這來勢過於凶猛的雨珠，沒走幾步路，兩人的褲子和鞋子都已被水浸濕。
    兩人並排走著，開始還會閑聊幾句，隻不過，必須要說得很大聲，不然人的聲音會瞬間淹沒在風聲、雨聲裏。後來兩人都沉默著，風大得讓人險些抓不住傘的把柄。
    好不容易走到家，一打開門，屋子裏滿溢的飯菜的香味撩撥著人的食欲，掃去兩人一身的疲憊。
    “爸，今天什麼日子啊，菜這麼豐盛！”
    難怪顧馨會感歎，滿滿一桌子的菜，還有飲料。
    “你們老爸難得想做點好的給你們補補，以後想吃可吃不到了！”
    顧沉海脫下圍裙，看著兄妹兩人放下東西，坐到桌前，一臉的笑容。
    “我要是想吃，您還不給我做嗎！”
    顧馨夾了滿滿一碗菜，邊吃邊嘟囔著，她真是太餓了。顧辰也開始吃起來，卻注意到顧沉海又像最開始時那樣坐在了他們對麵，不動筷子，麵色專注地看著他們吃。
    “為什麼不吃？”顧辰開口問道。
    “我還不餓，你們先吃吧。”顧沉海朝顧辰笑了笑，指了指桌上的菜，“怎麼樣，味道還行吧？”
    正吃著的兩人均是點點頭，卻沒注意到對麵顧沉海眼裏若有若無的悲傷。
    以後可能真的吃不到了。
    晚上，待顧辰和顧馨都睡了之後，顧沉海拿著把水果刀，進了房間。
    外麵的雨還在下，風摩擦著窗戶，發出細微的響聲。
    顧沉海靜坐在床上，往事此刻像放電影般一一在腦中掠過。
    顧辰出生的時候，多小啊，眼睛還睜不開，至今他還記得當時初為人父時的緊張與興奮，那是自己的孩子啊，是自己賦予了他生命，是他給了自己生活的激情。
    後來顧馨也出生了，自己當時就被人灌了迷魂湯，想來真是對不起這個孩子，好在顧辰是一個好哥哥，沒有自己，他一樣能夠很好地守護妹妹。
    就像在這些自己墮落的每一個日子一樣，顧辰像個騎士，保護著顧馨。
    怎麼想來，自己也該放心了，唯一遺憾的是沒有好好補償，不過沒關係，等到了那個世界，自己會跪下，求得那個為自己付出一生的女人的原諒。
    聽說割腕是最痛苦的自殺方式，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感受著自己的血液，自己的生命慢慢地流逝，那是種比直接死痛苦萬倍的絕望。
    自己這樣的人，就該以最痛苦的死法離開這個世界。
    窗外的雨不停地下，屋裏的人安靜地睡著。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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