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章 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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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辰放開顧馨,帶著她出了房間,接下來的一切動作都像是電腦裏輸入的算法程序,一步一步,機械循環,毫無差錯。
要不是警察來了,隨行的醫生正式下達了死亡說明,顧辰直到那時都沒有一個清楚的認識。
顧沉海死了,沒有心跳,沒有脈搏,隻那一道細細的傷口,幾乎流盡了他全身的血液。
顧沉海死了,死因割腕自殺,失血過多。
接受警察的問話時,顧辰的腦子無比的清醒,一字一句,一個問題一個答案,冷靜、清晰地回答著每一個近乎審問的問題。
那些警察、醫生以及旁觀的人,都對這個表現得過於平靜的少年,感到一絲驚訝,再多些就是責怪。最親的親人死了,他未免太過冷淡,現在的青少年都這樣嗎,都沒有感情嗎?
那些無聲的冷嘲熱諷,就這樣強壓在一個失去了親人的少年身上,連最起碼的同情也被世俗的輿論扭曲。
顧辰不是沒有感情,隻是他哭不出來。
如果他倒下了,顧馨怎麼辦。
就像是對他指責的每一個成年人一樣,他也有自己要承擔的責任,他的使命不允許他哭,不允許他軟弱。
身後已空無一人,他怎敢倒下。
出警局時,外麵還下著雨,呼嘯的風吹得雨點傾斜出了一個角度,密集地砸向地麵,時不時,會有一聲悶雷,驚嚇了誰家熟睡的孩子。
顧辰沒有傘,也沒有坐車,獨自一人不合群地走在雨中,身邊匆匆路過的人,撐著傘,朝雨中緩慢邁著步子的少年投去怪異的目光。
已經幾天不見陽光了,顧辰抬頭望著陰沉可怕的天空,淡淡地想。雨水在他的臉上彙聚成流,鑽進眼睛裏,讓他睜不開眼皮。
顧沉海死了,留下一張卡,一份隻寫著“對不起”的遺書,一間永遠拉著窗簾空無一人的房間。
顧辰突然蹲下身來,積攢在身體裏的萬千情緒,像是被丟進微波爐的一粒玉米,在特定的時候一聲巨響,炸裂開來。
“顧沉海,你這個混蛋,別以為一句對不起就夠了,我還沒有原諒你,你怎麼敢一個人去死!”
“你怎麼忍心隻丟下我們!”
“對自己你也這麼狠,一刀下去,血快流幹了……”
“一個人,等待死亡,真的不害怕嗎……”
“顧沉海你這個混蛋……”
“爸,你快回來吧,顧馨在家等你,我想親口跟你說聲‘沒關係’,為什麼不給我這個機會呢……”
雨水落進嘴裏,是鹹的。
渾渾噩噩地走到家,顧辰整個人像是剛被人從水裏撈出來一樣,水珠順著他的發尖,他的褲腳,一滴一滴,墜落在地上。
“哥,你沒事吧!”
從屋裏出來的顧馨,臉色憔悴,頭發也是散著的,本就哭得紅腫的雙眼在見到顧辰後,又開始積起一片水汽,平時活潑漂亮的女孩,現在宛如一朵被雨打落的殘花,讓人心疼。
“沒事。”
顧辰的臉上扯出一個慘淡的微笑,伸手將顧馨淩亂的頭發理順。
聽到這話,顧馨再也忍不住,眼淚大滴大滴地滾落臉頰。
有一個人,他的答案永遠隻有固定的一個。
從小到大,顧馨目睹過無數次顧辰受傷失意的模樣,就算身上被弄出個大窟窿,不停流著血,哥哥也會笑著對自己說著一句亙古不變的話,沒事。
至今她還記得,八歲那年,自己偷跑出去,遇了壞人。危急時刻,哥哥就像是守護神一樣突然降臨人間,拉著自己的手,抹去自己懦弱的眼淚。
才小學的他英勇得像頭獅子,衝到那兩個成年人之間,無數次被打倒,無數次爬起,護在自己身前。
他的頭被打出了血,自己分明聽到,他的手臂被踩住,那一聲骨頭碎裂的聲音。
後來獲救,自己看著他那隻耷拉的胳膊哭得快要死了,他隻是笑著對自己說了一句話,“沒事”。
到了醫院才知道,他那條胳膊被踩斷了,差點就成了廢人。
她知道,顧辰是為了保護自己,為了將自己永遠護在他的蔭蔽之下,但是她不想,她真的不想隻是一昧地躲在他的身後,做個無知無用的裝飾品。
哪怕是一次,她也想看到顧辰不加掩飾的軟弱的一麵,能夠靠著自己的肩膀,讓自己能守護哥哥一次。
真的,一次就好。
永遠佯裝堅強地活著,太累了。
顧馨看著已經滿身濕透,還溫柔地為自己理著頭發的顧辰,忽然止住了眼淚,或許,就是因為自己過於軟弱,才給顧辰帶來種種的麻煩。
她跑去拿來一條幹毛巾,略帶笨拙地擦拭著顧辰臉上的水珠,輕聲道:“哥,我以後不會再輕易掉眼淚了。”
顧辰詫異地看著一臉認真,雙眼堅定無比的人,了然般,點了點頭。
自此,顧沉海房間的門再也沒有被打開過,好像那扇門一打開,就會放出罪惡,帶來死亡。
之後的葬禮也是冷清,除了顧辰和顧馨,就隻有一個姓劉的自稱是顧沉海朋友的人,在石刻的墓碑前,放上一束白菊。
爸爸的葬禮,媽媽也沒有來。
顧辰有些怪異地想著,眼角一滴眼淚滑落,消失在腳下一片青草之中。
大概有一個星期,顧辰都沒有去學校,除了跟老師請假,那段期間所有的來電他都不想接,所有的短信都不想看。
手機並沒有關機,隻是無用地開著,任由它震動,響鈴,沒有回應。
顧馨每天也隻是呆呆地坐在家中,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出神地望著窗外。
整個家,好像比以前更冷清了。
天氣終於放晴了,隻是天空像是大病一場,還未複原,偶爾幾束陽光,也是微弱的,甚至不會給人帶來任何感覺。
家裏的幾株盆栽,像是有人性一般,不經打理,都枯黃了葉子,沒了生氣。
整理好了一切,顧辰也準備去學校了,總不能還一直悶在家裏,顧馨……想起她,顧辰看了眼兩扇緊閉的門,輕歎了口氣,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能走出來。
門鈴突然響起,在寂靜的屋子裏高調顯示,有人到訪,顧辰起身去開門。
“你來幹什麼?”
門外的蘇臨然看起來臉色也不太好,看到顧辰,眼裏是明顯的光彩,他朝顧辰笑了一下。
“來看看你,不請我進去嗎?”
顧辰猶豫了片刻,然後點點頭。
蘇臨然進了屋,有些局促地站著,其實他沒想過顧辰會答應讓他進來,剛才也不過是自己下意識地開口。他本隻是想來看看顧辰,畢竟有好幾天都沒有見到他,而且,他的家裏還出了那樣的事,蘇臨然很擔心。
“什麼時候可以去學校?”
“明天吧。”
顧辰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眼睛,這幾天,所有的事都落在他身上,他真的累了。
“為什麼不來找我?”
開始,顧辰還沒弄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想起以前的事,這才清楚蘇臨然指的是什麼,卻隻是淡淡地開口道:“我又不是當初出了什麼事隻會找你的孩子了。”
“小辰,現在你再來找我,我會第一時間見你,不會像那時一樣留你一個人了。”
顧辰沒有答話,臉上甚至沒有一絲變化。
聽到動靜,顧馨也從房裏出來,看到蘇臨然,笑了一下,說道:“臨然哥,你來啦。”
蘇臨然點了點頭以示回應,顧馨看起來有些沒精神,但狀態卻沒有想象中的差,反而給他一種和以前不太一樣的感覺,好像成熟了些。
也是,經曆了死亡,人總得被逼著成長。
“臨然哥都來了,為什麼總也不見林哥哥呢。”
顧馨幽幽地說道,有些自言自語的意味,臉上閃過一絲痛苦。
聽到這名字,其餘兩人均是一愣,顧辰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手機,那樣的短信隻斷了那一次,直到昨晚又重新沒有再發來,林寒風,是回來了嗎。
蘇臨然看著這樣的顧馨,總覺得有些奇怪,這看似無意的話,好像又有哪裏不對勁。
他突然覺得,剛才顧馨的神態就如同幾日不見顧辰的自己,那般相像。
這冒出的想法,讓蘇臨然一驚,大概是自己多想了。
“臨然哥,留下一起吃飯吧。”
“可以嗎?”
兩人說完都默契地望向從剛才一直一言不發的顧辰,他並未答話,卻也沒有說拒絕,應是默許了。
結果,當晚,蘇臨然第一次留下來,三人一起吃的晚飯。屋子裏的氣氛緩和了許多,顧馨的笑容也漸漸自然起來,心情好了不少,這些天她是快悶出病來了。
蘇臨然之後是自己離開的,不過能吃到顧辰做的飯,他已經很滿足了。這一趟,總算是讓他心裏懸著的重石放了下來,還好,那兩人都沒有過於沉浸在悲痛中無法自拔。
不管是顧辰還是顧馨,都有著常人沒有的一份堅強,自己從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再黑的夜也有天亮的時候,一切都會過去的。
地下零號酒吧裏,到處是一片靡靡之音,穿著時尚暴露的男男女女,放縱著自己的欲望。
肖愷和幾個朋友圍坐在一起,桌上擺滿了昂貴的酒。
“林少回來了吧。”
肖愷點起一根煙,看似無意地問道。
“聽說是昨晚回的國,不過人家林少現在有了自己的公司,也很少跟我們這些朋友混了!”
說話的人語氣裏帶著些不滿,眼裏卻藏著深深的嫉妒,要是林寒風在場,他是絕對不敢這樣說話的。
雖說是朋友,但這些人更像是追隨的存在。
“終於回來了,我們可都等著他呢。”
肖愷別有深意地一笑,吸了口手裏夾著的煙。
作者閑話:
沒人理,默默哭著滾去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