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與欄張開眼，一碰頭，記憶一下子觸動——
    有人，左上方躍下，遮蔽了月光，尖長的獠牙在接近中無盡放大。
    一個側身，與欄急速把那孩子拉近自己的懷抱，牢牢地護住。重擊在頭頂壓下，很惡心的味道湧進鼻翼，很想吐……
    漸漸，沒了知覺……
    隻是她沒注意到，在那襲擊未抵達之前，身邊的人已經在打手結，本是極安定的速度，卻在最後的一步被她突然的動作打斷，與欄的血流下來，滴到他的睜得大大的眼睛裏，濕濕地滑落。
    沒有憤怒，隻有惶恐，瞬間在他的心髒蔓延。
    血氣上湧。
    最終還是沒收住手，那些捕食者被盡數殲滅。
    “不要動。”童稚的聲音裏摻著冷冽。
    “恩？”與欄不知死活地活動脖頸，轉過頭，正對上一雙清澈的堇色眼眸。和那時見麵一樣的……他總是……看著自己呢，從不回避的目光，淡淡的。
    “仟玖。”
    “？”
    “我的名字是仟玖。”
    “好難得，你一口氣說了很多話誒。仟玖。”與欄“大驚小怪”，隨即笑道，“我是越與欄，恩……你還是叫我姐姐好了。”
    “與欄。”
    與欄的臉上可以掛黑線了。這孩子是故意的，肯定是故意的……他才幾歲，不知道尊老的啊。
    “我比你大很多。”
    這……這小子會讀心術的？
    “對。”回答得真快。
    “那我不是沒隱私了？”與欄眯著眼，指尖搭上太陽穴，很漂亮的姿勢，很傷腦筋的神情。
    仟玖看著她怔了怔，隨即偏過頭，聲音輕輕地：“我以後不對你使用讀心術。”
    “呃？答應得這麼爽快。”與欄感覺他似乎又要封口了，趕緊地，“呐，仟玖，你知道昨天襲擊我們的是誰麼？”
    好看的眉毛皺了一下，他說：“不知道。”隻是些無名小卒。
    還好……他沒打算不理自己……再接再厲……“那是你救了我？”
    ……
    “你、你、你幹嘛這麼看著我？”與欄對著恢複平淡的仟玖，他的眼神讓自己有種錯覺……我什麼時候犯了大罪了？還有，我不是笨蛋，請不要表現出那麼無語的表情，謝謝。
    終於，別扭的小孩硬硬地發話了：“下次，冷靜一點。”
    我、我什麼時候不冷靜了。與欄腹誹。呃？等等……他這是在……關心我？！咳，小孩就是小孩，我就大度點不和你計較了。
    ·
    “仟玖。”
    “仟玖。仟玖。”
    “仟玖仟玖仟玖。”
    前頭狀似忙碌小身影回頭看了她一眼。
    與欄往被窩裏縮縮，咽了咽口水：“那個……你在弄什麼？”
    “藥。”言簡意賅。
    “不會是給我的吧。”與欄很想鄙視自己，我怕他這麼個小不點幹什麼……接收到仟玖死靜的目光，咳咳……這天怎麼又降溫了……
    那表情擺明了說“不給你給誰，你不看看是誰很丟人地掛彩了”，好吧，可能涵義沒這麼豐富，本質是沒錯的。與欄很沒骨氣地繼續：“恩，謝謝了。”
    然後又默了。
    仟玖瞪了她很久，隨著她眼睛裏的光彩黯淡下來嘴角動了動，最後認命地走過來，這小孩，連歎氣聲都很好聽。
    呃？我在想什麼？
    與欄剛抬頭，仟玖清淩淩的眼睛極緩慢極靈氣地眨了眨，小手搭上與欄的腦袋，也不說話。
    接著與欄不用看的也知道自己額頭的傷漸漸愈合，結痂，脫落。繃帶被解開，旋著圈圈掉下來。
    仟玖一抿嘴，似乎沒動，但是與欄聽見了，他說：“你想問就問吧。”
    “這裏是哪裏？你剛用的是什麼？那些襲擊我們的人會再來麼？接下來要怎麼辦？”
    與欄用極快的速度說完這些，本是有些憋屈的，現在卻有點想偷笑。雖然欺負小孩子……有點不道德……
    但沒等她反應，仟玖很簡練很迅速地接了話：“欷國。治愈術。會。跟我走。”
    “啥？”反是自己驚訝。
    仟玖笑。
    而與欄，第一次看見仟玖的微笑，忘卻了表情。
    可以……這麼恬淡純真的笑容。似乎整個時空消弭。不見。
    ·
    “欷國是冰涵與白駱唯一接壤的國家，隸屬冰涵。但是由於接近白駱，不乏有流亡的白駱子民進住。換句話說，這裏的治安很不好。”
    “攻擊我們的……”
    “就是白駱的人。”仟玖頗耐心地解釋，“不過也可以說不是，因為那些都是不合格的卡仡。他們違背了規則。是不被族人接納的。”
    “卡仡？”
    “卡仡，按凡世的說法，吸血鬼別名。”仟玖望著與欄，一動不動。
    “那他們是違反了什麼？”
    “不是違反……”茶的熱氣浮上來，模糊了仟玖的堇色瞳仁，“或者說，更確切點，是褻瀆。他們褻瀆了一位不能褻瀆的神明，他們忘了‘仁慈’的訓誡，為了追逐力量不懂得節製，最終成為嗜血的行屍走肉。”
    很久沒聽到與欄的搭話。
    “嚇到你了？”仟玖淡笑。
    與欄搖頭，很認真地望著他：“你說話和微笑都好可愛。”
    見仟玖的睫毛微微抖了抖，與欄立馬陪笑臉：“你教我法術好不好？”
    “恩？”
    “因為我不能總麻煩你吧。很沒麵子誒。”
    “這裏是欷國的國都，不是昨天的邊境地帶，安全很多。”他停頓一下，手中忽然出現兩個透明的小玻璃球，遞給她，“你實在不放心，就用這個結界吧。”
    “意思是——不肯教我？”與欄不笨。
    “不是……”最終還是沒說什麼，“這就夠了。”
    不是不肯，隻是……等你學會自衛，離開我的那一天將加速來臨……
    “好吧。”與欄不勉強，她知道什麼可以說，什麼不該問，就比如——
    那時，你為什麼會在荒無一人的街角，與我相遇。
    ·
    “為什麼我非要帶這個！”
    客棧的二樓，掙紮的聲音漸輕漸響。
    “有危險的一般都是男性卡仡，他們對你這種女孩可是非常地熱衷。”
    “帶麵具很難受，換服裝也不舒服。”
    “這裏女性卡仡雖然量少，確是更加危險，你這樣出去就不怕？”
    “誒？”與欄眼睛一亮，特激動地說，“那你的處境豈不最危險？”
    “……”
    仟玖立定，一指——“換不換？”
    “換！”某人很英勇地大聲應答。隨後很委屈地去換了男裝。發髻高高豎起，與欄摸了摸來到這裏突然變長了的頭發，心裏一陣落寞。
    “在想凡世？”
    “小鬼，你違約。”
    “沒用讀心術。”仟玖本想添一句“一般推理”，想想還是算了。“來。轉過來。”
    與欄依言。
    對視了幾秒。
    “你想做什麼？”
    “恩……”回神的某人點了點與欄的眼皮，拉著她，“下樓吃飯。”附帶一枚甜甜的微笑。
    這小孩……從那次誇他之後，笑得次數越來越多，就是每次都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