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賑糧失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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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這地方,本來就窮,今年又遭了大災:前旱後澇,十月都過半了,縣城東南十幾萬畝田地裏,還水漬漬的,沒法下腳呢!
在這吃了上頓愁下頓的日子裏,按理說,誰也沒有閑心去看什麼囚車過街、法場殺人的熱鬧了;可是,不。辰時剛過,街道兩旁已經站滿了人,群情激憤,沸沸揚揚!殺人斃命、打家劫舍,最多傷害到數人幾戶而已;而今天要處決的這名死囚,坑害了千家萬戶啊。他叫葛兆明,是縣衙倉廩主管,監守自盜。在這一斤糧食能救活一條命的當口,他竟私吞了賑災糧六千斤!
“來了!來了!”人們伸頸側臉朝街道盡頭望去。隻見前麵鳴鑼開道,後邊是十多名執刀舉槍的士兵,再後邊便是囚車了。車上兩名懍悍的劊子手,各執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葛兆明被架在中間,低著頭,閉著眼,如同死了一般。囚車後又是十多名士兵,最後是監斬官縣丞包冕。他騎在馬上,昂首平視,從麵容上看不出他是為查獲這一罪犯而得意呢,還是為有這樣一名屬下而內疚?行刑隊伍緩慢地推進,盡管裏正、保正都幫助衙役維持秩序,兩旁的老百姓仍是不斷地叫罵著往前擁,並且瞅冷子將磚頭瓦塊擲向囚犯,真是啖其肉,寢其皮,也難消心頭之恨啊!
過了縣城中心,往西一拐,人就漸漸少了,道也顯得寬了。正在這時,忽見五匹快馬自西門迎麵馳來。馬蹄聲聲,轉眼間,四位軍爺護衛著一位濃眉長髯的文官,便來到了眼前。那位文官手遮前額,朝插在罪犯頸後的名標望去……隻聽“嘩喇喇”一聲,囚車前的士兵亮出兵刃,一字排開,為首的喝道:“什麼人,膽敢攔阻刑車?”四位軍爺也是一字排開,喝道:“休要放肆,欽命宣撫使包待製包大人在此!”
此時,包冕已自後邊趕來,下馬拜揖,叔侄略作寒暄,包公便問葛兆明的罪行可曾一概鞫審清楚,查證確實?
包冕微笑著答道:“如此大事,小侄怎敢疏忽,並經府裏核實批複。”
包公略一沉吟,又問:“那麼,他的那些同謀者,又是如何量刑定罪的?”
“這個,你老是問他的同夥?”
“是的。六千斤糧食,總不能隻他一個人,一包一包地背出去吧?即使如此,也得有個接應,有個銷處啊!”
“該犯對此死不開口,但是對本人罪行供認不諱,兩次過堂,小侄皆未用刑,他就畫押伏罪了。”
“嗯……這樣吧,暫緩行刑,待勘查翔實之後,再作定奪。”包公見侄兒麵呈疑惑,似有不豫之色,便說:“為叔拜領聖命,從京東直至兩淮,一路上是專事裁處這一類案件的。”
包冕無話可講,隻得應諾照辦。
縣衙很大,有幾進院子,數十間房屋,但是年久失修,一副破敗景像。包公在侄兒陪同下登階進院,見門柱上油漆多處剝落,牆垣房沿不少坍毀;進了客廳,擺設簡陋,用具粗糙,又見包冕穿戴甚是樸素。包公看到這些,心中頗為欣慰:侄兒為官已有十載,尚是這般自奉菲薄,實在難能可貴:不由得將方才的不佳印象,一下了減去了八成。
包公先講了幾句皇上對賑災極為關注的話,接著便問起葛兆明的罪行。
包冕說:“城東劉灣鄉災情較重,配予賑糧六千斤。保正帶人駕車前來領取,葛兆明說他們上午已然領走,怎的下午又來?這便陡地亂了:人家要他拿出收據驗看,他卻遲遲拿不出來。保正等人鬧到縣衙,小侄費了不少口舌,總算暫且安頓下來,因天色已晚,許諾他們明日一定處理此事。第二天一早我去倉廩查問,誰知葛某竟說賬簿丟失不見了:這分明是監守自盜銷髒滅跡麼!升堂審問,他矢口否認;過了幾天,再次升堂,他見抵賴不過,便招供畫押了。”
包公思慮著緩緩點頭,又問:“這個葛兆明,可是鄰縣東光鄉疙瘩村人氏?”
包冕一怔,說:“正是,三叔你信息好靈啊!”
包公笑了笑說:“我隻是偶然聽到的罷了。”
……昨日晌午,包公一行趕路,經過一小村,略作歇息,隨行的張龍等找村邊一戶人家借桶提水飲馬。包公閑步走進院來,隻見三間土房,破敗不堪。一位病病歪歪的老人,一名衣衫爛褸的少婦,一瘦骨仃伶的四五歲小兒,正圍坐矮桌,剛要吃飯。三人麵前的粥碗裏,顏色各不相同;老人的大部是米,少許菜葉;小兒的多半是菜,米很少;少婦碗裏,青湯綠水,全是樹葉子!少婦回頭見是一位官吏,忙站起拜禮。包公言明路過此地,稍作歇息,請他們盡管用飯。自己揀個樹墩遠遠坐下,與他們閑話。沒談幾句,本村裏正來了,恭請大老爺到村裏打尖用飯,包公婉言謝絕了,問起附近一帶受災情況。裏正有五十來歲,人很老誠,說比起東南幾縣來,要輕得多了。目前,幹稀搭配著吃,尚能填飽肚子。包公又問,這一戶是否因為缺少正經男勞力,以至窮困到這般光景?裏正搖搖頭,歎息一聲,才說:“玉蘭的男人叫葛兆明,在鄰縣衙門當差,是倉廩主管。隻是……上個月聽說他貪汙了幾千斤糧食,下了大獄。唉,兆明這人誠實厚道,在本村是出名的孝子,按理說,是不會做出這種事的。老爺既來這一帶巡視,若能過問一下這宗案子,那可太好了!”
此時,那女人拎著孩子“撲通”跪到包公跟前,說:“民婦娘家也是本村的,自幼便與葛兆明相識,加上結親八載,深知他為人老實,心地善良,行事正派,絕不會做出傷天害理的事來。請老爺多多費心,審理清楚。若有真憑實據,證明確實犯了國法,對他自當重判;小婦人也甘願同罪,坐牢殺頭,全無怨言。”
看不出這個身骨單薄、身材不高的年輕農婦,講話竟這般條理清楚,幹淨利落。包公答應她一定過問此案,判刑或是昭雪,自有公道。
張龍走進院來,低聲與老爺講了兩句,包公便隨他出院一看,隻見朝著門口跪了一片人。為首老者呈上一紙,上麵寫的字句很少,隻是聯名具保葛兆明雲雲;數十個手印兒,卻按得滿紙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