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雙宗毒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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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天都亮了,包公才和衣躺下。原擬隻迷瞪一會兒,哪知這幾日來太困乏了,美美地睡了一大覺,醒來時已日上三竿。
午飯後,包公往正院走去,準備升堂問案,驀地想起了什麼,轉身與張龍悄悄耳語了幾句,張龍會意,立即去到女監,布置給了獄婆。也不知獄婆用了什麼手段,不一會兒的工夫,便把杜三娥弄得披頭散發,左腿一瘸一拐的,然後又給她戴上手銬,牽著往大堂走來。剛上台階,張龍便從堂上走下來,對獄婆說:“老爺改主意了,先審男的,把她帶回去吧!”
杜三娥仍由獄婆牽著,順西廂房往回走;這時候,隻見兩名衙役押著郝雲山,順著東廂房迎麵走來,夫妻默默相望,無法講話,用目光示意,也無法看清。
——包公故意安排了這樣一個場麵,目的是什麼?聰明的讀者可能猜到,筆者愚鈍,不敢杜撰。
出人意料的是,郝雲山到了堂上,不是裝傻充愣,就是矢口否認。到後來,索性來了個一概不知,到天色已經黑了下來,還是什麼也沒有招供。包公氣得肺都要炸了。假使這是在府衙審案,怕是早已動了刑法。
退堂後,包公一邊吃晚飯,—邊琢磨事兒,不時地拿著筷子怔怔出神兒……忽然間,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腦門,說:“我錯了,我錯了!“一旁的張龍問他是怎麼回事?包公解釋道:我所以安排那樣一個場麵,目的:一是使妻子見丈夫受到連累而心疼,從而早點招供;二是使丈夫以為妻子已經審過了,那麼,她在堂上是不是全都招供了?還有瞞著的沒有?這樣,郝雲山到了堂上,因為心裏沒底兒,就容易破綻百出,防線崩潰。
那麼,為什麼事與願違,收到相反的效果呢?原來,郝雲山一見妻子那個樣子,心裏自是難過,但是,他由此推斷為妻子沒有招供;如招供的話,就不會受刑了。妻子沒招供,他自然也就硬挺了。
晚飯後,包公本擬挑燈夜審,不料,王朝自府裏匆匆趕來了。原來,吏部來人通知,著包拯明日酉時之前趕到京城,準備後日一早皇上陛見。離開府衙已經四五日了,包公免不了要問問那邊的情況,這一來,夜審自然也就抹掉了。
翌日早飯後,升堂鞫審杜三娥。這個女人來的這一手更絕——一言不發!作堂訊筆錄的主簿先生省事兒了,一個字兒沒得寫。張龍、趙虎氣得鼓鼓的,一再建議包公用刑,並且提醒說:“您可別忘了,今日酉時之前,要趕到京城啊!”包公何嚐不著急、生氣,但還是克製住了。退堂之後,獄卒前來稟報,說郝雲山昨夜翻來倒去,一宿也沒有睡著。今日早晨便要求老爺賜見,或是提審過堂。總之,他有要緊的話,急迫地要對老爺講。包公沉吟片刻,命張龍帶他去了。
包公剛回到屋裏,趙虎便跟進來了。他說,眼下是辰已之交,立刻動身,快馬加鞭,酉時之前還能趕到京城,去吏部報到。要是再拖一會兒,可就來不及了!莫如將案子移交給邵知縣,反正證據都已找到了,案情也已理清了,應該說,後邊不會再有多大的難處,根據律條,定罪量刑就是了。包公覺得他講的不無道理,無奈這個邵英士實在是不學無術,碌碌庸才,好事也會辦砸了!真有些放心不下……正在這時,張龍進來了,說郝雲山承認了自己的罪行,朱延貞、楊仲平都是他害死的,杜三娥毫不知情。說他願意當堂招供畫押,領受死刑。
“這一來,更好辦了!”趙虎樂嗬嗬地說:“老爺,趕緊移交案子,趕緊動身吧!別等咱也趕到了,城門也關上了。”
“不成。”包公一擺手,說:“事出蹊蹺,必然有詐。張龍,你說現時能把這案子,交給那位縣太爺嗎?”
張龍緩緩地搖了搖頭。又說:“可是,吏部的通知,必然是奉了聖上的旨意。萬一耽誤了,老爺,這可犯有欺君之罪啊!”
包公想了想,說:“咱們晚飯後動身,走夜路,明日天剛亮,準能趕到宮門。吏部的人,也準是在那兒等著早朝呢,不會誤了聖上召見。這樣做,對吏部失禮,可案子涉及兩條人命,實在難已脫身。我想他們也會體諒下情的。趙虎,你去知會縣裏有關人等,以及兩名犯人,提前用飯。飯後立即升堂。張龍,你去街上,把各種各色的魚,一個樣兒各買兩條來。種類越多越好,到時我有用場。”
升堂之前,包公命獄婆將杜三娥帶至大堂後廊下,給她一個凳子坐,隻準靜聽,不準言語,不準咳嗽。一見她有違犯之意,立即卡住脖子。
……郝雲山被帶上堂來之後,將同張龍講過的,又敘述了一遍。包公問他為什麼要害死楊仲平?他說是為了同杜三娥成為長久的正式夫妻。又問他是怎樣害死的?他說是事先準備了一點兒砒霜,到楊家,假裝看望病人,偷偷地放進藥罐子裏。
“是不是同杜三娥合謀的?講!”
“不。她正去院子裏抱柴禾做飯,所以對此毫不知情。”
包公問他為什麼要害死朱延貞?他說朱氏經常纏著他,訛詐銀錢,沒完沒了,數目越來越大。又問他那一位送魚的大嫂是誰?他說臨時在集上找的,並不認識;隻給了她一兩銀子,她就給辦了。又問他河豚魚從哪兒弄到的?他說是他自己去河灘買的。
“噢,這麼說,你對河豚魚是很熟悉了?”
“那有什麼,反正他們哄弄不了我。”
“那好,你就當場給我認一認。包公命人拿出一籃子魚來,放在郝雲山麵前,說:“你把這籃子裏的兩條河豚魚給我揀出來!”
這—來,郝雲山傻眼了,但事已至此,不得不硬著頭皮裝相。他撥拉好久,將兩條不常見的魚揀了出來。
包公一拍驚堂木,猛地站起,指著郝雲山喝道:“大膽奸徒,告訴你,這裏邊根本就沒有河豚。你講你用砒霜害死楊仲平,純屬胡說八道,他是喝了河豚魚湯死的,我有證人!你講你害死的朱延貞,更是無稽之談。那天,你根本就沒有過河,在小郝莊、小灣村出診,我也有證人,你冒認罪行,是不是掩護你妻子杜三娥?說!”
“不,不是。杜三娥對這兩宗事都毫不知情。”郝雲山叫道:“她確實是無罪的啊!”
“還敢狡辯。來人,給我痛責四十大板!”
四名衙役將郝雲山按在地上,一人用兩腳分別踩住了他的兩隻手腕;另兩人蹲下,分別掐住了他的腳脖子;一名則掄圓了刑板“啪啪”地打下去,剛剛六七下,褲子上已是血漬斑斑……這時,隻聽外麵一聲尖叫,“慢——著——”杜三娥瘋了一般衝進大堂,哭叫著趴在郝雲山身上。
包公用手勢令衙役停刑走開,夫妻抱頭痛哭。杜三娥抽泣著說:“夫君,你這般待我好,三娥這輩子是無法報答了……老天爺,月下老人,都是睜眼瞎。當初嫁的,若是你,這些事就都沒有了……”她站起來麵對包公,說道:“懇求老爺開恩,別折磨他了。他出於夫妻之情,也擔心我死之後,孩子無人照看,想代我認罪。其實,這兩條人命全是我一人害死的,與他無關。”接著,便將害死楊仲平、朱延貞的經過講述出來。
包公問道;“你給楊仲平喝下河豚魚湯,該當立即毒發身死,為何一天半之後才命絕身亡?”
杜三娥答道:“做好魚湯端進屋去,見他正睡著,忽然想到不如明日傍晚再給吃下,那時各家各戶都忙著過年,便誰也沒有閑心,詳細地過問此事了。”
判決如下:
杜三娥,蓄意毒死兩條人命,死刑,綁赴法場斬首。
郝雲山,事後知情不舉,苦役五年。念其子女年幼,無人照看,準予交納贖罪白銀一千兩,監外服役。
月光如水,夜風颯颯。
包公由張龍、趙虎陪同,騎在馬上往京城馳去。一路上,他很少說話,既沒有案子了結後的輕鬆之感,也沒有升官晉級的喜悅之情。隻是不時地在腦海中映現出杜三娥的形象;有她小時候在河灘上,望著滿載而歸的漁船,小臉蛋上綻出的興奮狀態;有她在燈下苦讀醫書,按圖在自己身上認穴位,鼓著小腮幫子的專注神情;有她為了不耽誤丈夫讀書作文,自己挺著大肚子抱柴禾做飯的倔強身影……坐騎翻蹄亮掌,一溜小跑。不知怎的,包公忽然從馬上栽了下來!張、趙二人嚇得麵容失色,慌忙察看老爺傷情,額頭跌出了一個大大青包;鼻嘴擦破,流出血來,膝蓋有傷,衣衫撕了兩個大口子,雖說狼狽不堪,總算沒有重傷,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略作包紮,歇息片刻,還得趕路,但是再也不敢急馳,隻能放慢馬步慢慢地走吧。天光大亮,才進了開封,找一客店,稍為梳洗了一下,趕到宮門,早朝已經開始了。
吏部尚書從殿上下來,包公沒等他開口斥責,便主動認錯賠禮,並扼要地解釋了幾句。
尚書聽了,再看他摔成這個樣子,火氣已消去大半。可是這副倒黴相,怎能麵君呢?正在這時,一名太監走下階來,宣包拯即刻上殿,沒轍兒,是福是禍,撞大運吧。
至尊召見,竟敢遲遲不到?又是這副模樣便上得殿來!皇上一見,臉上頓時現出不悅之色。有那隨時隨地察言觀色,善體上意的佞臣立即奏道:“包拯對聖上如此狂妄無禮,實乃莫大不忠,應該立予罷黜,永不敘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