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雙宗毒魚6續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732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正在此時,趙虎引知縣走進屋來,說郝雲山之妻杜三娥來到縣衙,質問她丈夫犯了何罪,憑什麼將他拘禁?一定要麵見知府大人,討個明確答複。
“哼,來得正好!她越是氣勢洶洶,越是表明她虎皮羊質,外強中幹。”包公對邵知縣講:“告訴她,午飯以後,讓她在門等房著傳喚好了”。
知縣出去以後,包公布置張龍、趙虎立即再去磨汊港調查,這次去不是泛泛地查訪,有三個重點……如今這夫妻二入都在這兒,不訪徑直去他們家裏。
包公一邊吃飯,一邊想:郝雲山、杜三娥與朱延貞之死究竟有沒有關係,現在還很難講,推測是推測,至今也沒有抓到像樣兒的證據——這也正是杜三娥有恃無恐、敢來縣衙質問的本錢。看來,想在這事上壓下她的氣焰是辦不到的了。原來,審訊與被審訊,實乃相互都要壓下對方氣焰的一場較量,就如同“客大欺店,店大欺客”的道理一樣。休以為凡是審訊的官吏,那氣焰自是要壓下被審訊的嫌疑犯,那可不一定。如你手裏沒有降得住人家的東西,隻是色厲內荏的大拍驚堂木,頂多使他臉上裝出害怕的神態,內心裏那股不服的勁頭兒,是壓不下去的。
包公決定避其鋒銳,不和杜三娥在朱延貞一案上糾纏,而是先利用她與郝雲山婚前的奸情,打下她的氣焰再講。至於楊仲平之死,目前尚無根據,絕不能貿然提出,以免陷於被動境地。
午飯後,杜三娥被傳喚進來,還是本縣主簿坐在門旁不易被看見的地方作筆錄。杜三娥穿戴齊整,薄施脂粉,儼然是大家貴婦風範。她所以這樣著意修飾一番,大概也是表明氣勢不倒的意思吧,果然,如包公估計的那樣,這女人表麵上謙恭有禮,但言辭之間,絲毫也不掩蓋對官府的恚憤。問道:憑什麼將她丈夫拘禁?無緣無故地關押一善良百姓,是不是背逆了朝廷律條?不是關押,為何不準回家?傳喚訊問,有多少話兩天一夜還問不完?能不能準許見他一麵?
包公對這些一概沒予答複,而是問道:“你出來了,兩個孩子交誰照看?那個小的,還在吃奶吧?”
杜三娥說:“多謝老爺關注,我家女仆對孩子十分喜愛,有她照看,我出來多久,都完全放心。”
——這兩句極普通的對話,聰明的讀者自可咀嚼出其中的內涵。
杜三娥見包公對她的質問避而不答,索性單刀直入地問:“是不是就因為他曾送給前妻一枚戒指,前妻死了,就懷疑是他害的?”
包公講道:“我本來可以不見你,郝雲山雖然是你丈夫,可他總歸是他。你,總歸是你。他的事,你並不全都知道。衙門將他傳來,也不隻是為了朱延貞之死。”
“那還會有什麼事兒呢,他這人奉公守法,絕不坑人騙人。”杜三娥想了想,又說:“我相信我丈夫不會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
“那麼我問你,他作為有婦之夫,與一名有夫之婦通奸,這算不算傷天害理?觸犯不觸犯律條?郝雲山已經承認了,他講,那個女人就是你杜三娥!”
這一下子,把女人的氣焰打了個煙消雲散,花飛葉落,蔫了。包公乘勝追擊,兵不厭詐,他利用從郝雲山那裏得到一些細節,虛虛實實,又從杜三娥嘴裏擠出了不少的情況。到晚飯前,已經初步涉及到楊仲平之死。包公叫來獄婆,把杜三娥關進了女監。
晚上,包公再利用杜三娥供出的情況為投槍、為釣鉤,又從郝雲山口中問出了更多的東西。至此,關於這對夫妻前前後後的狀況,包公已經一清二楚了。
五年前,杜三娥二十六歲,同楊仲平成親已經八年了。這八年的歲月,她越過越沒意思。不僅毫無樂趣,心情憂鬱,而且憋了一肚子的氣:她從來就爭強好勝,還做小姑娘的時候,曾憧憬過多種美好的前程,並為之砥礪錘煉自己,可世道維艱,女人走的路,隻有一條,那就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於是,她睜大了雙眼,一心要選個能使她在人前顯貴的夫婿,至少不能低於二姐夫。不料,卻偏偏嫁了這麼一個三棍子打不出屁來的窩囊廢!在財產上,在權勢上,在名氣上,在情感上,在兩性生活上,不論哪一方麵,都遠遠滿足不了她的欲望。
楊仲平在外縣教家館,一年裏,隻有中秋節、過年回來兩趟。其實,不回來倒好,雙方各自落一個寂寞、孤獨罷了;回來了,一天也說不上十句話,倒有八句是拌嘴、吵架的。
孩子生了病,短不了請郎中。一來二去的,三娥與雲山漸漸地熟了,難免說些關心對方衣食冷暖的話。開始也許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繼而相互試探。既是試探,自是隱晦的,小心翼翼的。然而,卻是逐步深入的。逐步,也有小步大步之分。其中有兩個大步,一次是杜三娥哭訴她的不幸時,郝雲山掏出手帕為她拭淚;二次是郝雲山說到妻子的婦女病,“瀝瀝落落的,總沒個完”時,杜三娥“哏哏”地笑了,戲謔地說:“那可就憋屈你了?”她說這話時,嘴角撇著、眼角斜著,瞟出的那種誘惑的目光,使郝雲山經久不忘,幾年後還記憶猶新。
說他二人那次在縣城裏不期而遇,那是謊話,事實上是沒有明確相約的約會,相互都知道對方今日進縣城去,隻不過沒有明說在哪個地方相見罷了。二人相遇後,在縣城裏轉了轉,在飯館吃了午飯往回走,在半路上歇腳。杜三娥談起命運,說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雲山說他會看相,尤其精於手相——自古是“醫卜一家”嘛。三娥伸手給他,雲山握著這隻柔軟的手—拉,女人就勢偎在他的懷裏。二人摟著親著,欲念大盛,站起身,往玉米地裏走去……
自那以後,杜三娥盡管不時地情心欲火熾熱難耐,她總還是極力地克製、再克製。主要是怕出了事,聲名敗壞——郝雲山的聲名尤為重要。同時,她不能讓對方看低了,認為她是個淫亂的女人。幾年來,她那爭強好勝,出人頭地之心,已經磨滅殆盡了,如今又燃燒起來,她要從這個可心的男人身上得到的,不僅是情愛和性欲的滿足,而是更多、更多!所以,不論郝雲山怎樣懇切地要求再度巫山雲雨,她全都忍心地拒絕了,並且苦口婆心,善意相勸。直到過了五個多月以後,才有了第二次。
那日陰雲密布,天黑得早,杜三娥正在堂屋裏做晚飯,聽到院裏門響,以為是孩子從他大姨家趕回來了呢,哪知抬頭一看,進屋來的是郝雲山!
郝雲山從四鄉裏出診剛剛回來,已進臘月了,估計三娥家裏用資有些匱乏,故而送來二兩銀子。杜三娥說:“你這是啥意思?我為什麼要花你的錢?”郝雲山說:“咱倆是誰和誰,還分什麼你我?”
“你說咱倆是誰和誰?你是我老公嗎?我是你老婆嗎?”三娥說到這兒,不知來了股什麼情緒,竟然眼圈紅了,聲音有些嗚咽地說:“你該懂得,我與你做下那件事,皆因為我是從心底愛慕你的人,而且愛慕的時日太久太久了,才一時沒有管住自己,可絕不是圖你什麼。後來,你又再三求我,我不答應,道理也都同你講過。你今日送這二兩銀子,是想哄我?”
“不是,絕不是!”郝雲山急赤白臉地:“就是為了你年底下花著方便些,看你想到哪兒去了!你看我這樣子,有多待一會兒的意思嗎?我馬上就走。咱倆是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來生來世不敢說,反正這一輩子是分不開了。你的心,我的心,豈是千金萬銀所能表白的?”
“好,你這話說得太對我心思了。你把銀子收起來,到裏屋去把大棉袍脫了,坐到炕頭上,等著吃飯。”三娥見雲山有些遲疑,說:“這個時候,我能讓你走嗎?你看——”
郝雲山轉身往門外一看,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已經紛紛揚揚下起了滿天的鵝毛大雪!
……二人在炕桌上對麵而坐,玉米餅子熬小魚,炒雞蛋,還有中秋節剩的多半壺酒。
三娥一再讓雲山多吃菜,佯嗔道:“這時候你客氣了,在玉米地裏,你咋野得像頭牲口,不客氣一點兒呢!”
雲山笑了,給情婦斟上半盅酒。三娥堅持一口不沾,說:“你吃完了,躺下先睡一覺,我還得出去轉一趟看看呢!”
“瞎,我進門時,四下裏,近處遠處,全看到了,連個人影也沒有,你就放心吧!”
“小心不為過。你睡你的,我來個倒鎖門,去街坊四鄰各家走走坐坐,不是更使他們毫不起疑嗎?”三娥下炕來捧起情夫的臉頰,親了一下,說:“乖孩子,聽話。”這一夜,說不盡的情意纏綿,交合綢繆。有時和風細雨,款款恰恰,有時你迎我送,攪海翻江。鴛鴦交頸,倒鳳顛鸞,真個是撥弄得千般旖旎,揉搓得萬種妖嬈。三娥成婚八年,直到那次在玉米地裏,才初次嚐到了女人的最大愉悅,可比起今日的一夜消魂來,那不啻是小巫見大巫了。
楊仲平是灶王爺上天的那日偏午回來的。杜三娥大概是自己覺著虧心的緣故吧,對丈夫比往日好多了。可到晚飯時,還是發生了口角,真可謂話不投機半句多啊。臘月二十五磨麵,二十六日掃房,二十七日楊仲平病倒了,四天工夫便一命嗚呼,還不到三十歲!
看病的郎中是郝雲山,診斷死者患的是“絞腸痧”。包公懷疑:會不會如同常見那種案子,是奸夫淫婦合謀害死本夫的呢?而且楊仲平死後僅一個月,郝雲山便休了妻子朱延貞。這兩者之間有沒有關聯?誰都知道,露水夫妻不久長,郝、杜二人情深意厚,自然會商議今後怎麼辦。那麼,除掉本夫,休棄發妻,則是必由之路,舍此無他。於是,二人可能便達成了這般的一個協定。但是,推測終歸是推測,唯一的線索(還不能稱為根據),就是運來那孩子提供的,他娘親曾給他病中的爹爹做過一碗河豚魚湯。可是按理說,應該喝下之後,立即毒發身死,為什麼隔了一天半之後,楊仲平才因“絞腸痧”身亡呢?
要想見真章,隻有開棺驗屍;可又沒有把握呀!朝廷律條上規定:凡開棺驗屍後不見異狀者,審案官吏定要嚴懲不貸!那麼,是不是可以升堂刑訊呢?
這天晚上,再次傳問了郝雲山之後,已經二更天了。包公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寐。正在此時,張龍、趙虎回來了,他們這第三次去磨漢港調查,收獲著實不小。包公聽了稟報之後,決定把對楊仲平死因的追查,暫且擱置;改為以朱延貞一案為突破口,明日正式升堂鞫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