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雙宗毒魚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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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日頭偏西時分,包公同張龍進了縣衙。知縣和主薄先生一起,向知府大人稟報了本縣當前刑獄、財稅、農耕、工商等各個方麵的情況,包公又詢問了一些事兒,便該吃晚飯了。賓主四人邊喝邊談,知縣講到本縣地薄人貧,錢糧左支右絀,無法與北邊鄰縣相比。主簿接過話頭,說人家單是磨漢港一鎮,一年便交多少捐稅等等.包公問道:“先生怎的對磨漢港如此熟悉?”主簿答道;“拙妻的娘家便在那地方,姓楊,嶽父母早已歸天,內弟楊仲平也於四年前去世了。”
“楊仲平?噢,知道,知道。”包公又接著問道:“聽說他那孩子,現今跟著姑姑、姑父過活?”
主簿點頭稱是。接著講起,內弟媳婦改嫁前夕,他的妻子把孩子接了過來,隨母改嫁要換姓的,總不能讓楊家一門斷了後,絕了香火啊,這孩子靈慧聰穎,隻是比較瘦弱一些。”
第二天,包公與張龍用過早飯,便上馬登程,開始了南來第二、第三個縣的巡視。兩個縣加在一起,用去了兩天半的時間,又原路返回。包公坐在鞍上,仍然沉浸在方才與老友之子談話的歡樂中。那孩子記性真好,六歲時的事兒,竟然記得清清楚楚,包伯伯講的故事,猜的謎語,他都能一一複述出來……包公驀地想到楊仲平之子,父死母嫁時已七歲了,家中的事兒,該當知道不少了。大人往往在小孩子麵前,說話辦事不避諱,能不能從他那兒問出一些鮮為人知的秘密來呢?
……仍是日頭偏西時分進了縣衙,仍是知縣和主簿先生陪著知府大人及其隨從共進晚飯。席間,包公故意從飯桌上的紅燒魚講到磨漢港的人,主簿先生說:“恭請知府大人枉駕光臨寒舍,品嚐一下拙妻做魚的手藝如何?”
“好啊,我還想順便見一見你那內侄呢!”於是就定下了,明日中午包公到主簿家裏用餐。
誰知,當日晚間,包公剛要寬衣就寢,張龍領著趙虎進來了,他老遠的特意找來,必是有緊要之事了。原來,昨日清晨,朱延富悄悄來到縣衙,求見趙虎。說是本村的劉三才,給了四十兩銀子,把那枚戒指買走了。趙虎立即帶了兩名衙役,趕至劉三才家裏,查問此事。劉三才隻得如實講出,是他表舅,河東小郝莊的郝景山托他買的。於是,又趕去河東小郝莊。郝景山抵賴不認,但經不住趙虎威嚇、勸導,軟硬兼施,終於供述了實情:是他本族兄弟,現住磨漢港的郝雲山求他代辦的,並再三叮囑,千萬不要泄漏出去。
趙虎前來請示,要不要逮捕郝雲山?因為稍有耽擱,郝雲山便會得知訊息,不逃跑,也會做好應付審訊的準備。包公沉吟片刻,決定立即傳訊。他坐到案前,提筆寫了一封信,著趙虎連夜趕回,交與邵英土知縣,力爭在天剛亮時,到磨漢港傳訊郝雲山。趙虎一聽樂了,說:“合則,這案子就交他們縣裏辦了?您老是該早點回轉府衙,說不定哪天,朝廷就下來人呢!”
包公搖搖頭,說:“總得有個了結,再走啊!”
張龍說:“那,您就該趕緊回去審理此案才是啊,何必還給邵知縣寫信呢?”
包公向他們解釋:“必須立即將郝雲山拘禁起來,以免他與有關的人串供;可自己一時又不能離開此地——和這裏的主簿先生約訂,明日去他家吃飯,並要會見楊仲平之子。”
啊?隻為了吃頓飯,見一個十一歲的小孩子,就把審訊案犯的大事推遲了呀?!
第二天早晨起來,包公即派張龍去了磨漢港,要緊緊盯住杜三娥,估計她丈夫被突然傳訊之後,她必然驚慌不已,有所活動。與此同時,要多多搜集郝雲山、杜三娥、朱延貞各個方麵的情況。
張龍走後,包公思索了好久,對朱延貞之死,做了各種設想、推測。傳喚郝雲山是不是早了些?反正隻憑現今手裏的這點兒東西,是不能使他就範的……包公想了半晌,也沒什麼結果。他到院中散步,遇到了知縣,包公同他講了講自己手裏的這宗案子,以及去見楊仲平之子的目的,並問起主簿為人如何?知縣說那先生為人誠實,十分可靠。大人不妨向他交底兒,以取得他的協助,也可找他夫人詢問詢問。正說著,主簿來請知府大人了,並請知縣老爺一並光臨。知縣自是婉言推辭了。
在路上,包公交了底兒。主簿一進家門,便把內侄叫來拜見包大人,他自己則借故抽身退出去了。楊運來身量不高。開始有些靦腆,包公與他東拉西扯,又說又笑,孩子的拘謹很快便一掃而光了。包公考了考他的功課,問他長大以後,打算幹什麼,是不是考取功名?孩子搖搖頭,說他才不學他爹呢,長大了要當郎中,因為郎中能掙好多好多的銀子!
“真的?”包公驚詫地瞪大了眼睛。
“你還不信,我老家,有一個姓郝的郎中,給我爹治病,也沒治好,我娘親就給他一百多兩銀子哩!我一進門正好看見嘛,這還有錯!”
“你胡說。”包公一扭脖頸,擺出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樣子:“難道你把那銀子用秤稱過了?”
“我沒稱,可我就知道,頭天晚上我大姨送過來的嘛:我在裏間屋睡覺,聽我大姨說:‘這是我的二十兩,這是你二姐的五十兩,這七十兩是老娘親的私房錢,老爹不知道。妹子,你到底是做什麼,要用這麼多?咱是同胞姐妹,我們是怕你受騙上當啊。’我娘親說:‘你就別問了,這銀子早晚我一定歸還。’”
包公說:“那郎中得了這麼多銀子,還不樂昏了頭,我猜他一準要買好多好多新衣衫,天天去飯館吃雞鴨魚肉,你說是不?”
孩子搖搖頭,說:“不,那郎中開頭還不要呢。我娘親非給不成。說,你到了京城,千萬不可小家子氣!”
“噢,後來呢?”
孩子說:“後來,後來我就從裏間拿了彈弓出來,到門口打鳥去了。”
包公聽著這些話,心裏不住地琢磨:診金最多一次一兩,積十次,不過十兩。這一百四十兩不是診金,這是完全肯定的了。郝雲山去開封,用這麼多銀子,不必說,準是去拜醫聖為師那一次了。拜師送厚禮,是要大為破費的。杜三娥一向麵矜骨傲,能拉下臉來,張口向母親、姐姐借來巨款,贈與郝雲山,這份情義可謂至深至厚矣!這絕非交往一兩個月所能累積成的。而此時,楊仲平剛剛死了一個月,莫非說他二人早就……
正在此時開飯了,小廝端來菜肴,主簿抱一小壇酒跟在後麵,與包公使一眼色,笑嘻嘻地問:“收成如何?”包公微微搖頭,說:最多是中等年景。”誰也沒想到,席間,男孩子無意說出了一句話,使包公頓時得到了豐收,這是一桌全魚席:紅燒鯉魚,清蒸鱖魚,五柳魚,豆瓣魚、糖醋魚片、煎魚丸子,等等。包公吃著讚不絕口,主簿自是謙詞幾句。楊運來插言道:好吃是好吃,可還不如我娘親做的河豚魚好吃!”
“啊?”包公問道:“你娘親會做河豚魚?”
“嗯,這還有錯,河豚魚的肉,特別的細嫩鮮美、好吃極了!”孩子又煞有介事地說:“不過,千萬千萬要洗得特別特別的幹淨,不然的話,要中毒的。”
“噢……哎,你娘親經常給你做河豚魚吃嗎?”
孩子搖搖頭,說:“就做過兩次。我爹有病的時候,娘親給他做過一次,我想嚐兩口,都不給。”
“把你饞壞了吧?”包公又問:“哎,你爹吃過以後,說什麼來著?”
“說好香好香唄,我娘親說過了初五,再去尋摸兩條,可大年三十我爹就死了。”
包公問:“哎,你爹一回到家,就病了嗎?”
“沒有,還同我一起掃房,幫我娘親磨粘米,做年糕呢。娘親說他身上要長了毛,比鴨子還笨呢!”
主簿笑起來,他對孩子講的這些話,絲毫也沒理會,因為前邊講到的杜三娥贈銀與郝雲山的事,他沒聽到,當然也就沒有往別處想。可包公卻大不同了,尤其注意到兩點:
一、此地距磨漢港鎮將近四十裏,楊仲平能步行到家,表明他身體很好;再從掃房,做年糕來看,該是已臨近年底,那麼,楊仲平從得病到死,最多不過三四天的時間呀!二、死在大年三十,這可太巧了,這正是鄰居,裏正、保正各家都忙的時候,誰也沒有心思和工夫,來管他究竟是怎麼死的呢。於是,包公想象、聯想、分析、推測……表麵上沒顯出什麼異樣,腦海裏卻浪湧波翻,思潮起伏。回去以後,怎樣訊問郝雲山?何時傳喚杜三娥?先問什麼,後問什麼?最理想的切口選在哪裏?想來想去,覺得手裏掌握的東西還是少,但是,在這裏怕是再難以得到什麼了。
包公回來以後,聽邵知縣英士一講,心裏這個火氣別提多大了。邵英士長得大眼流睛,一表人材,名字也起得頗為俊俏;可怎的生了個草包肚子呢?包公寫信隻是讓他以傳喚的名義,將郝雲山變相的拘禁(當然不是入監),並沒有讓他訊問。誰知這位縣太爺,是貪功呢,還是沒把這事兒看重,將郝雲山傳喚來之後,竟立即訊問了(幸好還沒有升堂)。按說,訊問幾句,本也無可厚非,糟糕的是,什麼也沒有問出來,反把自己手裏僅有的這點玩意兒,如戒指,送魚的是一位大嫂等,全都抖落給人家了!
關於送魚的大嫂是誰,郝雲山毫無所知;關於戒指,郝雲山回答確實是他送給朱延貞的。有一次在城關路上,遇到前妻,見他形銷神損,頓生憐憫,便將手上的一枚戒指退了下來,送給了她。前天聽說她死了,恐怕牽連上自己,便托人悄悄地買了回來。僅此而己,毫無其它。
包公聽著這些,心裏煩躁得很,可對方終是一位知縣,也不便深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