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從吃罷早飯，一直等到將近午時，包拯才來。原來，昨天夜裏，府衙內又出事了。而且，是連著出了兩檔子事兒！
    ……二更天的時候，女監的獄婆查牢房時，忽然發現刺客嫌疑犯張婉蓉逃走了。包拯、趙虎、馬漢都被折騰起來——張龍被派往原先所在的縣裏，調閱秦玉昆卷宗去了；王朝今日在家住宿。她跑走了多久？往哪個方向跑的？都不知道，追，已無處追了，隻有全城搜查。包拯考慮到，黑更半夜，鬧得人心惶惶，甚是不妥，便命眾人各自安歇去了。萬沒料到，剛躺下不久，又來了刺客。趙虎、馬漢在追擊中打出的兩隻袖箭，雖然分別射中了刺客的肩膀和小腿，可最後還是被他逃跑了。
    今日早飯後，包拯同三位捕快議論起昨夜的兩件事：有的認為兩件事絕無關聯，因為女刺客逃走後，府衙裏必然警覺、防範，刺客接著便來行刺，這就說明他對女刺客越獄逃走，毫不知情。有的則認為，兩件事實是一件事，女刺客越獄逃走，正是引我們出去四處搜捕，那就給行刺老爺的人閃出空兒來……包拯對屬下的爭議，未予關注，隻是默默地一語不發，想著一個獨特的問題——從這刺客第一次來此行刺，至今已經一月有餘了。這一個多月，他住在什麼地方呢？首先，肯定這名刺客不是本地人，因為升任到此以後，沒有直接審過什麼案子。審案判刑，大都是知縣的事嘛，所以也就沒有結下什麼深仇大恨。不是本地人，就得住客店了？可住這麼久客店，早該引起捕快、地方的注意了。那麼，是住在親戚朋友家裏了，可什麼樣的至親好友才能讓他閑住一月之久呢？驀地，他想起了第一個來到的尚青雲！女婿同嶽父，可謂至親。但這隻是他聯想的初銜點，最根本的還是叢友仁以前認為第一個尚青雲絕非假的之主要理由——“如是前來冒認官親，則該早日成親、早入洞房才是，為何一再推延婚期呢？”眼下在包拯的腦子裏，又反過來一問：“既然是冒名頂替，前來投親，為何不早拜天地、早入洞房呢？”這豈不是奇異的現象嗎？大凡從事偵察、斷案的人，對“異象”從來都是抓住不放的……三位捕快議論半晌，不再吭聲了，盡等著上司做結論吧。哪知包拯對此不置可否，而是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趙虎，你與此人已經兩次交手，如果他同另外數人一起站你麵前，你能辨認出來嗎？”趙虎搖搖頭：
    “怕是認不出，他戴著蒙麵呢。不過，他要是同我、或是同別人過上十幾招兒，我就能認個八九不離十的。”
    ……這件事議論到此，暫且結束。包拯留下王朝看守府衙，自偕趙虎、馬漢趕到叢知縣家來。
    趙虎、馬漢自有管家在客廳接待，包拯隨叢友仁來到他的書房。坐下以後，友仁便將昨日下午發生的幾件事情，一一敘述出來：第一個尚青雲溜出複回；肖玉正麵表明心跡；父女反目，女兒暈厥撞傷；假尚青雲自薦搶救，等等。包拯聽了以後，沉吟有頃，沒有言語。正在這時，肖玉派丫環送來一柬，大意是：叔父大人，屈駕光臨，不勝心喜，本應前來拜謁，無奈賤體欠佳，不能聆聽教誨，實為莫大憾事……包拯看後笑道：“這個鬼丫頭，真個善於辭令，明明是想讓我去聽聽她的心裏話，又不直說！”叢友仁說：“我也正想拜托你去開導開導她呢！”“既然你父女二人均有此意，我就隻得從命了。”包拯站起，隨丫環往後院去了。
    ……
    叢知縣來到客廳，與趙、馬二位閑話，以前他們在一個縣衙裏共事多年，可談的話太多了。正談得興濃之際，丫環進來，稟道：“包大人請老爺到小姐房中，說有要事相商。”
    小姐閨房在後院樓上。一聽樓梯腳步聲，肖玉立即走到門口，口稱爹爹，將老父迎了進來。又是搬座又是捧茶，那份孝敬親切，與昨日判若兩人。丫環退出以後，包拯便開口講論起來，先是對所有指腹為婚的做法發了一通責難，之後才歸到這事上來，說既是帶有戲言的成份在內，就不必拘泥固執。尤其是現已鬧到這種地步，更應該因勢利導。若是尚青雲誠如肖玉所說的那樣不學無術、渾渾噩噩，這婚約倒是值得考慮了。不然的話，成婚之後，夫妻常年不和，雙方均是有害無益。當然，肖玉與其隻是稍作接觸，所得印象還不足為憑，尚需再次當麵審查。至於那個假尚青雲，有抱負，有才華，固然不錯。但對他的來曆，家世更需查明。門第高低，倒不必計較；但至少，該是個正派人家的子弟。若是出自匪類、身為歹徒，不但肖玉姑娘自會鄙棄，官府還要嚴加治罪呢。包拯講到此，敦問友仁：“老兄，小弟所言，荒謬之處，盡管指正；如表讚同，你我便可立即前去，麵試那倆年輕人了。”
    叢友仁一向對包拯極為欽佩、尊重，對女兒也嬌寵慣了，生怕把她擠出個好歹來。如今包拯出麵，正好就坡下驢，便點頭稱是。包拯這主意原是已同肖玉商量好了的，但為表白公平鄭重，又轉過頭來看她一眼，以示征詢之意。肖玉姑娘呐呐地表述了她想在麵試時，於一旁觀看之意。父親一聽，立即嗔怪地白了女兒一眼，說：“你不要得寸進尺，女孩兒家哪有……”包拯趕緊插言道：“這樣吧，這次麵試，在後院進行。肖玉，你在樓窗之內，完全可以聽得見、看得清嘛！”
    午膳一過，考試便開始了。一張長方桌子擺在北房前，包拯坐在桌後，是主考官的位置；叢知縣陪坐在桌頭。趙虎、馬漢站在他身後。四周遠遠的站著幾名衙役和仆人圍觀。
    兩個尚青雲進來以後，包拯開言講道：“今日不是審案。皆因你們二人前來投親，一持玉佩，一持金釵，難以區別真假，故而以考試來分優劣。優者為婿，劣者退出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