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原來，趙虎的本名叫趙有山，與這位趙百萬、趙有田是一奶同胞的親兄弟。
    他們的父親是一名商人，有一次在塞北躉了三大車皮貨返京，走在路上遇上了強盜。他們這邊固然有兩名鏢師，三名夥計，也都帶著武器；對方卻有八九個，都是滿臉橫肉、殺氣騰騰的大漢。估計動起手來凶多吉少，可是，這三大車皮貨值上萬兩銀子，失掉了就傾家蕩產了！奶奶的，拚了！
    一陣廝殺，兩名鏢師負傷倒地，商人被捉，夥計求饒……
    嘿！這商人真個是命大福大，此時有一隊士兵四五十人恰巧在此路過，強盜望風而逃。帶兵的校尉名叫鐵世雄，商人自是對他感恩戴德，從此二人常有來往，逐漸地成了親密無間的好友。
    鐵世雄年近四十，膝下無兒，有意過繼趙有山為子。商人何等精明，且不說兒子有了做官的父親，前程錦繡；單就目前而論，自己行商坐賈，有了武官庇護，那好處就不必說了，當即欣然應允。當時有山八歲，有田十九歲，手足情深，分手的時候，還都哭了一鼻子。
    過了一年光景，商人帶著有田到南方做生意去了。
    又過了一年，鐵世雄出事了！
    鐵世雄性子倔強，不會阿諛奉承。由於一事失職，被上司抓住了把柄，告到吏部，不知怎麼一來，又加上了個不滿朝廷的罪名。家產藉沒，下到大牢，沒過半個月就一命嗚呼了。趙有山無家可歸，生父、胞兄的音訊也打聽不到，於是各處流浪，先是做小工，長大一些，當兵吃糧。他覺得“鐵繼祖”這個名字，—不好寫，二不好念，就自作主張，又恢複了本姓，並取了個嚇人的名字：趙虎。
    趙有田隨父行商，三五年間賺了幾萬銀兩，就回轉故鄉，落下戶來，置辦田地房產，成了不大不小的財主。俗話說：“以人掙錢難，用錢掙錢易。”趙有田深諳此理，極盡“用錢掙錢”之能事，到其父病逝的時候，他家已有田地三千五百畝和一所頗有氣派的大莊院了。
    念舊，這是人之常情，何況是生身之父，一奶同胞這種關係呢！他們到哪兒去了呢？會不會回到故鄉？趙虎還模模糊糊記得小時候父親曾提到過他們原籍縣名，事隔多年，早就忘到脖子後邊去了。這次一到盧縣，腦子裏忽的一下子，想起來了！就是這個盧縣，沒錯！但是在哪個村，哪個甸，就不得而知了！他想請幾天假，出去訪察、訪察。他跟捕頭、也是他盟兄的張龍說了這個意思，並托他代向知縣老爺請假。
    張龍搖搖頭，說：“你呀，真沒眼力，而今多忙呀！我不管，你自去跟老爺說吧，這不是找著碰釘子嗎？”
    趙虎憋了一肚子氣，獨自到酒樓喝悶酒。喝著、喝著，他感覺到旁邊桌上有人注視自己，轉臉一看，他愣住了……
    那位老者緩緩站起身來，遲遲疑疑地問：“您、您貴姓？”
    “姓趙。您是……大哥！”
    “有山！我的兄弟！”
    闊別三十多年的同胞兄弟，竟然不期而遇了，而且還相互認了出來！說句笑話，這不能不歸功於二老爹娘。相隔十二年生下來的兄弟二人長得太像了！臉龐、五官，除了哥哥麵頰上有個大黑痦子，有兩顆呲出唇的大門牙，弟弟沒有之外，可說是沒有一處不一模一樣的，甚至連說話的聲調、神態，都相似之極。
    哥兒倆邊飲邊敘，敘到分手後的際遇，回憶小時候的人和事，談起現今的處境，等等。趙虎不知出於什麼想法，沒有明說自己在本縣衙門供職（他也正好穿著便衣）。趙有田倒是實話實說，並誠心誠意地要求弟弟隨他一起回家住些日子。趙虎請哥哥先回，明後天自己一定前往。
    趙虎回到縣衙，已經是傍晚了。他徑直進了知縣老爺的書房。請假的理由，還是他同張龍所談的那樣——去訪察、訪察，並沒講他已見到了胞兄。
    知縣老爺略一沉吟之後，準了他五天假。
    第二天一早，趙虎便高高興興奔趙家鎮而來。他萬沒料到，一進鎮口便聽到一特大噩耗：“趙百萬暴病身亡！”“趙有田昨兒晚上咽氣了！”
    乍聽，是個晴天霹靂；細想，這事太蹊蹺！昨兒還好好的，怎會隻過了三個時辰，就死了呢？吃飯時還問過兄長身體如何？哥哥說沒有半點兒宿疾：“不瞞你說，年輕時有些貪房事，從去年開春，我‘哢噔’一下子，忌了！我想：折騰了一輩子，好不容易掙下這份家業，我一撒手，都便宜那些崽子？不，我使勁活著，多享幾年老來福吧！”
    趙虎走到趙百萬家大院門前，遠遠可見門上原先的對聯全都貼上白紙，門口掛著紙錢、白幡，出出進進的人低聲戚容，這一切都表明了噩耗不虛。趙虎又冷靜地、認真地想了想，認為兄長十有八九是死於非命。怎麼辦呢？返回縣城，報-與老爺知曉，前來查辦？不能這麼辦。萬—兄長真的是暴病而死，查了幾天，什麼也沒查出來，豈不是自己沒事找事，落了個自討無趣？反過來說，即使真個查出來確實是死於非命，自己就“有趣”了嗎？麵上就有光了？頂多落一個報案而已。不，這一次定要完全憑著自己的本領，把案子查個一清二楚，真像大白！讓包老爺和張龍、王朝、馬漢，以及整個衙門上上下下全都看看，我趙虎是不是不善用心動腦，隻會蠻幹的人！
    離開大院門口，趙虎就琢磨開了，怎麼個調查法呢？憑著自己躥房越脊的身手，到大院裏夜探一番，不難做到；可是，一番兩番是否就能探聽清楚，抓到證據呢？若是在大院裏潛伏三四日，就難以確保不被人發現了。這，這如何才好？對了！化裝成大哥模樣，這是有先天方便的，即使偶一被人撞見，必以為是鬼魂出現，嚇跑了。這樣，就不至於使心懷鬼胎者發現有人偵察，而引起警覺。
    趙虎在鎮上的小藥店裏買了兩貼狗皮膏藥，將藥膏子刮下，並剪下幾根頭發，剪碎了揉在藥膏裏邊，烀在麵頰上。又找來兩根粗的公雞翎，剪下根部，割開展平，紮上小孔，穿上線綁在牙上。哩！同呲出的大門牙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