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年篇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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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正午。
陸家大門前後張燈結彩,大廳內外親朋齊聚,不諳世事的孩童們還以為是過年的鄉親聚會,買了擦炮、甩炮之類的“刺激”玩意兒在陸家院子裏跑來跑去,好不熱鬧,不一會兒又被點燃的炮仗嚇得散回了父母身邊。
濃煙與紅紅火火的炮仗碎屑漫成一派喜慶的顏色。
廳裏頭原本擺著的餐桌及其他家具被移到角落,而對著門設了一張茶幾和兩張椅子,村裏最長的羅家姥爺和英子婆婆一左一右、一個紅臉兒一個白臉兒坐在座上。
坐前放了兩張草圃,等外頭的鞭炮聲一停,兩個著稍正式的服裝、胸口戴花的年輕人齊刷刷地跪在了草圃上。
其中一模樣俊俏伶俐得像娃娃一樣的男子當即“我操”了一聲,表達膝蓋對草圃粗糙的不滿。
“還來這一出!”
“委屈你了靳嚴,隻要過了這一關,你就是我的家裏人了。”
“但願啦!”
隨後,一站在英子婆婆身後的老學究樣的大叔見狀,走上前來,打開早已準備好的一張“聖旨”,用夾雜著西南口音的普通話,正兒八經念道:
“唯時臘月三十,省舊歲之弊陋,展來年之綽綽,爾興爾泰,著降朱華,現聞有,公才比鐵崖,孺貌媲豔姝,莖龍偶然夢花庭,雙雙有欲學鴛鴦,然則,夫婦昌合乃倫理之本,瓜瓞延綿為孝悌之首……”
“啊……”
聽到的時候,靳嚴的表情已經完全成了個震驚的“囧”字。
“小……小陸,他們是認真的?”
“這……”小陸尷尬著笑著,“大概是的。”
“他們在說啥子啊?!”
“嗯……”小陸略微聽了聽,似懂非懂道,“大概是說,我們要與時俱進,在這除舊迎新的日子裏,正是改變過往風氣的好時機,既然已經有了新的元素,我們不妨接受,且這些事是有祖訓的,我們可以遵照。”
“你居然懂了?你不是讀工科的嗎?!”
小陸訕笑:“其實……是我之前去拜訪英子婆婆,想感謝她老人家的時候知道的……”
說到此,小陸回想起自己和英子婆婆的對話,除了這個開場白,他還知道了些別的東西……
他問英子婆婆:“我們真的有前輩也是這樣的嗎?他們現在怎樣了?過得好嗎?我……對自己有點不自信,所以想問問。”
英子婆婆意外地回答:“沒有哦,我們村裏從來沒出過男人喜歡男人的。”
他一聽就震驚到差點忘了自己會說話,他又問:“那為什麼要幫我們?”
“我才不是幫你們哦,我是在彌補多年前對你媽媽的虧欠而已。”
英子婆婆躺著搖椅搖了搖,緩緩道來,
“你媽媽,和你爸爸的婚姻,就是我搓成的。可是,當時我隻一心想弄一樁喜事兒,硬是規勸你媽媽嫁給了你爸爸,而沒有直麵你媽媽身上最根本的問題——那就是你媽媽本就不喜歡男人。”
“曆史真相”忽然就擺在眼前,他竟震驚得啞口無言。
英子婆婆繼續道:“這是你媽媽的心結,往後你媽媽之所以會得抑鬱症,最大的原因也是出於這個執念了。”
“媽媽……真的不愛爸爸?”他迷茫,“那我……又是為什麼會……”
“鄉下地方那個年代有幾對夫妻是真正的自由戀愛的?我告訴你這些,並不是要你懷疑自己的存在的,我是想要你好好抓住這一次的緣分,不要讓你自己後悔,也讓英子婆婆我能了卻一樁往事……”
“我……我知道了……”
婚姻必定相愛,他當然沒浪漫到看不清現實的地步,可父親和母親竟連湊合著結合的可能性都沒有,母親卻生下了他,那對方該多憎恨他的存在?
隻是,他看著用哀求般的目光看著自己的老人,心軟了下來,即使肚子裏有一堆問題,也忍著點了點頭。
末了,卻見那哀求的神色漸漸被喜悅代替,英子婆婆顫著身子開心著道:
“咦?小陸你來了啊?我們要去老人協會了是不是?那走,快走吧!”……
回到現實,看著眼巴巴等著自己說下文的靳嚴,小陸收了話頭,道:
“這些都是英子婆婆自己寫的,她拿著文稿給我一邊念一邊解釋翻譯,很清楚。”
靳嚴被文鄒鄒的開場白弄得頭昏眼花,“哦”了幾聲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但聽那大叔接著絮絮叨叨說來:
“……今兄陸勇兵,弟靳嚴,允授以珠聯璧合之好,結為同契……”
“等等等等!”
要看撰文已經到了“允授”的階段了,跪等了老半天的靳嚴忽然將儀式中斷,大聲阻止,眾人皆安靜下來,便聽靳嚴不滿道:
“憑什麼我比小陸大,我卻是弟弟?而且‘契弟’在某些地方是罵人傻逼的粗口好嗎?!”
大叔拉下來無框老花眼鏡,裸視看著靳嚴反問:“那你們平時交合的時候,你是進去的內個呢,還是被進去的內個呢?”
“我……!”
靳嚴囧臉再次附身,麵對這個問題,在眾多父老鄉親的群眾效應麵前,慣常厚臉皮的他意外的羞恥憤懣得漲紅了臉,而往時的伶牙俐齒則被語塞代替。
他不帶希望地看向小陸,對方意料之中難為情得眼神兒都不知道該往哪兒瞟,於是他唯有清了清嗓子,自己回答:“被進去的。”
“那不就得了!”大叔一錘定音,“兄弟親睦,如雎鳩關關和鳴,似鳳凰鼓翼於飛,此致感恩羅尚英女士與羅貴榮先生,一叩首!”
小陸扣首,靳嚴在一旁大媽推後腦下叩了首。
“二叩首!”
小陸叩首,靳嚴甩開大媽的手不情願叩了首。
“三叩首!”
小陸靳嚴含情對視後,雙雙叩了首。
“禮成!”
大叔喊完朝人招手,小陸和靳嚴終於被人扶了起來,
“從此之後,契弟的言行舉止全部由契兄約束,嚴格遵守兄為弟綱的準則,不得逾矩!”
在說完最後一句明顯是針對靳嚴的話後,這場跟鬧劇似的結契式婚禮儀式便暫告一段落,羅家姥爺和英子婆婆各自給小陸靳嚴一人發了一本紅本子。
靳嚴打開一瞧,上麵“字正腔圓”寫得跟結婚證很相似,而且一式兩份,他本以為不就是兩份沒有法律效力的契約書,沒想到上麵還有村委會的蓋章,說它沒有公章又不是,還真不知道這份東西算什麼鬼。
“最後,還有這個。”
英子婆婆說著,攤開不知幾時攢了東西的手,伸到兩人麵前,溝壑滿布的掌心上,赫然是兩枚圈而光滑的金戒指!其中一隻上鑲嵌了一粒白玉。
她先哆嗦著牽過小陸的手,把純金戒指戴在了對方無名指上,接著哆嗦著牽過靳嚴的手,想要把鑲白玉的金戒指戴對方無名指上。
靳嚴端看會兒自己的,如無意外,這應該是女式戒指,白玉是為了增寬戒指的直徑,好讓他這個男人的糙手能戴上。
他還想研究一下那白玉到底是什麼來的,手就被英子婆婆抓去和小陸的手放在了一起。
“恭喜你們哦!”
新人轉手,十指相扣。
隨著又一輪鞭炮的炸響,觀禮來賓沒事兒的都在道喜後各回各家,較親近的人們——像是高叔吳叔這些叔輩,還有蔡家夫妻倆羅家姥爺之類的同稱家長——則早受了小陸的邀請,一齊到馬路邊的一家知名的飯店辦酒席。
幾家人,陸陸續續上了轎車,靳嚴和小陸本想著去停車的地方開車來,走到馬路邊時,那輛剛熟悉不久的大號車子自己緩緩開了過來。
靳嚴正奇怪自己沒有讓車子自動過來,怎麼它就能這麼“懂事”了,就見那駕駛座上坐著沒在婚禮上出現的孫無忌。
這孫子,沒來看他出嫁,竟是跑去偷他車了!
開到兩人腳跟前,孫無忌打開車窗“喲”一聲:“上車。”
車子駛到車隊最前頭,領著人們往城裏去。
孫無忌道:“祝你新婚快樂,百年好合啊,靳嚴。”
靳嚴不屑:“你的祝賀方式就是在婚禮當下不來,跑去偷我的車嗎?”
小陸後知後覺:“偷?不是你讓無忌大哥來接我們的嗎?”
“我鑰匙都掏出來了好伐?你有給他鑰匙嗎?”
靳嚴又把剛才塞回口袋的鑰匙拎出來在小陸眼前晃,以表清白,後者下意識摸摸自己口袋裏的原配鑰匙,
“沒有呢……”
“剛結婚就妻管嚴,小陸啊,你以後可要小心這個潑婦了。”
“不會的,靳嚴雖然要強,卻不是蠻橫的人。”
“哎呀呀,我是幹嘛丟下美酒佳人來給你們當司機又看你們秀恩愛啊!”
孫無忌矯揉造作表達自己的無奈,抬眼看看後車鏡,就見小兩口在小陸的美言後便開始你儂我儂,壓根兒沒理他,他隻得自歎一口氣:
“戀愛中的人呐……”
車隊進了城後,一路從城東穿城而過開到城北,在一處公路旁的飯店前停車下人,下車的人中有不少人,包括靳嚴自己,都對地點又遠又低調喊到疑惑,但都想這是小陸選的地方,簡樸一點跟他也很相稱。
在服務員的帶領下,明明有電梯,一行人卻走樓梯上頂樓,小陸和服務員打過招呼後便和孫無忌二人跟在了隊伍後邊。
“那個……無忌大哥,他們……來了嗎?”
“當然,今天算是你大喜的日子,他們當然……”
“你們在說啥?”
陸孫二人的對話被靳嚴打斷,前二者馬上閉口不言。
靳嚴本隻狐疑著盯了孫無忌兩秒,後怕麻煩的沒管什麼,不料等到走到頂層,前方的服務員打開門,前方傳來輕微的陣陣驚呼,隱約聽到的準確的發音,竟是幾個讓他頭疼的發音。
“佳佳!你怎麼在這裏?!”
小陸聽得這動靜後,高興地看了孫無忌一眼後,趕緊迎了上去。
靳嚴則再度眯起更狐疑還加了一堆不滿的眼神,看向了一旁笑得表麵風度翩翩、內心實則奸計滿腹的孫無忌。
“大師兄,這是怎麼回事?”
“啊!我隻不過是……”
“說實話!”
孫無忌一愣,眼看是裝不下去了,隻好坦白:“這可是小陸不讓我說的啊,你們確定要‘結婚’之後偷偷來問過我,能不能讓他們來參加,我就……通知了他們,讓他們過來。”
知道是小陸主動提起,靳嚴卻樂不起來:“還以為把事情都推到你身上,小陸就不好意思過問,沒想到他會硬著頭皮去找你。”
“這個單細胞,你都敗在他手上,我能怎麼辦?”
說著,兩人隨著湧入房間的隊伍往前走,還沒走到門口,迎接的人便出現眼前,而靳嚴和剛才被叫到名字的女孩兒正好四目相對了一下,靳嚴明顯發現,女孩兒的眼神不太友善。
“大師兄,我有個問題,就算你打點了上下,把蔡佳佳和葛明德弄過來,甚至是趙尹也能過來,他們……也不肯來吧?就算來,也不會乖乖的什麼都不跟小陸說吧?”
“確實,所以我是讓人拿槍頂著他們或者他們老母過來的。”
“最毒婦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