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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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昕直到掛了電話,臉上依舊保持著呆愣的表情。他無法確定自己聽到了什麼——舅舅?誰的舅舅?哪個舅舅?!
坐在黎昕對麵的呂天齊一直聽著他和尉遲琰之間的對話,現在也是一頭霧水,那個橫空出世的舅舅是怎麼回事?不過根據剛才黎昕那幾句話他也聽出來了,黎昕並不是那麼情願和安心地接受尉遲家的幫助的。這個認知讓呂天齊的臉色好了很多,對著黎昕也恢複了一開始的和顏悅色。
“黎昕,出了什麼事?”
“……”黎昕機械地抬頭,望著呂天齊一臉迷茫,“他說我還有個舅舅……”
呂天齊聞言也懵了。根據他之前得到的資料,黎昕這孩子不是父母雙亡的孤兒嗎,怎麼會平白無故又多出來一個舅舅?
無意識地呷了口麵前的咖啡,冰涼苦澀的液體刺激了舌尖後滑喉入腹,冰得黎昕一陣激靈,漸漸從呆愣中回過神來,緩緩皺起眉頭——事情有些大條了,如果尉遲琰不是信口雌黃的話。
黎昕從醒來起就已經從周邊的醫生護士口中得知這具身體的身份,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入院半年除了一開始警察來過後就再也沒人來探望過。當然在他醒後,警方也曾象征性地前來詢問過那場暗殺的事,順便帶來了關於他更詳細的資料。
對於帶給自己重生的這具身體,黎昕當然仔仔細細地看過那幾頁並不厚的材料,得知這具身體的父母死於八年前的一場車禍,也就是這具身體才十歲的時候。自此他就孤獨飄零,靠著父母留下來的幾萬塊錢勉強讀到高中就輟了學,隨後就一直既無穩定工作又無固定住所地一直混到那場事故發生。
這樣一個身份讓黎昕既唏噓又慶幸——唏噓這少年的不幸,慶幸這少年的孤獨。既然是個誰也不認識的孤兒,那麼他就可以完完整整沒有任何牽累地接收這具身體。
所以黎昕做夢都沒有想到,讓他避之不及的尉遲琰不僅不肯放他在C市好好過自己的小日子,竟然還給他來了這麼一個大麻煩!這下好了,他不想求助驢打滾也不行了。
“呂先生能幫我查查這個舅舅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呂天齊在訝異過後也冷靜下來,眼見黎昕對這個“舅舅”完全茫然,不由心頭閃過一絲異樣:“你不記得有個舅舅?”
黎昕苦笑著搖了搖頭,心道不知道失憶這麼狗血的招數還好不好用……
想什麼來什麼,呂天齊見他搖頭直接脫口而出:“你失憶了?”
黎昕一口咖啡差點兒沒噴到呂天齊臉上,好不容易咽下了輕咳了一聲回答:“我不知道。不過我隻記得我一直都是一個人,警方資料裏也沒提到我有其他親人。而且當時醫生也並沒有診斷出來有失憶……”
黎昕斟酌著,不想讓自己顯得太狗血,不過他說的倒也確實是事實。這也是他為什麼覺得必須要求助呂天齊的原因——如果是就連公安局裏都沒有登記的親緣關係,憑他這麼個平民老百姓又怎麼可能查得出來?
雖說他依舊不能完全相信呂天齊,可是在最後可能會被逼迫著去見尉遲琰之前,總該讓他心裏有個底,知道那個舅舅到底是怎麼回事吧?
呂天齊聽完黎昕的話倒是真的沒有推脫,大概是得知了黎昕對待尉遲家的真實態度所以很爽快地點頭應承了下來:“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謝謝呂先生。”黎昕點了點頭,微笑得有點兒僵硬。
呂天齊的速度很快,不愧是有名的網絡黑客驢打滾同誌,所以當天傍晚他就帶著筆記本又來到了咖啡館裏。
“你們老板呢?”呂天齊進門看見於樂樂就問。
於樂樂臉色冷淡地回答:“我們老板有客人,要不你先等會兒?”對於這個莫名出現的疑似老板網友,上午還似乎給他們漂亮秀氣可愛溫柔的老板小朋友臉色瞧的青年,於樂樂相當不待見。
呂天齊聞言微微皺眉,隻是還不等他回應,店內某個角落就有一個聲音傳來:“小黎,那是你的朋友?”
呂天齊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隻見黎昕坐在最裏頭的卡座上,正扭頭看著他,一臉的欲言又止;而剛才出聲的,應該就是坐在黎昕對麵的,那個一身合體的西裝,看上去一副精英派頭的男人。
黎昕眼看著呂天齊皺著眉走近,心裏想著這呂天齊來得實在不是時候,麵上卻相當鎮定地回答:“這是我在C市認識的朋友,經常光顧這裏。天齊,這位是尉遲集團的總裁特助夏先生。”
黎昕一邊說著一邊給呂天齊打眼色讓他不要說不該說的話。黎昕實在是不想讓夏朗知道這個人就是曾經幫他隱藏行蹤的黑客。退一萬步說,指不定以後還用得上呂天齊的幫助呢,當然不能讓尉遲集團的爪牙知道呂天齊的真實身份!
不過事實上黎昕是有些多慮了。呂天齊曾經為了幫助尉遲晞查過尉遲集團,但是尉遲集團的級別實在是高了那麼幾個層次,所以當年的驢打滾也沒能查出任何有價值的信息。但是眼前這個和黎昕相對而坐的男人他卻是認識的——尉遲琰的私人特助夏朗,傳說中尉遲集團能夠獨當一麵的人物。隻是他怎麼會在這裏?
夏朗暗自打量著呂天齊,也虧得呂天齊的確是一副學生的模樣,因而他看了一會兒也沒看出什麼不對勁。於是起身對黎昕道:“小黎,事情我都告訴你了。明天下午一點車子會在你家樓下等你。”
黎昕對夏朗的不待見早就已經是在明麵兒上的了,於是默默地不答應也不否定,夏朗也不計較,轉身就走,路過呂天齊身邊還朝他露出一個招牌的笑容。
眼見夏朗離開,呂天齊這才抱著筆記本來到黎昕麵前坐下皺著眉問:“夏朗也在這裏?尉遲琰這麼重視你到底是為了什麼?”
黎昕苦笑,隻能搖了搖頭敷衍著回答:“我也不知道。對了,你這麼快又回來,是不是已經查到什麼了?”
“尉遲琰這回倒是沒騙你。你的確有個舅舅。”呂天齊聞言歎了口氣,打開筆記本推到黎昕麵前,上頭是一張照片。照片上有五個人,一個隻有八、九歲的縮小版黎昕被一對年輕男女圍在中間,看起來像是一家三口笑得分外開心,而另有一男一女則在一旁相擁著微笑著看著那三個人。
“這是……”黎昕看著照片有些反應不過來。
呂天齊將筆記本稍微轉了一個角度,指著一旁的那對男女說:“這是你的父母。”隨後又將手指移到抱著孩子的那對年輕男女身上,“這兩個就是你的舅舅和舅母。”
直直地看著筆記本屏幕上的照片,黎昕並沒有即刻給呂天齊回應,卻是抬手撫上一旁那對笑得一臉溫柔的夫婦,心裏有一種非常奇異的感覺——這就是他的父母,血肉相連的雙親?
上輩子的尉遲晞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爸爸媽媽。從他有記憶起,他就一直待在A市近郊那個破舊的孤兒院裏。院長媽媽曾經告訴過他,他是在繈褓中被人放在孤兒院門口的,當時身上也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物件。直到很久以後他才知道,這說明丟棄他的人是真的狠下心斷絕了所有後路不想要他的。
然而不曾擁有就無所謂失去,所以當時小小的孤兒也從不曾為此而難過,就那樣懵懵懂懂地在孤兒院長到七歲,直到被收養。
後來他雖然稱尉遲琰為“父親”,可他和尉遲琰從來都不是普通的父子,盡管他直到得知了那個不堪的秘密之後才不得不承認這個他其實早就明白的事實。
所以,雖然現在的黎昕早已不是曾經的“黎昕”,但是或許是因為血濃於水連靈魂都受其影響,也或許是因為他從來不曾擁有過真正意義上的父母,黎昕一時之間無法抑製心底那股莫名的顫栗——那麼溫柔、那麼慈愛地望著笑得一臉開心的孩子,這就是父親和母親才會有的樣子吧?
黎昕過了許久才得以漸漸平複了心情。回過神來見對麵的呂天齊正一臉擔憂地看著他,於是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
呂天齊搖了搖頭問:“你沒事吧?”黎昕剛才呆愣的模樣讓他有點兒擔憂。隻是看見自己和父母的照片就已經這樣心緒起伏,那麼接下來他要告訴他的事情豈不是太過殘忍?他能接受得了嗎?
黎昕看出呂天齊的顧慮,又是微微一笑:“你查到了什麼就說吧。夏朗已經告訴了我一些事,我想你可以幫我證實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聽到黎昕這樣說,呂天齊也就不得不放下顧慮,將筆記本轉過來,在上頭敲了幾下,照片消失,出現的是一個很長的資料頁:“時間太短,我能查到的東西有限。而且這些資料是被人刻意隱藏的,有些是惡意損毀。不過光憑這些,大概也能推測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呂天齊說得很模糊,隻是讓黎昕自己看資料,因為他不知道該怎麼對黎昕解釋這些事。就連他這麼個和黎昕非親非故的人,在剛看到這些資料的時候也不禁心底發涼,他相當擔心黎昕看完之後的反應。在這個時候,呂天齊甚至忍不住希望黎昕是真的失憶了才好。
黎昕瀏覽著屏幕,臉色也漸漸暗了下來,但好在似乎沒有呂天齊想象中的那麼嚴重。看了這些令人發指的事情之後,黎昕作為當事人,冷靜平和得讓人出乎意料。
“黎昕……?”呂天齊估摸著他已經看得差不多了,於是試探著開口。
黎昕看著眼前這些文字,這些被人可以抹去的事實,打從心底覺得惡心。
他不是“黎昕”本人,沒有曾經溫暖的家庭的記憶,所以也體會不到那個孩子看到這些事實後該有的驚懼、憤怒和寒心,他隻是覺得分外惡心。每個人都有欲望這無可厚非,隻是有些人的欲望如同貪得無厭的怪獸,裝扮成無害的模樣掩飾他們腥臭的血盆大口。
從頭到尾一字不漏地看完,黎昕端起麵前的檸檬水喝了一口壓下喉間的酸澀,又深吸了口氣才讓自己鎮定下來,抬眼看著呂天齊道:“看來夏朗沒有騙我。”
“……你打算怎麼辦?”呂天齊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問道。他本來隻是因為尉遲晞才會關注黎昕,卻沒想到在這個少年身上竟然還藏了這麼一個大秘密。
黎昕看了呂天齊一眼,抬手摁了幾個鍵將電腦上的資料全數刪除了:“謝謝你替我查這件事,不過你還是把這些都忘掉吧,不然我怕會給你惹來麻煩。”
呂天齊聞言臉色一暗,卻沒有立即答話,因為黎昕說的沒錯,他不過是個網絡黑客,除了能替他查到這些事情就幫不上其他忙了。因為這背後水太深,牽扯的人也太多,他普通的家庭背景擔負不起這樣的連累。可是如果他不管,那麼這個少年就……呂天齊突然皺起眉頭:“你要像尉遲家求助?”
“這些你就不要過問了。”黎昕搖了搖頭,不希望呂天齊知道太多。眼下他已經有些後悔讓對方去查這件事情了。
呂天齊咬了咬牙:“說不定尉遲琰這麼關注你就是為了黎氏!”話出口,呂天齊覺得自己找到了這件事情的關竅,“他們果然沒安好心!”
黎昕聞言皺了皺眉,心裏如同上午那樣升起不悅的感覺,也不想再跟對方說更多,於是敷衍道:“我沒想過要拿回黎氏,也用不著向尉遲家求助。呂先生,我現在腦子裏很亂,需要一個人靜一靜。”
黎昕這樣一說,送客的意味就相當明顯了。呂天齊聞言也重新冷靜下來,自覺失言,一時呐呐不語。隻能說了句“有困難就來找我”,隨後就抱著他的筆記本離開了咖啡館。
看了眼呂天齊離開的背影,黎昕一下子癱在了椅子上,一時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哭還是該笑,於是隻能苦笑——這個故事實在是太狗血了啊!
那一年十歲的黎昕失去了父母之後,被法院判定交由血緣關係最親近的舅舅許銘撫養。卻沒想到原本與姐姐姐夫關係甚好的許銘竟然在他們屍骨未寒之際就開始覬覦他們的財產。黎家夫婦留給黎昕的那間不大不小的貿易公司因為黎昕尚未成年委托許銘經營,而才十歲的黎昕則被他扔去了一所寄宿學校從此不聞不問。
許銘這個人心狠,在商場上竟然也做出了一番事業,公司做大,他更是不可能乖乖再把它交還給黎昕。眼看著孩子逐漸長大,許銘和他老婆陸薇開始悄悄轉移公司財產,然而沒過幾天,黎昕就出了事。
後來黎昕成了植物人躺了近半年,許銘夫婦由此惡向膽邊生,最後竟然花了錢使了手段,更改了黎昕的生平資料,自此將這個原本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外甥弄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
以上是呂天齊查到的故事版本。黎昕沒有告訴他,其實這個故事裏還少了一段。畢竟有些事情不是隻靠一台電腦,一根網線就能解決的,還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而這些是尉遲集團所不缺的。
黎昕成了植物人躺了半年之後,許銘夫婦為了一了百了,買通了一個護士,切斷了維持黎昕生命的儀器。
黎昕聽夏朗說到這裏的時候才明白為什麼自己上輩子死後過了半年才借屍還魂,是因為那半年裏原來的黎昕還沒有死。而正是因為許銘夫婦的這個舉動才讓他得以活了過來。
那之後,許銘夫婦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驚慌失措中偷偷去醫院看過他,卻發現“黎昕”根本不認識他們了——黎昕剛醒來那兩天過得相當慌亂,病房裏時常有各種人出沒,他根本就不記得曾經見過“他”的舅舅和舅母。
於是許銘夫婦花大價錢買通了他的主治醫師,隱瞞了他“失憶”的事。隨後才是呂天齊查到的那個結局——他們花了錢使了手段,更改了黎昕的生平資料——反正“他”不記得了。而原本的黎氏小少爺這個身份,則隨著他的真正的靈魂一起,被上報了死亡。
黎昕癱在椅子上回想著這些情節,不由抬手揉了揉隱隱作痛的太陽穴——雖然他如今知道了這具身體的真實身份,可對他來說,其實還是不知道比較好吧?!
父親,你究竟想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