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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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黎,早啊!”
精力充沛的聲音加上燦爛的招牌微笑,原本是任何人看了都會忍不住以同樣的態度回應的問安。隻可惜這個問安的對象心事重重又是一晚沒睡,好不容易熬到了早上起床下樓,卻看到這個讓他頭痛更嚴重的混蛋,別說是回應了,暴打他一頓的心都有。
看著倚靠在車邊笑得人畜無害的夏朗,黎昕心中暗恨咬牙,麵上也沒什麼好臉色,扯了扯嘴角冷冷地開口:“夏先生起得還真早。”
自動忽略了黎昕話語中的嘲諷,夏朗依舊滿麵春風,甚至還紆尊降貴稍稍彎腰,親自打開車門做出一個邀請的姿態,隻不過口中說的話卻依舊讓黎昕牙根癢癢:“起得晚了要是又把小黎丟了那就太糟糕了。”
早就已經見識過夏朗那張比牛皮還厚的臉皮,黎昕自歎弗如,更加沒力氣和他鬥嘴去自討沒趣,於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就鑽進了車裏。
外頭的夏朗見黎昕這一回二話不說乖乖地上了車,以為他是因為他舅舅許銘的事才會這麼心甘情願地回A市去見自家總裁,於是撇了撇嘴收起了臉上招牌式的假笑,緊隨其後鑽了進去。
車內,看著身旁眼圈底下有一圈淡青,一坐下就開始閉目養神的少年,夏朗的心底不由生出幾分同情——沒想到這麼個半大的孩子竟然還有過那麼不堪的遭遇。為了區區金錢就六親不認,果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不過其實,夏朗的猜想和呂天齊是一樣的。
他從頭到尾一直疑惑總裁為什麼對這麼個普通的少年如此上心,就算是因為他和大少爺有關,也未免太過誇張了一些。而今這件事情一出,一切就瞬間變得合理起來。
黎氏在黎昕父母手中隻是個小小的私人民營貿易公司,黎家也隻比一般小康家庭稍稍殷實一些罷了。不過等到許銘接手,貿易公司做大,就融資開始開發房地產,由此大賺了一筆。這之後許銘的胃口更大,涉足的產業也就更多。如今的黎氏在A市已經和八年前不可同日而語,許銘也算得上是一個商界新貴了。
所以,如果說是總裁在最初想要出手幫這個在那場事故中被波及的無辜少年一把的時候,無意間查到黎氏的貓膩,隨即改變了計劃,發生了後麵一連串的事情,這樣才合情合理。
夏朗人不在A市,不知道這件事情是尉遲琰突發奇想讓齊灝去查的,所以他也隻能猜測到這個地步了。
黎昕閉著雙眼,在疾行的舒適轎車裏已經昏昏欲睡。輾轉了一整個晚上,再加上這兩天緊繃的神經,他已經太累了。
昨天送走了呂天齊之後,他窩在咖啡館的角落裏看著店裏人來人往,出神了許久,直到於樂樂上前來詢問是不是被那個“壞網友”欺負了,他才哭笑不得地回過神來。
呂天齊的事他暫時是沒有心思去計較了,就暫且當他是真的因為對尉遲晞的同學愛才會那麼在意他這個非親非故的人吧。棘手的依舊是他的那位心思深沉的養父。
知道了黎家的事和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所遭遇的那些苦痛,黎昕雖然心生同情,可是也並不想插手。畢竟那個孩子的靈魂已經離開了,不論是死了也好,還是像他這樣經曆了怪力亂神的事也罷,這些都是屬於那個孩子的愛恨,他不想也不願替他承擔。其實從某些意義上來說,他還相當感謝那個許銘,多虧了他,才讓他得到了這麼一具無牽無掛的軀殼。
至於尉遲琰的心思……黎昕不由在心底苦笑,他還真是有點兒不敢猜了。
不過昨天晚上他左思右想,最終還是決定回一趟A市。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如果他還堅持待在C市不予理會,說什麼要過自己的小日子的那些狗屁謊話,怎麼看都會惹人疑心。
爪牙司機先生開車又快又穩,沒過多久,黎昕就真的在胡思亂想中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車子好像停下了,有人打開了車門,一股新鮮的空氣湧進來。黎昕試圖睜開眼睛,然而下一刻,他隻覺得頸側一涼。黎昕心中頓時警鈴大作,怎麼也沒想到會再一次遭到這樣的暗算。然而還不等他反抗,就已經再度失去了意識。
“總裁?”夏朗也頗為意外。中途收到短信,讓他把人送到醫院,沒想到一下車就有兩個黑衣大漢突然衝過來,如果他沒看到站在後麵的尉遲琰,還以為是有人綁架呢。
尉遲琰眼見黎昕重新軟倒在後座上,上前伸手小心翼翼地將人抱了出來。不顧夏朗見了鬼一樣的眼神,隻對他點了點頭道:“辛苦了。”隨後就揚長而去。
這……這唱的又是哪一出啊?
夏朗愣在原地,直到爪牙司機咳嗽了一聲才收起那極端不符合尉遲集團總裁特助的傻樣,當即撥通齊灝的電話。
尉遲琰抱著懷中瘦弱的少年徑直朝著早就約定好的檢查室走去。身後跟著兩個黑衣壯漢,一副黑道大哥的派頭讓途中所有人避而遠之,竊竊私語。
診室裏早就有兩位醫生等候。一個是腦外科專家沈君樊,另一個則是個保養得當的中年女醫生。
沈君樊一見尉遲琰懷中的少年立刻皺起眉頭——怎麼又是昏迷著送來的?那藥物雖然沒有什麼副作用,可用多了也是有害無益的,更何況這個孩子的身體本來就經不起更多的摧殘了。
尉遲琰接收到沈君樊不讚同的責備眼神,也不理會,隻是將人輕輕放在床上,轉身看了看兩位醫生,最終還是將目光落在沈君樊身上:“沈醫生,先麻煩你了。”
沈君樊和那位女醫生對視一眼,便上前專心替黎昕檢查。女醫生見狀輕聲對尉遲琰道:“尉遲先生,借一步說話。”
兩人來到門外,尉遲琰問:“有什麼問題嗎,鄭醫生?”
“你確定要這樣做嗎?要知道,這是違法的。”女醫生鄭芮麵容嚴肅,對於尉遲琰拜托她做的事顯然不敢苟同。
“沒人知道,也就無所謂違法。”尉遲琰淡淡地回答,絲毫不把鄭芮的擔憂看在眼裏。他既然已經決定要這麼做,當然也會承擔這件事的後果。
“……這對病人不公平。”鄭芮也知道自己勸阻不了眼前這位商界帝王,卻依舊要做最後的嚐試。
尉遲琰聞言抬起頭,看了眼阻隔了視線的房門,眼中有些身為心理學專家的鄭芮也讀不懂的情緒,過了許久才開口:“他也不會知道。”
黎昕迷迷糊糊地醒過來的時候,理智尚未同意識一道清醒,隻覺得眼前是一片蒼白的顏色,呼吸間滿是濃重的消毒水的氣味。
“醒了?”一個並不陌生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黎昕下意識地轉頭,看到身穿白大褂的中年醫生,正一手拿著病例,一手擺弄著床邊不知名的儀器。
“沈醫生……”黎昕低呼了一聲,理智回籠的瞬間讓他察覺到後腦一陣暈眩和鈍痛,就連身上也是綿軟無力,“我怎麼了?”
沈君樊神色複雜地看了床上還有些迷蒙的少年一眼,調整好儀器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別擔心。你才剛醒,還需要好好休息,先喝點兒水。”說著放下手中的病曆夾,倒了杯水扶著黎昕坐起來。
溫涼的液體入喉如同清泉緩解了黎昕猶如火燒的幹渴,他這才記起來自己是從C市回返A市時,才剛下車就遭了暗算,同上一回一樣被注射了藥物昏睡了過去,隻是沒想到這一回醒來竟然是在醫院裏。
Shit!
黎昕在心裏咬牙切齒地狠狠咒罵——他都已經自願來到A市了,尉遲琰那個混蛋這回又是出的什麼幺蛾子?!黎昕恨得想捶床,卻突然發覺自己的手背上還打著吊針。不僅如此,他的身上、腦袋上還都貼了貼片,橫七豎八的線路都直通病床儀器邊的那台儀器。
黎昕這才聽到從頭到尾都在運作的儀器冰涼而規律的“嘀”聲,而這聲音讓黎昕心裏一下子揪了起來:“沈醫生,這是……”難道是他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嗎?黎昕緊張地望向一旁的沈君樊。
重活一世,這條撿來的命他雖然看得開,卻不代表他不珍惜。更何況如今在C市的小日子有了盼頭,他就更不想死了。縱然醫生都說他後腦受了傷會活得麻煩一點、累一點,但好歹也也不能死在這十七八的年紀吧?
沈君樊見狀連忙安撫:“你別擔心,你的身體狀況還不錯,除了有些疲勞的跡象,沒什麼別的問題。”
“那為什麼……”隻是有些疲勞為什麼要打吊針,還動用這麼高級的儀器?
“你的後遺症還有商榷的餘地。”沈君樊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架回答。
“……什麼意思?”黎昕有些聽不懂了。什麼叫“商榷的餘地”?
沈君樊在床邊坐了下來,斟酌了一下開口回答:“我記得上一回我就告訴過你,你的所謂‘後遺症’其實也不能算是後遺症,是你的傷其實根本沒有痊愈。”
黎昕聞言點點頭,他確實記得這件事。
沈君樊從病床邊的櫃子裏取出一張X光片,上頭是一個顱骨形狀,沈君樊指著上頭某處道:“這一次檢查,我發現你的傷口還在變動,有繼續愈合的現象,隻是過程比較緩慢。”黎昕看不懂,隻能接著聽沈君樊講解,隻不過心中卻因為醫生剛才的話而生出希望來——傷口有繼續愈合的現象,那豈不是說他的身體有完全恢複的可能性?
“這些儀器不過是為了檢測你的身體狀況在四十八小時內的變化,好讓我和其他幾位專家確定對你的治療方案。如果最終方案有效,你的身體有望痊愈。所以,你不用那麼緊張。”
得知自己的身體沒事,而且還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黎昕不由地大鬆了一口氣,心裏的大石頭終於放下,臉上也不由地露出一絲笑容。
然而,還不等唇角的弧度完全綻放,黎昕就想起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這些事,是不是尉遲先生做的決定?”
眼看著沈醫生雖然遲疑了一下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黎昕唇邊的笑意瞬間變成了苦笑——其實他也知道自己根本就用不著問,不過是為了確認一下而已。
看看他身處的這間豪華到可以與高級酒店的總統套房相媲美的VIP單人病房,再想想沈醫生口中的“其他幾位專家”,黎昕就能知道這一切都是尉遲集團的手筆。隻是為什麼要弄昏他呢……難道是為了阻斷他拒絕這一切的機會?
如果說一開始他隻覺得那兩個人對他的關注是由於尉遲晞的緣故,可是經過這兩天才挖掘出來的身世之謎和眼下的豪華病房、專家會診,這麼大的陣仗,他也不可避免地要傾向於呂天齊的懷疑,覺得尉遲琰做這一切的動機是為了黎氏了。
黎昕想起呂天齊曾經說過的,那兩個人在他的葬禮上一滴眼淚也沒有流,心底裏冒出來的紛亂情緒讓他不由自嘲:尉遲晞,難道你還在期待什麼嗎?都已經死了一回,竟然還沒有吸取教訓嗎?黎昕咬著牙,不知道自己此刻臉色蒼白,隻知道心底不斷湧出來的酸楚壓也壓不住。
病房外,尉遲琰站在門邊,隔著門聽著裏頭傳出來的模糊不清的對話,臉上是一如既往的冷峻神情,隻是原本冷酷的雙眸竟隱隱泛著紅。
這時,走廊的寂靜被急切的腳步聲打破,尉遲琰抬起頭,隻見尉遲簡正大步走來。他身上還穿著正式的西裝,一看就是直接從公司裏趕過來的。
尉遲簡走近病房,一眼就看出尉遲琰的情緒有些不對勁,不由地慢下了腳步,最終停在父親麵前:“醫生怎麼說?”
尉遲琰看了兒子一眼,知道他雖然對於自己的猜測和所作所為表現出冷淡和不屑的態度,卻也是始終密切關注著這件事的進展,他和自己一樣期待著一個結果。隻是兒子畢竟不是他自己,沒有和那人一起生活過十幾年,沒有被那種深入骨髓的溫暖漸漸侵襲,更沒有經曆過東窗事發之後的痛不欲生。所以兒子沒有像他一樣,就算是覺得瘋狂,也一定要嚐試。
所幸的是,他做了這個嚐試,得到了這個讓他同時感受到狂喜和劇痛的結果。所以他直到現在也沒能平複過來,不敢踏入病房,不敢去看那個少年,生怕看到那張截然不同的臉就會控製不住自己。
“父親!”尉遲簡見尉遲琰久久不回答自己的話,不由皺起眉頭加重了語氣催促,大有他再不回答就推門進去的趨勢。
尉遲琰深吸了口氣,抬手搭上已經與自己一樣高的兒子的肩膀,沉聲開口,卻是答非所問:“他現在需要休息,別去打擾他。明天來接你哥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