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秒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811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最近實驗被延期了多天,一般時間是每個月一次,其餘時間我們“實驗品”也有正常的食宿和自由活動時間。
    當然,“自由活動”是在那間小白鼠的觀察室裏。在別人的觀察下自由。
    現在我們推遲了兩個月的實驗,這是個好消息。
    守衛閑談時無意間透露了這次的“大整改”。聽說是實驗組內部的問題。
    可這些都不是我關心的…
    距離我和“他”見麵已經過了四個星期了…
    足足二十八天,我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雖然以前也總是做夢,但這次不一樣…很不一樣。
    別人稱他為“教授”,他在實驗基地裏…應該是技術人員。
    我很清楚的意識到他不可能是雲雙,可那張臉…
    理智為我分析出了事實,他們隻是長相一樣,與我已經犧牲的愛人沒有任何關係。任何依據,條條有理。
    可我像雜草一樣瘋長了七年的願望,卻無時無刻不在侵蝕我的思想和理智。
    我一閉上眼睛就是那枚烈士勳章和醒來時掌心染上血的那枚戒指。
    它們被留在了那個已經成為廢墟的…所謂的“家”裏…其實那兒以前是一個玫瑰園,糾結纏繞的刺藤上玫瑰盛開,有的伸到了圍牆外,綿連在一起的時候紅得發紫。
    可是沒有了,現在什麼都沒有,被一把大火燒了個幹淨…
    我曾夢見在一片木屑和死灰裏,在倒下生鏽的鐵門旁,有玫瑰盛開。
    玫瑰纏著斑駁掉漆的銅黃色欄杆,血染的夕陽和灰燼裏的花…
    後來我把戒指和徽章擺在了欄杆上,期待能有花開。
    “這一次,我不會讓你走了。”
    我記得我是這麼對他說的。
    我在昏厥時仍可以感覺到他,我抓住了他的手,不敢放開,不敢失去意識…我幾乎全身冰冷。
    害怕醒來看見的又隻有一枚戒指,上麵的血跡幹涸。
    我害怕放開後連我那一點可憐的幻想都會消磨殆盡。
    我用力得讓自己的關節都錯位,筋脈扭曲作痛。
    他沒有放開,我能感覺我的指甲似乎嵌進了他的肉裏。
    “周教授,需要我們…”旁邊有守衛準備上前。
    “不必。”他的聲音就在我的頭頂響起,連聲線都是和雲雙一模一樣的。
    我的手指被他一根根掰開,然後輕輕揉了揉,似乎在幫我將扭曲的筋絡歸位。
    出乎意料的溫柔…
    我感覺到有他的氣息噴在我的右耳,他溫柔地幫我按摩,溫柔地俯下身,
    我甚至能感覺他故意靠近時撩在我眼瞼的發…
    他就這麼溫柔地在我耳邊說
    “不是哦…我不是你的雲雙。”
    夢果然還是要醒的。
    你看,夢醒了…哪裏還會有什麼夕陽和玫瑰。
    隻有一堆廢銅爛鐵。
    枯焦的枝藤,灰燼裏有燒紅的鐵鏽渣,看起來就像玫瑰的屍體…
    在這場盛大的葬禮裏,
    我是主角…
    或許是因為諾爾的離開和那個“周教授”的緣故,我每晚都睡不好覺。
    一開始隻是失眠和多夢,現在隻要入睡就會出一身冷汗,半夜突然在夢裏驚醒,卻不記得自己做了一個什麼夢。
    各種病熱都找上了我,真是見鬼!
    以前從不會患的風寒和炎症在這幾天越來越厲害。或許是實驗品身體的免疫力下降的原因吧…
    幹什麼都沒有力氣,卻不敢入睡…怏怏的躺在床上,什麼也做不了。就像壽數已盡的老頭子百無聊賴的坐在床上等死一樣…
    我正準備起來活動,卻在站起來的一瞬間頭暈目眩,隻隱隱約約瞧見眼前一團白光,然後一陣腿軟。
    我聽見了我砸在地上的聲音,胳膊似乎脫臼了,周圍滿是人的呼叫和吵鬧。
    我陷入了昏厥,頭痛欲裂…可意識還是清醒的。我控製自己不能失去意識,這種精神控製更是讓我的腦子嗡嗡亂叫。
    “教授,我知道不應該麻煩您…但…”守衛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我聽出了他的聲音,他一向很聒噪。
    “不用客氣,帶我去看看吧。”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是他?!我幾乎要嚇醒過來。
    怎麼會是他親自來…
    我能聽見他的皮鞋踩在大理石板上一步步走進的聲音。
    我感覺到他在看我…似乎很驚訝。
    “是他麼?”紙張翻動的聲音,他似乎在記錄著什麼。“小白鼠觀察日記”麼?我有些諷刺地想。
    “幫我把001號抬到觀察室。”
    “是,教授”守衛答應得很快,我像是一個麻袋一樣被扛到了一張硬硬的,帶著酒精味兒的床上,床板硌得我腰脊生疼。
    他的手在我的額頭上輕觸了一下,指尖的涼意似乎從額頭的那一點慢慢滲入。他的觸碰還是讓我有些意識恍惚,下意識放鬆了自己,甚至開始有些依戀他的溫度…
    我有些恨自己的不爭氣,可那一點並不溫暖的感覺卻稍稍安撫了我這些天愈漸焦躁的心境。
    “體溫正常。”他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離得很近。他似乎刻意壓緩了聲線,溫柔而撩人。
    他的手開始遊離,自我的脖頸向下…冰涼的指尖沿我頸間的動脈向下,有些危險的加大了按壓的力度。我的頭皮開始發麻,甚至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我感覺到領扣被解開了,接著是一排小小的中扣。他的手隔著襯衫在我胸前摸索…
    他已經離我太近了。我開始感到不安,或者說是一種詭秘的興奮感…
    我的意誌讓我防禦和抵抗,可潛意識裏卻殘存著一絲沉溺於此的意味。
    我並不厭惡這種靠近,甚至說是因為他的臉和氣息,我開始渴望更多的觸碰。而我是知道的,我比誰都清楚他和雲雙並不一樣,可以說是兩個極端。我卻依舊陷在他刻意為之的陷阱裏,拚命掙紮,但隻能沉入泥沼裏。
    一個冰冷的東西貼近了我的心髒,一下就叫恍惚的我清醒了過來。
    我睜開了眼睛,直直對上了他似笑非笑的眸子。
    距離很近,他的鼻息噴在我的臉上。
    昏迷時被弱化了的感覺又慢慢恢複。遲來的暈眩感和四肢的酸軟和無力,肩胛骨傳來的鈍痛幾乎讓我又一次暈過去。然而我也的確實是這麼想的,因為我不想再對著這麼一張容易讓我失控的臉了。
    他手裏的聽診器還放在我的胸口,眼神卻飄忽在我的臉上,最終在我的眼裏定格。
    我不知道我是何等狼狽而無措的神情,我也做不到回避和掩飾自己的眼神。他就那樣直直忘著我的眼睛,像是在研究和探尋什麼。
    我試圖移開目光,卻無法控製自己。我總覺得他的眼神想一道深黑的溝壑,像是山巔的懸崖,明知道是萬丈深淵,卻還是控製不住想要探下去望一望。我卻一開始就抱了必死的念頭,於是直至落下高崖到粉身碎骨。我都如行雲流水般從容。
    總覺得是望了一個世紀之久。
    他移開了目光,收回聽診器
    “心率亂了…”
    他說完笑了笑,取下金絲邊的眼鏡低頭慢慢擦拭著。
    “估計是免疫力下降和試劑的問題吧,”他在本子上寫了些什麼,估計是用藥劑量。“你的精神波動太大了,這容易讓你產生較大的負擔和痛苦。”
    “你知道的,實驗品也有極限。”他慢條斯理的低頭記著,時不時抬頭看一看我,神情很叫人琢磨不透。
    “我很早以前就注意到你了。”他忽然說到。
    我猝不及防的聽見這麼一句,一時間有些驚愕失色。
    “嗬,其實也沒什麼…”他笑著搖搖頭,表情讓我有些不舒服,總是一副運籌帷幄的樣子。
    “你的意誌很堅定。”他笑著起身,拿起台子上的一隻針管,背對著我慢慢吸入藥液。
    “但很可惜,你還是失去了五秒。”
    我近乎慌亂地看著他不慌不忙的準備著藥劑,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但他似乎很愉快。
    他彈了彈注射器,將多餘的藥液擠出。
    藥劑是淺淺的紅,實驗室的白熾燈照在它上,反射著淺色的光。
    “不過我們很快就會知道了。”
    他歪著頭衝我笑了笑,雲雙也常常這麼笑…我一時失神。反應過來時已經有些晚了。
    這種藥…決不是治病的。
    “你這算是濫用私刑麼?周-教-授-”
    我近乎是咬著牙叫出最後這三個字的。這麼一個人,卻有著這麼一張臉…真是浪費。
    我明白掙紮與反抗隻會讓我更痛苦,所以隻能拚命調整呼吸,這樣至少在試劑注射前可以有那麼幾秒的準備。讓我不至於狼狽地死在他麵前。
    “怎麼能叫做濫用私刑呢?”他搖搖頭,“這是治療你的‘病’啊…”
    “再說了,”他慢慢將注射器紮入我的皮膚,這時候他還是笑著的,動作輕緩。
    “誰在乎呢?”
    全身的血都隨他的一句話冷了下去
    “嗬…哈哈哈…是啊”我笑道。
    “誰在乎呢?”
    其實掉下萬丈深淵又怎樣呢?最痛苦的不是你粉身碎骨。
    而是你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
    卻被砸在了地麵
    你感覺到全身的骨頭裂開,然後聽見身體破裂
    可是你死不了,
    你要這麼苟延殘喘的活著…
    漫長的十秒…
    我的病和試劑的感覺交雜的痛苦。
    我感覺自己嘶吼出聲,卻無人應答。
    感覺身上的肉被一刀一刀割下,我大喊出聲,拚命想要在窒息前抓住什麼。我的口、鼻、眼睛…都流出血來。
    直到我抓住了什麼…我死死抓住那隻手。
    那是雲雙,他緊緊地抱住我。像從前一樣…
    我的骨頭卻開始寸寸裂開…轉頭想讓雲雙放開,他卻一言不發,微笑著把玩我的隻剩骨架的手。
    然後溫柔的笑著,一根,一根,掰斷了。
    我掙脫不開,一說話就會吐出模糊的血肉來,我哭求著讓他放過我…
    他卻一直在笑,眼神無辜得像個孩子…
    驚醒。
    我用了十幾秒才適應了這光線,白熾燈依然亮著,有隻蛾子撲了上去,呲一下,就焦了。掉在了地上。
    “你醒了?”
    我最不想聽見的聲音響起。
    “看來你不怎麼想見到我。”
    “知道怎麼還不走…”我忍不住回應一句,卻被自己沙啞的嗓音嚇了一跳。
    他笑了笑,不甚在意我無理的口氣。
    “你的第六次實驗,唔…反應很大”他戳了戳記錄本,若有所思。
    “我…說了些什麼?”我有些猶豫地問出了這一句。
    他推了推眼鏡,表情有點複雜,“很抱歉,這是機密。”
    “對我濫用酷刑還不告知原因麼?”我覺得自己被耍了,扯了扯嘴角“就因為我把你認錯了人?”
    他好像聽見什麼笑話一樣驚奇地瞧了我一眼,“認錯了人?”
    “他應該對你很重要吧?這麼一個重要的人,隨隨便便就把別人當成你的愛人?”他語氣尖酸。
    “你的愛情真是廉價啊…”他冷笑著說道。
    “你和他隻不過長相相似罷了…”我有些激動“你連他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出乎意料的,他沉默了了兩三秒,才開口道
    “那個沈雲雙…”
    “說說他的事吧…”
    我氣到胸口處一陣悶痛,顫顫巍巍的指著門,用所有力氣,叫他滾出去。
    他臉色未變,卻慢慢起身,掐住了我的脖子。
    在我快要窒息的時候放開,對我笑了笑。
    “看來你還沒有搞懂…”
    他拍了拍手,眼神冷厲。
    “這裏沒有你說‘不’的權利。”
    現在
    夢徹底醒了…
    我看著那個同樣穿著白大褂的人。
    他不是雲雙,我輕輕地在心裏念著。
    好像在勸誰相信一樣…

    作者閑話:

    這一章有點虐啊…一定是我的錯覺!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