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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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西死得並不體麵,至少在我看來是這樣的。
她形容枯槁,大大的藍眼睛死死地盯著我。眼底沒有顏色,像兩個空洞的玻璃珠。
拘束椅上的她像個爛掉的洋娃娃。我就這麼一直看著她失焦的眼睛,她的嘴唇微張著,像是還有遺言未盡。
我輕聲開口,替她補足了那句為開口的話
“Ivan…”
我無從得知這個艾凡是誰,也永遠不會知道黛西到底為什麼惹怒了觀察者而被處死。
說沒有感覺是不可能的,我看著狼狽的屍體還是隱約有些惋惜,但也僅僅隻是惋惜。
我想起和黛西的初見…
實驗室裏那個安靜的女孩,穿著長長的帶紗的裙子,唇色豔麗。
她的禮物裏有成百上千的玫瑰和巧克力。
她喜歡一個人坐在角落裏聽歌,嘴裏哼著《罌粟時節》的調子,望著實驗基地永遠不滅的廊燈…
她有一雙黑色的舞鞋,雖然基地舞會的時候從不見她接受誰的邀請,但她總會穿上舞鞋坐在舞池邊,像在等人,卻又拒人於千裏之外。
她從眾多玫瑰和巧克力中,挑了一把已經幹枯的滿天星…於是兩個淡漠的人因為契合感而傍近…
其實沒有什麼好說的…
我對於她的記憶止於死前一天,那個唱著歌的女孩。
而我也隻是這場舞的觀眾而已,
她從未邀請我的參與。
最近各種事情串連成了一串,一件接著一件。
而每件事情看起來都毫無頭緒,卻又微妙的有千絲萬縷的某種聯係。
艾凡,黛西,001號…和那個沈雲雙。
黛西死了,艾凡和沈雲雙我更是無從得知是何人。
而001號…
“周教授?”有個毛毛躁躁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路,“周教授?您在看書?哦…真抱歉打擾您…”衝進來的小夥子氣沒喘勻,深呼吸一口氣,才急迫地敲了敲桌子,說道:“教授,有一個實驗品昏迷了,助理不在…”他似乎才想起來黛西已經死了,有些慌亂
“呃…其實是,對!是因為那個…昏迷…其他沒有助理,所以您必須親自去一趟…”他順了口氣。
“喝點水?”
“不…不了。”他擦了擦汗“真是見鬼,不會又死一個吧?這鬼天氣屍體成堆的不好運到地上,萬一又爛在倉庫,三天!嘿,教授,我敢肯定,不出三天!又會臭…”他罵罵咧咧地帶著路,看起來前些年的屍臭是真的害苦了這些衛兵們。
因為我們的基地在地底,所以很難運送屍體和處理。積攢得越多,爛得越快。
錢都讓人投到了實驗上,我們的地底除了必要的照明,通風和一些監察係統外,竟然連供暖和空調設備都缺少。
雖然地底不至於炎熱,我們甚至因為照不到日光而皮膚蒼白。但地底卻是悶熱的厚重感,讓人胸口喘不上氣的壓迫。
這種環境下,衛兵比起我們實驗組就要辛苦得多。
作為守衛者的他們必須忍受的諸多折磨,對於我們實驗組而言是不存在的。
我們在基地的“內核”,享受有舒適的待遇。甚至有那麼一兩次機會曬個“日光浴”。
我們隻有“外核”一個出口通往地麵。而實驗組隻被允許在“內核”行動,除非退休,犯罪,或者變成了屍體。“外核”由軍方管理,是保護層,而較為機密的“內核”是觀察者的地盤,觀察者是一個人,或是一個組織,沒有人知道。
為了避免我們長期見不到日光而患一些麻煩的疾病。每三個月會在基地中心進行體檢和日照。而那個所謂的“陽光”,也不過是一塊能源板,人造陽光而已。
交談間我們已經到了觀察室。
“周教授,就是他了。”守衛指著地上一個蜷縮的人形,口氣算不上好。“我知道不該麻煩您,但…”
“不用客氣,帶我去看看吧。”我擺擺手。
我沒有料到是他。
001號在犯人裏算是長得好看的,汗濕的額發貼在有些瘦削的臉上。我記得他的眼睛,淺淺的棕色,直視著我的時候瞳孔輕顫…
他似乎竭力抑製什麼,又想是想回避著什麼,止不住的悶哼著。
在觀察室裏,我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
他似乎能感覺到,不論是在昏迷,還是在最接近死亡的實驗時。
他強製著自己保持清醒,保持任何感覺。
他似乎是害怕失去昏迷中的記憶,所以用近乎自虐的方式記錄著自己的回憶。哪怕那不是什麼很好的記憶,哪怕它痛苦得讓自己想要死掉,也絕對要記住。
不過可惜,他終究抵抗不住somniferum
實驗品還是實驗品,我一開始就說過。
對於他的試探是逐步地,我慢慢觸碰著這具身體,細膩的脖頸上跳動的血管脈絡,衣領下有些緊張而略略浸濕的黏膩的胸膛。
身上有錯雜的傷口,看起來是很久以前留下的了。我反複摸索著淺白的印痕。
他看起來很害怕
他對我有反應,或者是對我這張臉有反應…
我並不排斥觸碰他,不排斥接近他。靠近他似乎在我潛意識裏是被默許的,自然而然,順理成章。
不過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我感覺到…
似乎是我想要觸摸他。
想要靠近他…
想要將試探的手指繼續…
想要…吻他…
事情開始失控了。
他是實驗品,我的理智清晰地告訴我。其實不可控的因素永遠是所謂“意識”。
我從未有那種清楚的意識到生命這種概念。
直到他在我的觸摸下,慢慢流下汗液。呼吸加快,心率失常。自耳尖開始擴散的淺紅色。
我第一次有了“活著”和“生命”的理解。
意識的不可控製,它讓我鬼迷心竅地想要探索這種感覺。理智是我最驕傲的東西,但它現在的薄弱讓我恐慌。
001號到底說了什麼,在那五秒裏。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現在我幾乎是手足無措的麵對這個實驗品。它擾亂了一切…
手術刀在我的手上
我失控的意識說我要接近他,
我崩潰的理智讓我要殺了他…
我幾乎是顫抖著將刀子慢慢接近明明沒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實驗品…
真是失態啊,明明殺過那麼多人。
刀尖已經觸到了他的皮膚。
我忽然看見一片白色的光,幾乎是硬生生地塞進的片段,那是劃過天際的一顆流星。
頭痛欲裂…
白色的流星撕裂深色的天幕,眼前還是那個昏迷中不安的身影…
畫麵一閃而過,卻讓我的腦袋近乎炸裂般痛楚
我忽然記起了…
這個畫麵,我曾經
是夢見過的…
回過神來,刀早就落在了地上,正映著我在刀片上扭曲慘白的臉。
意識還是占據了上風,理智崩塌得毫無理由。
轉回身,看見他已經醒來。
正死死地盯著我,眼神太過赤裸。我幾乎不用解讀就讀出了他眼裏的情緒。
和我離開是的相差不大,複雜而深掩的愛戀,像是要哭出來。
我決定要使用試劑,這是唯一可以讓我了解那些不可解釋的情緒的方法。
“誰在乎呢?”我這麼說著,像是安慰自己。
他眼睛裏的光死掉了
幾乎在是一瞬間,他眼裏什麼都不剩,沒有刻骨的愛戀,沒有糾纏的情愛,像是一夜之間枯死的一片薔薇。
我想起了那些臨死的人,也是這樣的眼神。
我慢慢拉住他的手,在他過了十秒後。
我將他拉向自己,將他死死抱住。從實驗開始的那一秒開始,我就不可自控的想要這麼做。
想要抱住他,沒有理由可言。
我甚至在抱緊他後的那幾秒裏都是茫然的,我不知道出於什麼而抱住他,本能讓我在看見他死死皺眉和失聲叫痛的時候去抱住他。
我意識到了自己現在的荒唐和不可理喻,卻沒有選擇放手。
誰知道呢,我可能真的隻是
想抱抱他而已…
那五秒裏,他沒有說話…
隻是伏在我的肩頭痛苦流涕,他的眼淚滴在了我的衣服上。
直到最後一秒,我才聽見他近乎耳語的一句
“我愛…”
在他倒下後,我才反應過來我的手已經抱得越來越緊了,幾乎是要將他揉進懷裏的力氣…
他安靜的倚在我的懷裏,片刻之後開始死命想要推開我。
我以為他恢複了意識,感覺到了是我。
可他嘴裏卻一直重複著沈雲雙這個名字,說叫我放過他…
直到他醒來,他一直在重複這一句。
我放開了他,看著他掙紮痛苦,失聲悸哭,都是為了同一個人。
沈雲雙
“給我講講那個沈雲雙吧?”我想要知道是什麼樣的人值得你輾轉難安,值得你作踐自己。
他扭開頭的一瞬間,我是真的有了…
殺死他的念頭。
被隨意操縱的情緒,被一步步吞噬的理智。
關於那個001號,失控的人其實是我。
我對自己隱瞞了自己真正的情緒,其實我在某一瞬間是有期待的。
我在期待他說完五秒內的最後一句話,
我在期待他叫的是另一個名字,
我的暴怒源於他口中的男人,
而我的身體自動給出了另一種解釋。
他很危險的影響了我的情緒,我要殺了他。
我自己為自己找了一個借口並深信不疑。
“其實沒有什麼的…”
我掐住他的脖子默默地想著。
“其實沒有什麼的,掐死他而已…”我下定了決心,手裏加重了力氣。他對我不會有任何的影響,殺掉他就好了。不會有任何幹擾了,隻要他去死的話…
我腦子裏胡亂的想法四散零落,我覺得自己下定決心了
直到一個不起眼的念頭冒出…
“他好像在哭?”
頃刻間,所有亂七八糟的念頭四散流走,像被山洪衝跨的堤壩。
我的殺虐,我的暴怒,我的嫉妒,我的自欺欺人…
全部垮掉。
我隻能看見他沁入枕芯的一滴眼淚。
他仰著頭在望著吊燈,絕望寫在了臉上。
所有的東西,都因為那一點小小的眼淚一文不值。
我還是放開了手
這是一種預感。
我預感到,我會後悔的,絕對…
“你沒有說不的權利。”
我警告他,更像是為了提醒自己。
可我已經經受不住再看他悲傷的樣子了,哪怕一滴眼淚都能把我折磨得生不如死,不問就不問吧…
“算了…”我有些疲憊,擺了擺手“就說說你吧…”
“我想聽…”
這一句沒有騙人,我是真的想知道。
他沒緩過來,錯愕地望著我。
“說…我想聽…關於你。”我看著他又說了一遍。
“不是關於沈雲雙的。”想了想,我又補了一句。
也隻是一瞬
流星劃過
好像落進了他的眼睛裏麵,又活了起來。
我忽然想起了那個夢,
流星劃過夜幕,撕裂開天空,遠處有篝火。
有人問我
“你許了什麼願?”
夢中驚醒
一夜無眠…
作者閑話:
這章死命找找,還是有糖的←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