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代實驗品出現了死亡，這比我預感的時間來得要早。
    這才是第五次實驗開始。研究會開到了後半夜，實驗基地看不見月亮，沒有黑夜，亦沒有白晝。
    “離，今天晚上和我一起嗎？”黛西湊近時，發間有檸檬味洗發水的味道，她今天的妝容很豔麗，但不媚俗。我看見了她眼角粉底遮不住的青黑。
    “黛西，你已經多久沒有休息了？”
    “我可以當作是關心麼？”她避開了話題，笑得有些敷衍，懶懶地趴在了我的肩上，在我的耳朵旁輕輕地吹氣。
    “黛西。”我歎了一口氣，“去休息吧。我猜你今天沒興致。我們都需要休息了。”
    她沒有動，依舊窩在我的懷裏…
    我猜她有話要對我說。
    “離…你知道，我殺了一個實驗品。”她語氣前所未有的疲憊。
    “實驗品而已…”
    “不，離…是不一樣的…”她搖搖頭，從我身上離開。她慢慢脫下高跟鞋，揉了揉腳踝，拎這鞋子走遠了。
    走廊裏她踮著腳輕輕徘徊在房門邊，
    “Whenthepoppybloom，hewillgohome
    （當罌粟花開時，他會回家）
    Hewillholdatorch，ridingasuncartothetown
    （他會舉著火把，駕著太陽車來小鎮）
    Thegirlsarewearingalongskirtandsinging
    （姑娘們穿著長裙唱著歌）
    Theherowillreturn
    （英雄將要歸來）
    Theherowillreturn…
    （英雄將要歸來…）”
    黛西唱著一支老歌，踮腳在轉圈…像一隻自娛自樂的貓。
    我沉默地倚在門邊吸一支煙。
    煙霧繚繞間我回憶起了一個眼神，001號望著我時欣喜若狂的眼神…
    他瘋狂地想要靠近我，嘴裏叫著另一個人的名字…
    我轉身時他近乎絕望的眼神，
    他直視我時依戀而癡迷的眼神，
    這種眼神太過於熱烈…
    他把我當成了誰？
    我回頭時，他已經昏迷。
    手裏緊緊攥著我衣服的一角，怎麼也拉不開。
    無名指抽搐著向外翻，似乎因為太用力，關節甚至有移動的“哢嚓”聲…
    我想要掰開他的手，他卻下意識地死死握住我的手，不知道是囈語還是清醒，他用隻有我聽得見的聲音模糊的呢喃了一句…
    他說
    “這一次，不會再讓你走了…”
    我相信我和他並無交集，記憶不會說謊，我不認識他，我也從不相信什麼潛意識和直覺。
    我隻相信記憶和眼睛。
    可這一次，有什麼事情失去控製了…我沒法說明，也找不出原因。
    香煙的味道在我愣神間擠進我的喉管，實驗室的煙草廉價的嗆人味生生把我逼出淚來
    大事不妙啊…
    我沒有去找黛西，也沒有心情回房間休息。
    事實上在撚滅了那支煙後，我就去了檔案庫。我突然想知道001號被催眠的那五秒，那五秒裏他真正的所念所想。
    “實驗組，周離，查閱文檔。”
    “指紋讀取中…”
    “請掃描證件”
    “歡迎使用，可選擇查閱實驗品信息。”
    信息庫的密碼太過繁雜，所以我很少查閱關於實驗品的消息。這次還是例外。
    “001號實驗品。”
    “很抱歉，此權限不對您開放。”
    “001號實驗品!”
    “很抱歉，此權限不對您開放。”
    教授身份相當於實驗組的管理者，除了觀察者的命令，沒有人可以禁止我的權限…
    這個001號實驗品…到底是誰？
    我不死心，又查閱了幾個別的實驗品，均無界限，隻有001號，沒有任何包括他的口供和實驗記錄…
    個人資料是不允許出現名字的，他的信息中唯一對我開放的，就是他的身份。D國上校，無勢力背景。
    一個小小的上校，卻不能對我公開信息。
    加之他對我的種種反應，傻子都知道這事肯定有問題。
    那個001號…
    “全體注意!全體注意!”
    基地的廣播忽然開始響起來，打斷了我的思路。尖銳的警報聲毫無預兆開始響起。
    “應急狀態開始。”
    受到影響的信息庫係統發出警告，我被強製退出係統。
    廣播仍然在響，卻不見下一步通知。
    觀察者的信號燈亮了起來，機器處理過的聲音有些冷硬，廣播那頭的命令已經下達。
    “封鎖實驗基地，搜捕實驗組二號組員---黛西”
    警報還在響，實驗組的人已經炸了鍋。
    藍色的通話器突然響起。
    是很舒緩的輕音樂，卻讓我的頭皮發麻。
    這是觀察者的電話，每個人都會佩戴，卻從未見它響起過。
    “你好啊，周教授。”
    聲音是沙啞的電子音，和廣播裏一樣。
    “您好…”
    “嗨，你聽起來很緊張？”他怪裏怪氣地笑了一聲，“不必緊張周先生。”
    “所以閣下有什麼吩咐呢？”
    “聽見廣播了對麼？”他的語氣忽然冷冽下來。
    “是的。”
    “我知道你和黛西的關係，希望不要影響你的工作情緒？”他說話有些陰陽怪氣。
    “不，黛西不至於影響到我。”我深吸一口氣，有些冷硬的回答。
    “噢，我明白，我明白。”他又在笑“我當然相信你。不過你明白的，有些時候相信是最沒有用的，我禁止了你的一部分權利…不用擔心，以後會幫你恢複的。”
    “所以您的命令是？”我有些不耐煩了。
    “由你擔任黛西處決令的執行者。這是決定，當然…也是命令。”
    “黛西…她犯了什麼錯？”
    “周教授，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他的回答還是故弄玄虛。
    三個星期時間…
    黛西很快就被“請”到了單獨的封閉實驗室。
    她還是那麼美，金發披散在肩上，卸了妝的臉有些憔悴。
    腳上是逃跑時磨的傷。
    “怎麼逃命也不穿鞋子？”我打量了她一眼。
    “離？”她歪歪頭，笑的時候露出了一顆虎牙。“所以你是結束的人嗎？還不賴啊…”
    “你看不出來麼？”我搖搖頭，開始翻找觀察者留給我的“行刑工具”。
    藥箱裏隻有一管試劑，血一樣的紅色。
    試劑的名字是
    “somniferum”
    初代試劑，十秒效果，百分之百死亡率。
    “哈，”黛西望著我吸入針管的試劑，輕笑出聲。
    針尖刺破了她的皮膚，慢慢紮入青色的血管。
    藥劑流淌在她的身體裏。
    她的體質不算很好，第五秒就開始口吐白沫，很是狼狽。
    她瞪大了眼睛，開始失去意識…
    “Ivan（艾凡）…”
    這是十秒裏，
    她所重複的，
    唯一一句話…

    作者閑話：

    第一秒是暈眩感，酒到微醺的享受。黛西和周離不同，她已經在第十秒了，而周離的實驗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