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無憂無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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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風躺在床上睡不著,於是穿上衣服出去散心,但打開門就是一股沒來由的秋風,吹的他有些直不起身,他輕輕的關上門,先在操場上踱了一會兒步,又跑到花園小道散心,偶爾會被幾個勤務兵的電筒射到,殷切的打招呼,於是他撒謊說自己睡不著出門走走,這讓他感覺很煩。
餘雷,突然他的名字再次閃過,晁風真的很想看到他,聞他身上獨有的味道,抱著他訴說,接著,晁風瘋一般的衝向醫院,他知道是那家醫院,當軍醫來的時候,他就刻意的留意了他們所在醫院的名字,他一口氣跑了十公裏路,身上的汗水流個不停,但夜風突然就變得溫柔,不再幹燥,濕漉漉的像人的嘴唇,很清爽。來到住院樓,他停住了腳步,上去勢必被餘雷的父母發現,他不想,因為愛情就應該不顧一切加上偷偷摸摸才有味道,可不上去,又怎麼偷偷摸摸和他聯係了,那麼他來這裏也就沒有了意義,或者有意義,但這樣的意義隻在於他,而不在於他們。
十分鍾後,後背被一個胸膛緊緊的包裹,他先是一震,但很快熟悉的感覺讓他鎮定。
餘雷抱著晁風,頭倚在晁風的脖頸上,溫柔的吻著他。
“餘雷,”晁風輕輕的呼喚,“你怎麼在這?”
餘雷的微笑化為一道清風,“這話應該我問你。”
“我睡不著,出來散步,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這裏。”
餘雷憨笑璿璣側過晁風,正麵抱著他,“我也是,我也睡不著,我也想你。”
晁風仰望黑灰的天空,乞求路過的神明,我沒什麼可以說的了,沒有什麼可以聽的,也沒有什麼可以看的和嗅的了,神明啊,擺脫你,把時間停留在這一刻,把感覺保留下來就好。
倆人坐在醫院的長椅上,周圍安靜的都能聽到死神的竊竊私語,這裏和墓地一樣,都是陰陽交彙的地方,不同之處在於,這裏活人多於死人,那裏死人多於活人。
“小時候我很怕來醫院,不是怕打針吃藥,而是討厭這裏的味道。”餘雷摟著晁風說。
晁風很享受的靠在餘雷的懷裏,打了一個哈切,終於有了些睡意。“我也不喜歡醫院,白天的醫院。”
“白天的醫院?”餘雷不解的重複了一遍。
“嗯,”晁風慵懶的摳著餘雷的手指,“白天這裏太吵,現在很好很安靜。”
很長時間,餘雷都沒說話,晁風有些睜不開眼,他抬頭望去,餘雷的眼睛深邃沒有焦距。
“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我奶奶。”
晁風繼續摳著餘雷的手心,“你見過她嗎?”
餘雷搖頭,“沒有,我爸說他很小的時候,奶奶就走了,不過很安詳。”
晁風眯著眼,“那就好,”不管怎麼樣,安詳就意味著解脫,生人解脫,死人安詳。
餘雷漸漸身體鬆弛下來,也許是也困了。“那我們的爺爺,你說,他們這關係到底,哎呀,我也說不清,總之想想就鬧心,我不希望他們有誰再來醫院這地方。”
晁風坐起身,伸了個懶腰,“其實沒那麼複雜,就是當局者迷。”
餘雷來了興致,“那你說說。”
晁風搖著頭笑笑,“幾十年的情義,為了那點自尊和自己過不去,折騰了半輩子,到頭來你死我活,就像王連輝和郝連章,隻不過爺爺們把事情放的太大,不好收回來罷了。”
“那你說怎麼辦?”餘雷問。
“不用管,這種事我們小輩做什麼都是錯,越是他們這個年紀的人越好麵子,所以不要問的太過,順他們意就好。”
餘雷依然麵色凝重,晁風知道他是個藏不住事的人,就又說:“你有什麼就說吧。”
“我覺得我爺爺還有事沒說。”
晁風聳聳肩,“你爺爺喜歡我爺爺的事。”
“你怎麼知道,你爺爺說的?”餘雷抓住晁風的胳膊使勁的搖。
“不是,我猜的,”晁風看了一眼大樓,“你的爺爺什麼都承認了,幹嘛還要選擇死,應該不是愧疚,而我爺爺也一直在逼他說什麼,可你的爺爺就是不說,所以我覺得這裏麵有問題,就猜了一下,沒想到你也這麼想。”
餘雷點頭,“其實我覺得,我爺爺喜歡他大哥,隻是所謂的喜歡,而在他們的敘述中,我隱約的感覺到爺爺喜歡的其實是你的爺爺,而且你的爺爺也喜歡我的爺爺。”
晁風笑道,“你怎麼知道?”
“就憑我爺爺一流浪漢能和當時貴為少爺的你的爺爺睡一屋,楊爺爺和二丫頭在一起,你的爺爺沒追究,我爺爺犯錯,你的爺爺這麼多年沒一槍打死他,還有就像你說的,我爺爺寧願死都不說實話。”
晁風摟住餘雷,“你說這是不是就叫隔代遺傳啊?”
餘雷楞了一下,“寶貝兒,我們和他們不一樣,他們最後不還是選擇和其他人結婚嗎?我們就不行,那是換了別人,我肯定硬不起來,反正你在哪,我就在哪。”
晁風輕輕的給了餘雷胸口一拳,“你能不能正經些?”
“反正我離不開你,我不能像他們一樣可以隨便分開,再找個人結婚生子,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嗯,我知道。”
餘雷再一次抱住晁風,感受胸膛傳遞過來的溫度,“寶貝兒,其實我最擔心的還是我們,你說,我們這一鬧,會不會更難走了?”
“不知道,”晁風看著沒有星空的夜晚,“我最擔心的還是我媽,我爸不同意,我媽招數一大推,今後我們一定要小心。”
“那我爸媽這了?”
“你放心,我覺得你爸媽不會再難為我們了。”
“你怎麼知道?”
“直覺。”
餘雷歎息,“我還以為你有證據。”
晁風將整個身體靠了上去,“讓我睡一覺,明天給你找證據。”
四周由寧靜轉變成了恬靜,醫院也變得可愛起來,還有短暫的三小時,這裏就將再次化為吵雜的市場,病人是買主,醫生是賣主,交易的是用來續命的藥,然而人的天數到了,神仙都就不活,更何況是普通的藥,就像愛情,說個謊言編造一段事實,就可以繼續過麻痹自己的日子,繼續完成沒有愛情的愛情,但是愛情的大限到了,怎麼挽回都是無濟於事,更何況拿那些謊言來搪塞。
早上吃過早飯,餘雷打包好一些粥給父母帶去,不過醫院的粥確實很難喝,難怪病人一般都不想吃飯,正想著,晁風的手機響了,光是看到他的神情就知道不是什麼好事,更何況他隻是嗯。
晁風放下手機,餘雷問:“出什麼事了?”
“是我爺爺打來的電話,”晁風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他讓我來轉告你的爺爺,不要來找他,也不用去祭拜誰了,一個人過完最後幾年就行了,他和老四也樂的自在,日後他們歸了根,也與你爺爺的墳不相往來。”
“這麼絕。”
晁風聳聳肩,“莫管,你說的越多錯的越多,有些事需要他們自己想。”
“那你打算就這麼原封不動的複述。”
“那當然,治大病就的下猛藥。”
餘雷摸著下巴,“不會藥力過頭了吧?他可是我爺爺。”
晁風哼笑,“你的爺爺心裏素質好著了,連槍都敢對準自己,還有什麼承受不了的?”
餘雷用胳膊肘頂了一下晁風,“瞧你那小家子氣,走了。”
晁風立即撲竄到他的背上,“你還敢數落我,看我怎麼收拾你。”
兩人一路歡聲,終於掰開了幾天來的愁悶。
餘雷推開病房,就看到醒了的爺爺正和他老爸說話,看起來還算平靜,多少心裏安穩了些。
“爺爺爸媽,我買的粥。”
顯然他們的目光不在餘雷的粥上,而是門口立著的晁風,他正溫柔的微笑。
“你來了,快進來坐。”張莉笑盈盈的起身。
晁風給了餘雷一個眼神,大方的打招呼,“幹爹幹媽,我是來看爺爺的。”
餘世榮故意側過臉看向窗外,好像還在為昨天的事耿耿於懷。
“爺爺您身體好些了嗎?”
餘世榮沒有回答,卻聽到了餘嘯天的聲音,語氣明朗沒有起伏,還帶點釋然的味道,“沒事了,你們放心吧!”
餘雷看到父母的態度如此明朗,竟有些想落淚的感覺,心卻明亮的如同太陽,陰暗終於一去不複返。
“爸媽你們也累了,喝點粥吧!這是我和晁風特意為你們買的花生玉米粥。”
張莉笑笑就伸手去接,轉過頭對餘世榮說:“爸您也吃點吧,昨晚也沒吃飯。”
餘世榮顯然已經被窗外的景色所迷倒,周圍的一切都被他隔閡開來,孤獨的享受著出生的太陽。
餘嘯天見父親沒有回應,輕輕的拍了拍被子,“爸,吃點東西吧。”
“不想吃。”
晁風已經走進餘世榮,心裏帶著怨恨,既然不想吃,那就中午晚上也別吃了,誰叫你讓餘雷餓了三天。
“爺爺,我爺爺有話讓我給您說。”
餘雷連忙抓住晁風的手,“吃完了再說。”
晁風笑笑,“空腹有力病情處理,”然後很順溜的把原話複述了一遍,靜靜的等待著火山的爆發,但好半天都沒有動靜,隻有餘嘯天和張莉莫名的眼神,晁風盡量不去看,而是把所有的情緒都給了餘世榮,這是你對餘雷所做的報應,也是你的救贖,怎麼選全在你。
又一刻鍾還是平靜,晁風抿嘴一笑,拉過餘雷的手,“爺爺我和餘雷去買點水果,您慢慢想,那幹爹幹媽我們走了。”
關門的一刻,終於聽到了該來的動靜,餘世榮把周圍能砸的都砸了個遍,餘嘯天和張莉怎麼攔也攔不住,索性就讓他痛快的砸,痛快的落淚。
“真好,又是我一個人了,大哥,你怎麼就不帶我一塊走。”
餘雷和晁風在外聽的明白,餘雷要衝進屋,晁風一把拽住,“排毒階段,誰去都沒用。”
“你心眼怎麼變的這麼小。”餘雷著急的皺眉。
晁風冷臉,“還不是因為你,你要不樂意,我就對別人這樣。”
餘雷一秒受到了雙重打擊,病房裏和病房外都讓他惱火,於是一把牽起晁風的手,大步往外走,煩一個就夠了,另一個不管了,反正也不敢管管不了。
晁風再次爬到餘雷背上,“我們去哪?”
“買水果。”
倆人提著大包小包的水果再次進病房的時候,已經不止是三個人了,而是一大群,也不知道這些首長,是那得的消息,來探病的已經不能用絡繹不絕來形容,而是蜂擁而至,比地鐵上下班高峰期還要擁擠。
晁風和餘雷看到農穀,農穀也看到了他們,大家都笑的意味深長。
“我還以為躺著的會是餘師長,沒想到是餘老首長,你們倆出息了。”
餘雷摸著後腦勺,“也不全是我們的錯,我們最多隻占百分之二十。”
“哦?”
“我們隻是導火線,或者餘爺爺想躺在病床上得一個契機。”晁風說。
餘雷立即用胳膊推了一下晁風。
“師傅您進去坐吃水果,我和晁風剛買的。”
農穀摸摸下巴,“你們這樣進去,確定老爺子不會再犯病?”
晁風挺直腰杆,“不會。”臉上有泛紅的笑容。
農穀微笑著拍著兩人的肩,“好,祝賀你們,不過再部隊你們還是要安分點,別找麻煩啊。”
“嗯,謝謝師傅。”
晁風再一次看到餘世榮的時候,他已是一臉和善的笑,對來的人,無論大小官職一律客客氣氣,還不停的說自己的身體已沒問題,下午就可以出院,還露出一副還要活一百多歲的樣子,簡直像個老頑童。晁風很是欽佩,能帶著軍人的剛毅,領導的謙虛隨和,還能把真正想發泄的事拋在腦後,也著實不簡單了,但地上還沒來得及收拾的玻璃碎片,暴露了他正顫抖的臉部肌肉。
“爺爺吃水果。”晁風故意拿了一個削好的蘋果。
餘世榮滿意的接過,邊吃邊點頭,“甜。”
晁風腹誹其實是想扔在地上吧。
終於送走了所有人,而在這期間晁風和餘雷輪番喂餘世榮東西吃,看著他一臉不想吃又吃的爽快的模樣,很有喜感,不過吃飽了有力氣了,人也走了,就要繼續摔東西了,而且送來的禮足夠讓他摔個痛快,這次沒人再攔他,畢竟發泄出來總比憋著好。
吃完飯加摔東西運動,餘世榮整個人都活了過來,喘氣聲均勻而且粗重,他指著晁風,手還微微在顫抖,“哼,你小子好,像你爺爺和二丫頭睚眥必報。”
晁風笑眼彎彎,“爺爺病也好了,也該出院了吧!其實我爺爺挺懷念以前的,他說那麼多氣話,也隻是在意你半輩子都沒找過他,而且他怨的也不是你,而是你把責任都推給了時間,更何況死也不見的能一了百了,所以您就認個錯吧!”
“休想,不可能,你們也不可能。”
晁風搖頭,湊近餘世榮的耳朵,對方隻是微微的震了一下,就沒有動,等晁風重新回到餘雷的身邊的時候,他含住了淚水。
“爺爺,這樣可以嗎?”晁風說。
“哎!”餘世榮想泄了氣的皮球,又仿佛回到了初見,白長衫紅棉襖和他髒兮兮的爛衣裳,“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對我重來都沒正視過。”
“那您的意思是?”
“算了,我認錯,本來就是我的錯,隻是這些年我一直想要個說法,不過最讓我懊悔的還是死了那麼多的人。”
晁風正色,“這樣就可以了,您也不必再煩心了。”
“我不信命,命卻沒有饒過我。”餘世榮走下病床,“出院吧!”
晁風微笑著攔住餘世榮,把他重新扶回病床,“讓我爺爺和外公來看您吧,他們也不是全無過錯。”
出了醫院,餘雷攬過晁風的肩,把他攬在懷裏。“你剛才在我爺爺耳邊說了什麼,他怎麼立馬就消停了?而且轉變的那麼快。”
晁風一副你崇拜我吧的樣,捏捏餘雷的臉說:“我告訴他世界上有一種友誼和愛情一樣,能夠天長地久破鏡重圓,你們放不下麵子,是因為你們愛的還不夠深,拋下所有,你們還是兄弟。”
餘雷打了個寒顫,“這麼肉麻。”
“當然不是,我就想告訴你就是這個理。”
“哦。”
事情慢慢向好的地方發展,期初是晁靖和楊慧蓉來看餘世榮,後來楊言勝也來了,最後終於等到了該來的人,他的兄長晁文生,他們的情義依舊在,剩下的時間他們終於可以變回小的時候,變回無憂無慮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