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華春當時進那個合唱團是他媽媽強烈要求的。劉華春喜歡鋼琴，但是不怎麼喜歡唱歌和演出，教他鋼琴的老師看他形象好，非要讓他參加什麼鋼琴表演，當然一上場就露了怯。劉華春的媽媽打聽到宋老師帶合唱團，尋思合唱團對聲樂水平要求沒有獨唱高，就找關係給宋老師塞了些錢，意思是把她兒子扔進團裏練練膽色。沒想到宋老師沒體會到劉媽媽的意思，一看錢塞了不少，就偏偏讓劉華春去混了個主唱。劉華春臉皮薄，不好意思拒絕，結果第一次排練就現了醜。
    不過皮小舟來幫他，是他意料之中的。劉華春進團的時候15歲，雖然歲數已經快頂破了少年宮的天，但是並不影響他的人氣。他在學校裏本來就是呼風喚雨的當紅角色，不知道見過多少崇拜者，收過多少情書，不可能感覺不到皮小舟投來的眼神。他也注意過這個比自己小四歲的男孩子，黑黑的，還有點小胖。整張臉上數著一雙大眼睛還算好看，在外貌上別的就沒有什麼可取之處了。不過他沒想到皮小舟竟然是這個團裏的領唱，說實話，本來內心還有點質疑，直到他站在自己身邊開口的那一刹那，劉華春這才算是服了。
    什麼叫天籟？這大概就是了吧。
    “老師說，你唱不好可能跟你已經變聲了有關。”第一次排練結束後，皮小舟照例留下打掃教室，劉華春心裏過意不去，特地留下來幫他。皮小舟顯然很高興，一邊打掃，一邊興致勃勃地跟劉華春搭話。“不過不要緊，慢慢就好了。而且我跟你搭配唱是沒問題的，我還沒變聲呢。”
    “嗯。”劉華春點點頭。皮小舟還是一口好聽的少年音，清亮高昂，就像錄音帶裏常有的那種兒歌獨唱的聲音一樣。他正背對著劉華春在拖地，一副拖得很起勁的樣子。劉華春慢吞吞的在鋼琴那邊擦著鋼琴，心裏盤算著怎麼才能跟老媽說退出這個鬼合唱團。皮小舟拖地拖到他跟前，偏過頭來看他，呲著一嘴雪白的牙，說道：“你真走運，聽宋老師說，《同一首歌》可能會在年末的新年藝術節上唱，市人民會堂呢！可牛了。”
    “市人民會堂？”劉華春大驚失色。“我的天，我可唱不了。”
    “怎麼會唱不了？你聲音本身不錯，就是唱法不太對。”皮小舟站起來，把拖把靠在鋼琴上，用手拍了拍肚子，說。“用小腹部發力。”又拍了拍腦門兒。“這裏出聲音。”
    劉華春心想，你說得簡單，我又沒係統學過聲樂，最多就是在家聽過幾盤謝霆鋒的錄音帶，淨胡唱去了。皮小舟見他不說話，歪頭靠在鋼琴上，問道：“你該不會沒學過唱歌？”
    壞了，穿幫了。劉華春兩手都是汗，腦筋一轉，回道：“學過，我小時候唱過，很久沒唱了。”
    “那怪不得。”皮小舟點頭。“這樣吧，我每周六跟宋老師學美聲，你來吧，看我上課，也能複習複習。”
    劉華春心裏十萬個不願意，口頭上隨便答應了一下，腦袋裏想得全是回家好好對付一下老媽，這合唱團無論如何也不能來了。
    當晚劉華春回家，爹媽難得都坐在桌前，負責做飯的保姆王姨剛把紅燒雞翅端到餐桌上來，饞得劉華春口水直流。劉媽媽看劉華春回家，喜笑顏開地問道：“今天課上得怎麼樣啊？”“還行吧。”劉華春避而不談，尋思飯後再好好跟媽媽說退團的事。劉爸爸在一旁聽了，難得地向他問了一句：“今天是什麼課啊？”
    “合唱團。”劉華春還沒來得及回答，劉媽媽就率先搶答了。“宋老師給我發短信，說兒子是領唱！厲害吧。”
    “宋老師？是那個經常上電視的嗎？”劉爸爸揚起眉毛。
    “是是是，就是他！”
    “哎呀，兒子！”劉爸爸看著劉華春，堆起了一臉的笑容。“這回也能上上電視了，一定要好好學啊！”
    劉華春嘴裏塞著雞翅，欲哭無淚。
    於是第二個周六上午，劉華春不得不起了個早，睡眼朦朧地按照皮小舟說的時間來到了少年宮。皮小舟今天穿得特別誇張，上半身穿了件黑色的閃光T恤，下半身穿了條紅色的褲子，還蹬了一雙黃色旅遊鞋，要多土有多土，簡直讓人不能直視。劉華春皺著眉頭，盡量不去看他，側身向宋老師鞠了一躬。
    “老師好，我……我來旁聽一節課，行嗎？”
    “當然可以！”宋老師見他來旁聽，心裏感覺搞不好能收他當個學生，欣然同意了。“你聽吧。”
    皮小舟那天發揮地特別出色，聲音好到不行，宋老師顯然也挺滿意，結尾的時候竟然給他露了個笑臉。皮小舟受了表揚，格外高興，回頭看了看劉華春，也咧嘴笑了。
    劉華春一點也不想笑，皮小舟這是什麼意思，給自己示威嗎？同樣作為領唱，是為了給自己展示兩人之間的差距嗎？又土又黑的小屁孩居然給自己拿把兒，真是太囂張了！他鐵青著一張臉站起來，僵硬地跟宋老師說了句再見，迅速離開了教室。
    劉華春走到車站，心裏的氣已經消了大半，回頭一看皮小舟正氣喘籲籲地趕了過來，一臉不解地看著自己，問道：“你怎麼走這麼快？宋老師問你，要不要報名學聲樂？剛好還有一個名額。”
    劉華春張嘴就想拒絕，心裏頭又有點不甘心。他一抬頭看見自己的車來了，就擺手道：“再說吧。”撇下皮小舟跑上了公交車。公交車開走的時候，他還能看到皮小舟正木木地站在車站出神，心想，自己可能有點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