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小舟和劉華春關係變好是在劉華春來合唱團之後一個月。團裏的男孩子對劉華春一直沒有什麼好感，這與他的顏值太過出眾有明顯的關係，用他們團裏小胖的話說，就是“女生見了他歌兒都不會唱了”。小胖曾經一邊撒尿一邊義憤填膺地對皮小舟說：“小船，我就看不慣他那個樣兒，特裝。”
    皮小舟真沒看出劉華春哪兒裝來，他覺得他本來就是那個樣子，一個人站那兒，眯著眼看樂譜，一臉認真，衣服和褲子也穿得又合體又板正，指甲也幹幹淨淨的，特別好看。不像他們幾個臭男生，邋裏邋遢，上來一陣三四天也不洗一個頭。皮小舟原來以為劉華春是沒有缺點的，就像少年宮門口水池裏的雕塑一樣，有這麼一個確切的形象在那兒，可遠觀而不可靠近，直到正式排練那天，宋老師讓劉華春站在前頭領唱，他在皮小舟心中的形象才正式回歸地麵。
    那天，皮小舟頭一回站在後麵的大隊伍裏，前後左右的小夥伴都很興奮，尤其是站皮小舟右麵的小胖，甚至激動地握住了皮小舟的手，低聲道：
    “小船，歡迎回歸組織。”
    皮小舟緊緊地回握了小胖兩下表示知道了，他的雙眼正緊緊地釘在站在隊伍最前麵的劉華春身上，他覺得那人的背影筆直，白襯衫和牛仔褲都又合身又漂亮。劉華春為什麼來我們合唱團呢？皮小舟想。他簡直可以上電視，當明星了！
    宋老師咳嗽了兩聲，開始彈鋼琴，《同一首歌》大家熟到不能再熟，尤其是高聲部的部分，更是耳熟能詳，壓根就不用背。譜子老師簡單改過，一開始是高聲部的和音，隨後是領唱獨唱的部分，皮小舟唱完之後就等劉華春開口，沒想到他卻很緊張的樣子，竟然沒唱出來。宋老師停了鋼琴，伸出頭來看劉華春，很有耐心的樣子：
    “劉華春，你怎麼不唱呀？”
    “……有點緊張。”
    “學聲樂怎麼能緊張呢？唱吧。同學們，我們再從頭來一遍。”
    說完，宋老師又彈起前奏來。皮小舟偷偷看劉華春，看他後背全是汗，白襯衣貼在他筆直的背脊上，露出漂亮的線條來。
    真好看。皮小舟想。他就這麼盯著他，連他唱成什麼樣子都沒有聽清，直到發現周圍的同學們發出一陣嘰嘰喳喳地議論來，才把目光收了回來。
    “怎麼了？”他低聲問道。“發生啥事了？”
    “唱了，唱了。”小胖憋不住笑，偏頭對皮小舟說。“你剛才沒聽到？哎喲，真夠難聽的。”
    “啊？不會吧。”
    劉華春在皮小舟眼裏的形象已經近乎天使了，天使唱歌能難聽？胡說八道。
    “你是怎麼了，沒聽見嗎？你看你看，宋老師過來了。”
    皮小舟抬頭看到宋老師鐵青著一張臉，走到劉華春跟前，咳嗽了兩聲：“那什麼，劉華春同學，你是不是今天聲音狀態不好？”
    劉華春低著頭不說話，皮小舟看到他耳朵都紅了。
    “宋老師，讓皮小船領唱唄，他唱得可好了。”站最後一排的同學起哄道，他叫竿子，以又高又瘦嘴又賤聞名。“你瞅劉發春，哦不對，劉華春唱得那個樣兒。”說完，還大聲笑了起來。“老師我不是故意的。”
    “噗，你聽見了嗎，劉發春哈哈哈！”小胖笑得簡直停不下來。“哎媽呀，太適合他了！”
    皮小舟也覺得挺好笑，但是他看劉華春低著頭的樣子，有點笑不出來。
    整個班發出一陣哄笑，宋老師趕緊讓大家安靜下來，見劉華春不說話，小心翼翼地問道：“劉華春同學，你還能唱嗎？”
    “……”劉華春不說話，他手中的譜子早已不是平平整整的，一半都讓汗浸濕了。
    皮小舟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舉手大聲說道：“宋老師，要不我和他一起領吧。”
    “哦？”宋老師聽到他的建議，想了一下，點頭道。“也不是不可以。”
    皮小舟就從隊伍裏跳出來，三步並做兩步站在劉華春身邊，劉華春還是不看他，深深地低著頭，兩隻耳朵通紅，一言不發。皮小舟歪頭近距離看著劉華春好看的側臉，又心曠神怡起來：
    “你沒領過唱，緊張吧？我來帶你。”
    “……恩。”劉華春點點頭，轉過臉來看著皮小舟。“謝謝你。”
    “啊，不、不用客氣！”
    真帥。這回輪到皮小舟不好意思了，他低下頭，用力地攥著手上的樂譜。
    他和我說話了，真好。
    劉華春小時候經常來皮小舟家玩，這回見了他爸他媽，也很熟套地給老兩口來了個西式擁抱，還從包裏拿出一堆禮物來。皮小舟他媽退休前工作忙不太著家，見劉華春沒有幾次，但看到這個憑空冒出來的帥小夥子還是很樂，一口一個華春也不嫌酸。倒是皮小舟他爸深知劉華春一直以來空有一副好皮囊，脾氣性格比起自己兒子還是差那麼一點，對於他的突然到訪持懷疑態度。劉華春見狀，連忙從包裏掏出一瓶進口紅酒孝敬他老人家，於是，最後一道防線也被攻破了。
    “我爺他們來了住哪啊！”皮小舟看他爸媽如此胳膊肘朝外拐，急了。
    皮爸爸一邊欣賞紅酒，一邊說：“早給安排好酒店了，咱家這麼小，也住不下啊。”
    “那怎麼住得下發春啊？”皮小舟指了指地下的一大堆行李。“這些放哪？”
    “放你房間啊。”皮媽媽一邊說，還一邊指揮起皮小舟來。“還不快給華春搬進去？”
    皮小舟覺得自己的私人領域被劉華春侵犯了，十分不爽，一轉頭又看到劉華春眯著眼睛正傻嗬嗬地衝自己笑，於是氣呼呼地扛起劉華春的包，丟到了自己的房間。
    “喲，還是以前的樣子呢。”劉華春雖說經常回國玩，但是已經很多年沒有來皮小舟的家了。他摸了摸牆上放著的海報，問道：“這是誰啊？”
    “你不認識。”皮小舟把地板清出一塊地方來，瞥了他一眼。“是個網紅，我喜歡過一陣。”
    “那你現在還喜歡她嗎？”劉華春問。
    “不喜歡了。”皮小舟拍了拍劉華春的肩。“別看那個了，我給你弄出這麼塊地方，再問我媽要點被子褥子啥的，你就先睡這兒吧。”
    “我睡地上？”劉華春睜大了眼睛。“皮小船，你舍得嗎！”
    皮小舟沒好氣地回答：“那怎麼整，給你買個行軍床？我怕我屋放不下。”
    “放得下，放得下！”皮媽媽從門口探進頭來，招呼皮小舟。“小舟，我找著以前給你外公陪床時候用的行軍床了，你給華春擺上。”
    皮小舟瞥了劉華春一眼，不吭氣地出去了。劉華春轉頭又看著牆上的海報，有些出神。
    雖然很久沒來了，但是他還是記得以前這裏貼著的並不是什麼網紅的海報，而是他們合唱團的一張集體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