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為免彌夜突然寒氣爆發，長風與彌夜共處一室，屋子裏唯一的床榻歸了彌夜這個病患，長風平日裏隻在靠窗的矮榻上打坐休息。
    凡人地界靈氣稀薄既不適合修行亦不適合養傷，玉河城離渡口並不算遠，長風與彌夜已決定休整幾天之後前往渡口乘船至修士雲集的靈氣大陸。
    陳威本打算親自送恩人前往渡口乘船，隻是陳夫人身體剛好不適合舟車勞頓，陳威又不忍離開身體剛剛恢複的夫人，雖說長風並不以為意，陳威仍是愧意連連，命人用最好的馬車送恩人至渡口。
    休整七日之後彌夜已是好了不少，魔的生命力素來頑強，加之有長風日日以真元替他療傷，彌夜已能下地行走，即便是出幾個招與人對打也無問題。
    明明是魔，卻不會排斥長風的佛氣真元。
    彌夜未曾解釋，長風也素來不會多問，二人之間倒是形成一種和諧的默契。
    ……
    ……
    “這是何物？”
    平日裏彌夜幾乎足不出戶，陳威給他們安排的小院十分幽靜，加之最近以養傷為主，長風在院外設了一個禁製以免他人誤入，如此一來能進院中小屋的隻有彌夜與長風二人。
    早在長風進來的時候，盤腿坐在榻上的魔便睜開了眼睛，目光在長風清俊的麵容上淡淡一掃，最後落在了僧人細瘦白皙的指間所拿之物。
    長風答道，一邊走了過來：“帷帽。”
    “何用？”
    “你用。”
    帷帽上落下來的一層紗很長，長到幾乎落到了彌夜的腳背上。
    他的頭發也很長，即便已經束起一部分，也依然垂至腿彎。
    玉河城的街道上人來人往，透過帷帽雪色的薄紗可見道路兩旁高矮錯落的屋樓，裝修華貴的酒樓客棧，門前擠滿客人的點心鋪子，穿梭人群間玩笑哄鬧的幼童……
    這般熱鬧的凡人景象在魔界中從無所見，彌夜也曾化身下界，隻是當時多為身負任務從未過多停留，也未曾有興致細細瀏覽人間景色。
    今日長風邀他出門遊覽玉河城，彌夜當時差一點便習慣性的開口拒絕，視線觸及僧人溫和淺淡的目光時才驀地想起來，他已經離開魔界了。
    隨心遊覽一番，也無不可。
    為求修為更進一步的修士早已前往隔海相望的靈氣大陸，凡人地界極為少見修士身影，彌夜那焰發雪膚的模樣在修士中也算極其顯眼的，行走凡人世間說不定還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騷亂，雖說修士可用法術隱蔽身形，但如今彌夜傷勢未好不宜運功，倒不如用帷帽稍作遮掩。
    一佛一魔，並肩而行。
    偶爾交談一兩句，更多的時候仍是冷冷淡淡，頗為閑適，並無尷尬。
    彌夜放緩了腳步，一旁的長風也跟著慢了下來，一路上彌夜多為走馬觀花一般的隨意遊覽，也不知是什麼事物吸引了這魔的注意力。
    長風順著彌夜的視線望了過去，街邊的一個小攤子上，一個頭發銀白的老婆婆正滿目慈笑地捏著麵人，老婆婆雖是上了年紀，看起來眼睛也不大好，一雙手卻極為靈活，三兩下便捏出一個惟妙惟肖的麵人來。
    拿了麵人的小孩兒高興得嘴巴都咧到了耳根，牽著身旁溫柔的母親蹦蹦跳跳地從彌夜他們身旁走過，幼童甜甜地喚著一聲聲“娘”，為娘的女子亦是滿目溫柔地注視著她的孩子，輕輕撫了撫孩子的發頂。
    在原地站了片刻，彌夜隻淡淡看了一眼便離開了。
    他不知道自己來自哪裏，又是否有過父母，自有記憶起便被朱雀魔帝於戰場上撿到帶回了朱雀門，而後便是無休無止的修行與戰鬥。
    弱肉強食，強者為尊。
    可再如何天賦異稟，修行年歲也不過區區兩百，如何敵得過數萬年修為的朱雀魔帝，如何敵得過魔界四大門之首的朱雀門。
    自背棄魔界的那一天起，彌夜便已無後退之路。
    擺在他麵前的路隻有且僅有一條，不想成為魔族血脈的犧牲品，就隻能強大到掌控自己的命運。
    即便最後他仍然無法對抗整個朱雀門，此一回肆意而活，他也不枉此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