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以身相許或是以心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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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陳威替彌夜他們二人準備的馬車極為寬敞,兩匹毛發油亮的高大駿馬在前頭,馬車車廂以一木製推拉門作為隔斷分了內外室,內室有一可容納兩人的矮榻,矮榻旁整整齊齊地堆放著被褥。外室有幾個圓墊與一張與車廂地麵固定的矮幾,車廂地板之下藏有數個暗格,擺放著圍棋之類可供人打發時間的物件。
諸多精致體貼之處的細節難以描述完全,為了讓救命恩人坐車坐的舒服,陳威可謂是煞費苦心。
一上了馬車,彌夜甩手就將帷帽給丟到了一旁,不言不語地往圓墊上盤腿而坐,自然而然地伸手就去拿桌子上的酒壺與杯子,手指還未碰到酒壺的邊緣,跟著彌夜進來的雪發僧人向上攤開素白手掌,酒壺穩穩飛到了長風的掌心。
彌夜長眉一挑:“大師要與我共飲嗎?”
“你傷病未愈,不宜飲酒。”長風打開身旁暗格,將手中酒壺放了進去。
一股氣憋在彌夜的胸口格外不舒服,於理而言,長風是他的救命恩人,因此向來我行我素的魔在與僧人最初相處的幾日裏格外克製,卻也未到言聽計從的地步。
彌夜正待說些什麼,馬車外麵傳來了一些聲響,修行之人的耳目向來勝於常人,更何況外麵吵鬧之人並未壓製聲音。
“簡直胡鬧!我們陳家嫡係的小姐少爺怎能乘坐比外人次一等的馬車?你們家老爺人呢,怎的做出如此不合體統的事情來,莫非是玉河陳家不將我們本家放在眼裏?!”
玉河城是離渡口較近的一個城鎮,往年陳家各地被選出身具靈根有修仙資質的子弟都會路過玉河城,往往會在玉河城中稍作歇息,更換馬匹馬車,而後再繼續前往渡口。
今年恰巧讓彌夜他們碰上了,聽外麵那人的語氣,碰上的還是陳家嫡係的小姐少爺。
這些被檢測出具有靈根可前往靈氣大陸修行的小姐少爺們可以說是陳家未來的保障,一路上皆有數名陳家修士進行護送,這些修士大多是煉氣期的水準,雖然在修仙界裏算不得什麼,在太風小世界的凡人陸地裏卻已算是備受凡人仰望的高手了。
陳家本家嫡係的小姐少爺們,此一行便有八名煉氣期的修士隨行護送,更有一名築基期的長輩隨行。
此時在外叫嚷的並非隨行護送的修士,而是一名負責照顧諸位小姐少爺們飲食起居的管家,管家在陳家本家中的地位不低,即便是諸如陳威這些在外有一方土地的陳家人,見了這位管家也得客客氣氣的。
以往陳威都會給嫡係的少爺小姐們準備最好的馬車,這一次其實也不例外,隻不過陳威為了報答長風的救命之恩,另外又趕工改裝了一輛馬車,論豪華舒適程度竟是更勝嫡係。
管家何等毒辣的眼光,就算彌夜與長風所在的馬車於外觀上和嫡係相差不多,仍是讓他給看了出來,莫說是馬車比他們的好,就算是和他們嫡係的一樣也不能忍受。
這等放肆之人若是放在魔界早已被彌夜誅殺,此地為凡人地界,若是放在平時,彌夜多半懶得理會,但他今日心情不大好,尤其是剛剛想要喝酒的時候還被長風把酒壺給藏起來了。
“哼——”
彌夜冷哼一聲,冰冷氣勢暗藏一絲灼人焰火瞬間向四周湧去,以他築基後期修士的威壓,凡人根本難以抵擋。
那管家一瞬之間隻覺得猶入冰火兩重之境,前一刻的趾高氣揚此一時隻剩滿臉的呆滯,四周修士待反應過來時隻能一邊運起體內真元抵擋威壓,一邊齊齊施法護住馬車裏仍是凡人的小姐少爺們。
“阿彌陀佛。”
清聖之音,猶如溫柔泉水一般輕輕抹去了魔者威壓。
僧者雪發素衣,清俊容顏,雙目闔起,一手持菩提念珠,一手置於胸前執佛禮,法相莊嚴,超脫凡俗。
胸口氣悶又加劇了一番,彌夜不再管外麵的事情,亦不想再和這和尚坐在一起,起身便拉開木質的推拉門進了裏間,反手將門一關,往榻上一坐,手指往發上的簪子一拔,長發散落,瞬時侵染了滿榻的三千紅蓮絲。
他應是有些話要與長風說,卻又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們二人雖是日日夜夜相處在一起,平日裏卻極少有交流,這應該是彌夜所喜歡的相處方式,他素來不喜與人親近,也不是那般忘恩負義之人。
償還因果的方式千千萬,於彌夜的人生法則之中並不包括違背本心刻意接近,隨心隨緣,且行且走。
他不知道外室那和尚是如何想的,不知道為何長風救了他一次又一次。
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呢?
這答案彌夜不知道,現如今失了記憶的長風也不知道。
長風總是那般無趣,縱然失了記憶也不見絲毫慌亂神色,這幾日不是在參禪打坐就是運功替他療傷,彌夜看不透長風。
他看不透這個來曆不明的和尚,即使對方救過他,卻也因這份難以捉摸而無法全然信任。
彌夜睜開雙目注視著推拉門上隱約可見的僧人剪影,長風與他同行也不過是因為失了記憶不知該前往何處的關係。
於情於理,都沒有必要與對方交心。
一個僧人與一個魔同行,本就是一件極為怪異的事情。
難得的想要往榻上一躺,如凡人那般閉目養神,彌夜在合衣睡下之際,眼角餘光瞥見了一樣放置在枕頭旁邊的小物件。
一個小麵人。
把玩著手中素衣雪發與長風有幾分相似的麵人,彌夜側過身麵朝外室的方向,目光落在了門上僧者的剪影上,登時沒了睡意。
有人在馬車外分外恭敬的喊了一聲,彌夜躺在內室裏隱約可以看到長風打開了馬車車廂的門,陳威站在外麵畢恭畢敬地說著什麼,他沒有仔細去聽,手裏捏著穿著僧袍的小麵人有些出神。
彌夜先前的那一番威壓效果十足,在凡人中再如何得勢也隻是一個凡人,陳家作為太風小世界四大家族之一並不會蠢到因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就去得罪兩個修士。
此後再無人敢置疑彌夜等人有無資格乘坐最好的馬車。
“大師覺得我做錯了嗎?”彌夜又推開了門,馬車疾風而行卻無半點顛簸,乘坐在內猶如身處平地。
無人會質疑長風身為佛修的身份,即便他三千雪發籠於身後並不如常見佛修那般剃度,甚至於就算換下僧袍來,旁人看他的第一眼也會覺得他是一個佛修。
長風維持著先前彌夜所見的姿態,盤腿而坐,一手持佛禮,一手撥弄著菩提念珠,雙目闔起,麵容平靜祥和,似寒冬深夜裏的雪,如春日晨曦間的風。
佛者淡眉下的雙目緩緩睜開,古井無波的眼眸中赫然之間映出一幅極盡妖嬈的魔惑之態。
這馬車車廂足夠高,足以讓彌夜站在其間,他推開了門站在門口,白色的外袍整整齊齊地疊放在一旁,身上掛著一件稍顯寬鬆的朱紅裏衣,裏衣很長,衣角幾乎是貼著魔的足麵。
佛者微微低垂眼簾,恰逢彌夜往前踏了一步,露出了朱紅裏衣裏掩著的細瘦腳踝,腳踝之上一小截線條鋒利的小腿。
“強者為尊,弱肉為食,大師興許是失了記憶不太明白,在下大可以為大師解惑……”
“我明白,你所作所為是為警告。”佛者複又闔上雙目,手指撥動念珠。
釋放修士威壓足以讓馬車外的人覺察到他們的修為,是一種警告,也不失為一種給對方留有麵子的提醒,若換做一般心高氣傲的修士,隻怕在先前聽到馬車外的那番放肆言語時就已動了手。
此為其一。
其二,一旦彌夜表明了身份,也就不再存在陳威輕視嫡係冒犯本家的罪過,在凡人與修士之間,陳威必然是要以修士為先才不至於失了禮數。
沉默片刻,彌夜道:“大師之前出手,是怕我傷了無辜凡人。”
他早就該明白的,長風隻是失了過往的記憶,除此之外,隻怕與平時並無不同。
“你心情不好。”長風並未有責備話語。
沒有就此回到裏間,彌夜走了幾步在長風對麵坐下,手中的小麵人輕輕擱在了小方桌上。
“大師,你送我的?”
“嗯。”佛者雖是閉著眼睛,卻也好似知道彌夜指的是什麼。
“大師的救命之恩我尚且未報,如今這是把自己送給我了不成?在下無以回報,若是女子的話倒是可以以身相許。”彌夜調笑了一句,先前的不愉快統統化作飛煙隨著這一句調笑話語消失得幹幹淨淨。
長風睜開了眼睛,眼中雖無驚訝神色,卻也是定定看著眼前的魔。
“可惜在下身為男子,便隻能以心相許,佛能舍身救魔,魔亦能以一片真心與佛為友。”彌夜淺淺一笑,眼中泛著點點星光,“不知大師意下如何?”
“既然如此。”長風雙目直視麵前的魔者,誠懇而坦然,“喚我長風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