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場外巨大的掛鍾指針指向晚上8點的時候，哢一聲，全場的燈光全部熄滅。學生們紛紛發出一陣驚喜的驚呼。人群中突然出現幾個穿著黑色鬥篷的人，帽子遮住了對方臉，辨不清是什麼長相。他們手舉火炬，沉默地走到場邊，那裏不知道什麼時候安置著六個三角架，每個架子上都有一個很複古的火盆。點燃火盆，場內總算是有了亮光，火苗的跳躍著，在每一張可怖或滑稽的臉上映出黑紅交錯的影子。
    李三河不得不說，這個氣氛營造的相當不錯。他四處打量著，除了蘇子橦警惕中又一臉好奇地置身在這個舞會，周圍的學生都被各種拙劣或者成功的妝容掩蓋到無法辨別表情，甚至看不出哪個是人哪個是鬼……想到這裏，李三河摸著鼻子低頭掃視了一圈兒，大家都有腳，包括蘇子橦。此時，熱場音樂已經響起，播的還是德國黑金樂隊淚流滿麵的主打歌。在籃球場邊站著幾個穿黑色的T恤和牛仔褲的男生，他們沒有太多裝扮，隻是戴著一個遮住半臉的貓眼麵具。白蓁蓁正在跟他們交流，神情並不輕鬆，恐怕那些就是學生會裏的“知情人士”了。正在這時，白蓁蓁看向李三河，指著他的方向對那幾個學生說了幾句。看到李三河也望著自己，就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
    “子橦，咱們過去看看。”李三河轉身對蘇子橦說。
    蘇子橦此時正在專注地盯著場地中央舞台上調試音響的幾個年輕樂隊成員。主唱身材高大，黑披風、銀假發，還有兩撇卷翹的小胡子，嘴巴裏還戴著一副獠牙，一看就是在扮演令人聞風喪膽的德古拉伯爵。而鼓手則穿著特質的道具服，黑底白文，加上臉上的妝容，乍看一眼還真的會以為是一副骷髏在打架子鼓呢。吉他手身材瘦弱，全身被塗得亂七八糟，衣著襤褸，肩膀上還吊著一根類似大腸的東西，滿臉血汙和潰爛的痕跡，這應該是一隻喪屍了。鍵盤手正在彈琴試音，他頭上戴著一頂歐洲中世紀小醜扮相的帽子，但是髒兮兮的，誇張的蕾絲邊襯衣上掛著一件破破爛爛的銀色馬甲，鼻子上的紅色球球看起來有些褪色，就算沒有任何表情，那張鮮紅又誇張的大嘴依然十分矚目，看樣子，他是剛從墓地裏爬出來的吧……
    “走啦……”李三河見蘇子橦紋絲未動，隻好拉著他就走。
    蘇子橦有些不好意思，可又充滿欣喜，其實電視也看過不少，可是第一次置身在這麼花哨的真人舞會裏，還有尋找惡鬼的挑戰任務，這真的很刺激！他從來不敢去人多的地方，也從來不敢在人前露麵，但是在萬聖節的化裝舞會上，他做到了！
    “你們好。”李三河拽著蘇子橦走到白蓁蓁和同學們的地方打招呼。
    “賀琪，這就是來幫我們解決麻煩的大哥哥，元山分局重案組的李三河，還有……”白蓁蓁朝為首的一個男生介紹著，看到蘇子橦時略猶豫了一下。
    “……噢，這是我朋友，蘇子橦。”李三河接話道。
    蘇子橦客氣地朝大家笑笑。
    賀琪是學生會的主席，他打量著眼前反差極大的兩個人，然後轉向一臉狐疑地問白蓁蓁，“你、你確定重案組也管這事兒？”
    李三河笑了，“那當然啊！反正都是維護世界和平，還管目標是人是鬼呢！一聽白蓁蓁說你們遇到了麻煩，我們必須現身啊！如果不來打消你們的疑慮，這學校你們怎麼上的安心呢？對吧？！”
    一通話說的真真假假，像是玩笑，卻又句句到位。賀琪高一的時候因為能力出眾，破格成為學生會外聯部的部長，到了高二時，高年級的原會長要準備應戰高考，所以就組織進行了票選，於是賀琪高票奪魁。這本來是一件高興的事情，可是隨後他被叫到校班主任的辦公室，接下來的談話令他瞠目結舌。
    校辦公室的主任何建宏老師已經在學校工作十八年了，一些學生活動的日常工作都是由他指導負責的。對於九十四中每年萬聖節的化裝舞會，他也是頭疼不已。但凡擔任學生會長的孩子都會由他來做思想工作，把一切該說的該注意的統統交代給學生會長。至於要不要把事情擴大去講，取決於學生會長的決定。賀琪目瞪口呆地聽完了何老師關於萬聖節情況的描述，艱難地吞下一口唾沫，“何老師，我可能不、不太適合擔任這個職責……”
    何老師歎氣，扶住賀琪的肩說，“你平時的表現不錯，上一屆會長一直向我大力推薦你。去年舞會，他擔心讓你們這些新人有壓力，所以沒有跟你們幾個新人說這件事。你接了這個班，也要多鍛煉才行，有任何問題第一時間來找我。”
    賀琪耷拉著腦袋，十分鬱悶地問，“那……老師，去年的舞會，失蹤的是誰啊……”
    何老師頓了頓，“是原會長的同班同學。他也想辦法找了很久，最終也沒有結果，對外隻能說是轉學了。注意保密，別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今年、不辦這個舞會可以嗎？”賀琪不明白，既然事故頻發，為什麼還要一再堅持舉辦活動。
    但是何老師什麼都沒說，隻是晦暗不明地笑了笑，“好好加油吧，賀琪！”
    在這次對話之後的當晚，賀琪就陷入了夢魘當中。他清晰地記得在夢中，臥室裏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輪廓。男人朝他走來的每一步，都伴隨著吧唧吧唧的聲音，像是鞋底和地麵黏合又分離，潮濕和腥臭的氣息撲麵而來，對方整個身體都是半透明的朦朧狀態，但卻能看到那短發的發尖上滴落的水痕。賀琪隻覺得房間裏溫度驟降，透著刺骨的冰冷。眼前的男人渾身都滴答滴答的掉著水滴，身後的地上拖著長長的水印。他慢慢走到賀琪麵前，輕輕抬頭……賀琪頓時嚇得的兩腿就軟了，可奇怪的是，無論如何他都看不到對方的臉，他努力試圖看清對方的模樣，眼前就像蓋著一層白布。想出聲，卻發覺喉嚨也仿佛被填塞了什麼東西，一點叫聲都發不出來，賀琪渾身動彈不得，感到極度絕望。他覺得自己死定了，於是任命地閉上眼睛……
    “……舞會……”
    這時，男人幽幽開口，連聲音都冷到讓人忍不住發抖。
    “……辦舞會……不辦……你死……”
    賀琪的心已經快要從胸膛裏蹦出來了！他的臉頰旁正是那股寒徹心扉的聲音！賀琪全身的毛孔都豎了起來，冷汗在一個瞬間浸透了衣衫……這到底是夢……還是現實……賀琪緊緊閉著眼睛，他記得自己明明是睡在自己的房間裏，明明是的……！
    當賀琪一個激靈睜開眼睛的時候，自己正躺在床上，天已經大亮，而房間裏還是那麼平靜。到底是夢，還是真的呢……
    來到學校，賀琪被幾個麵色很難看的學生會幹部拉進活動中心的會議室，他們一個個嚇得要命，因為頭一天晚上他們做了同一個夢！
    無法接受這個事情，幾個學生幹部當即決定去找何建宏問個明白。
    “你們可以把這件事當成九十四中的詛咒，從兩千年開始，每一屆學生會的幹部都會麵臨這個問題。相信我，我代表學校不止一次想要取消這個舞會，但是這些年來，我也不止一次夢到過那個男人，每每到了萬聖節前，一切想要取消舞會的念頭都會由於各種原因消失，你們以為我就不怕麼？”何老師仰著頭看著辦公桌前聚過來的學生會幹部說，“沒錯，十幾年來，除了三屆舞會平安無事之外，其餘的全部都有意外發生。作為學校，作為老師，我更希望學生們都能夠平平安安的，可是誰能大膽地跟我說，不要去理會夢裏的那個人？”
    眾學生聽了心底一顫，是啊，他們都知道這間屋子裏的六個學生和一位老師能夢到同一個夢的概率幾乎為零。元山區本就靈異，大家幾乎在夢醒的瞬間都能斷定夢裏出現的是個鬼魂。
    何建宏瞥了瞥麵麵相覷的學生們，然後拉開抽屜，將一摞書狠狠拍在桌上。賀琪定睛一看，這裏有《周公解夢》、《易經》、《夢的解析》，甚至有風水學先關的書。
    “好幾年前我甚至上過墨言山去請道士來過，可還是一如既往，該發生就會發生。你們現在告訴我，是不是到了你們這一屆學生，我們就寧可不要籌備這個魔障了的舞會，也要以身試法，看看自己會不會死？”何建宏提高了聲音質問眼前的學生，他冒不起任何人生命的險。
    這話一出，幾個人又是一陣糾結。
    外宣部的部長拽拽賀琪的袖子，“準備就準備吧，受傷和失蹤總比出人命好吧……”
    於是，賀琪硬著頭皮繼續籌備，在跟幾個策劃人商量節目的時候卻被白蓁蓁聽到了。說來白蓁蓁也夠仗義，自己剛剛發現了街心花園的女屍，一天假都沒有請就回到學校上了課。聽說了萬聖節的事情，就大包大攬說能找到辦法解決。其實賀琪是半信半疑的，他覺得白蓁蓁就是因為自己轉學而來所以故意刷存在感，可如今……看到李三河跟他的搭檔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心底似乎多了幾分確信。如果可以就此除去九十四中該死的詛咒就好了！
    正在這時，籃球場中央的舞台上，主持人已經巴拉巴拉完畢，樂隊主唱定定站在舞台上，他看著台下滿眼期待的學生們，低沉吼道：“Areyouready？”
    全場再次掀起一陣狂熱的呼喊！
    刺耳的話筒音讓李三河皺皺眉頭，他拿出一張紙遞給白蓁蓁，上麵寫上兩個電話號碼，“白蓁蓁，這是我跟蘇子橦的手機號，你把我們拉個群，大家把手機都拿在手裏，一有情況立刻聯係。你們幾個就待在一起，注意協調場地秩序。”
    白蓁蓁接過寫著電話的紙條點頭。
    “還有，若你們看到有任何人行為古怪，或者說氣味異常，一定要盡快告知於我們。”蘇子橦再次強調。
    囑咐完幾個學生，兩人就隨著舞台那邊去了。賀琪看著蘇子橦的背影說，“這人奇怪，扮成古人，連說話風格都改了，這麼入戲啊……”
    白蓁蓁在一旁沒有說話，隻是深深地看了蘇子橦一眼。
    按李三河和蘇子橦的打算，在對手出招前，他們必須藏匿在人群中，以免打草驚蛇。
    “聽出什麼名堂了沒？確實是個鬼魂？”李三河根據賀琪的描述做出了大致的判斷。
    蘇子橦點頭，“確實是個鬼魂沒錯，按他們所說，還可能是溺水身亡之人。按這學校縈繞的氣息，此鬼有怨，卻時隱時現，按理說此時應該是戾氣彙集之地，但連我也隻能感受到時斷時續的氣息。”
    “或許是因為時間還早，再等等看吧。”
    “好。”蘇子橦應著，但已經情不自禁地被舞台上的表演吸引了。
    李三河笑笑，也就靜靜地站在蘇子橦旁邊，一起聽樂隊唱歌。
    滿懷憂傷卻流不出淚，
    極度疲憊卻不能入睡，
    隻能夠日日夜夜，
    然後又日日夜夜，
    無盡的日日夜夜，
    永遠的身陷在人間！
    ……
    李三河原來很少聽五月天的歌，隻是這首聽到耳朵裏心卻跟著跳了一下。他偷偷瞄了瞄聚精會神的蘇子橦，在昏暗跳躍的燈光下閃爍著不明的情緒。李三河心想，這小子博古通今，這首歌寫的是吸血鬼的孤獨命運，這戳心的歌詞會不會讓他難過呢……
    想到這裏，李三河歎氣，一隻胳膊順勢就搭在了蘇子橦的肩膀上。
    蘇子橦隻是輕輕瞥了一眼肩上的手臂，仍舊把目光鎖定在舞台上。他明白李三河的意思，於是在心裏默默說了一句：三河兄，你這份陪伴左右的恩情，蘇子橦沒齒難忘！

    作者閑話：

    講真，有一天夜裏碼字，越寫越冷，然後被自己嚇到，就鑽被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