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會的樂隊演唱隻是一個開始，真正的重頭戲就是學生們相邀舞伴在舞池裏起舞的時刻。九點鍾，首先要進行交誼舞展示，已經報名的參加者首先要在現場隨機挑選自己的舞伴，再由圍觀的同學們做現場評比，配合默契、舞姿優美的將拿到圍觀學生們的投票——一支玫瑰花。截止到十點半，學生會的人就會進行統計評選，拿到玫瑰花最多的一對獲勝。狂歡派對是十一點開始，一直到淩晨一點結束。之前大部分意外事件的發生都在狂歡派對時段。
    開場樂隊以好幾首中外暗黑係的歌曲結束。戴著麵具的主持人跳上舞台，浮誇地表演著。
    蘇子橦兩眼冒泡，一臉傻樣兒。一切表演和身邊奇奇怪怪的裝束對他來說都是一大新鮮。用李三河的話說，此刻的蘇子橦興奮得像個孩子。
    交誼舞的比賽很快就開始了。沒有參賽的學生們都紛紛退到一邊，留出了場內空白的場地。很多胸前貼著參賽號牌的學生已經開始在人群中挑選舞伴。李三河兩手插在口袋裏冷眼看著周圍的學生，心中感慨：時代真的是大大不同了。他上高中的時候，老師說不允許的事情，絕大多數學生都會遵守，如果不小心碰到同桌小姑娘的手都會臉紅心跳。再看看現在，學校裏有這麼靈異的事件，卻還是拗不過一群叛逆期青少年獵奇的心理，原本純情的少男少女們如今也都直白到令人害怕，手碰手算什麼，貼麵跳舞也能應對自如！想到這裏，李三河撇撇嘴，懷疑自己年輕的時候是不是少了些樂趣……
    “子橦哥哥，請你當我的舞伴吧！”
    還不等李三河八卦蘇子橦的感想，白蓁蓁突然跑來，朝蘇子橦伸手邀請跳舞！
    “我！？”蘇子橦一臉懵，“……可、可我不會啊……”
    “哎哎哎哎，這不對吧？”李三河把蘇子橦下意識往身後一拉，“小姑娘，你不是說邀請我當舞伴的嗎？”
    蘇子橦跟著點頭，像小雞叨米似的。
    白蓁蓁畫著一臉鬼妝，卻極其不符身份地笑了，“可是我覺得比起三河哥哥，子橦哥哥好像更喜歡這個舞會吧？！”
    子橦哥哥？李三河腹誹，哼，還說不上你倆實際年齡到底誰大呢……
    “反正你也是重任在身，記得給我們送花啊！”說著，白蓁蓁一把就從李三河身後撈出蘇子橦，連拖帶拽就跑進了舞池中央。
    蘇子橦詫異不已，連忙掙脫白蓁蓁的手，“我、我真的不會跳舞！”
    “怕什麼，我教你！”白蓁蓁說著，強行就托起了蘇子橦的胳膊，讓他一手攬住自己的腰。
    李三河在一旁看在眼裏，這畫麵明顯就是白蓁蓁調戲了蘇子橦。可是……他忍不住偷笑，蘇子橦那羞羞答答的樣子真是百看不厭啊！
    “你自己沒有跳過，總看過別人跳吧？你看咱們身邊的這些同學，都是這樣的呀！”白蓁蓁察覺到蘇子橦的羞怯，忙給他寬心。
    蘇子橦僵著身子點了點頭，還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白蓁蓁繼續耐心說，“你看，現在跟著音樂的旋律，你慢慢跟著我的步子走，OK？”
    “我試試……”蘇子橦皺眉，交誼舞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一件比登天還難的事情，雖然見過女孩子熱情，可要讓自己跟一個女孩子麵對麵這樣接近，他……他……蘇子橦無奈地朝李三河看，可是對方卻一臉看好戲的表情！蘇子橦咬咬嘴巴，決定學會跳舞！
    “好了，各位同學已經選好了自己的舞伴，那麼就請響起音樂，讓選手們加油！”主持人宣布交誼舞比賽開始。
    啪！場內的兩個射燈投光在舞池，外圍的觀眾們在置身於黑暗當中。
    這一瞬間，蘇子橦有些恍惚。他被燈光刺得有些睜不開眼，而眼前的白蓁蓁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應該隨著舞步晃動了。蘇子橦生澀地跟著白蓁蓁的步伐，有一種說不出的奇妙感。
    李三河看著在聚光燈下的蘇子橦，青衫遮住了他清瘦的身體，柔順的頭發永遠都是那般簡單的束著。蒼白到令人揪心的膚色，如果不是混在這個化裝舞會裏，恐怕早就遭人懷疑。而那雙眼睛，黑亮又清澈，透著單純，還藏著堅毅。李三河鼻子有些酸，蘇子橦這一生都沒有成為過眾人矚目的焦點，活著的時候被功名負累，死後還被師父算計。他從來沒有機會讓所有人來看清他的容顏，那一副年輕皮囊下掩蓋滄桑的臉。能夠像常人一樣站在人群中，跟正常人交流和互動，可能是蘇子橦最奢侈的心願。恐怕，這也是為什麼蘇子橦對化裝舞會十分期待的原因。
    如果不是白蓁蓁的妝容，一個笑顏如花的少女跟蘇子橦貼麵跳舞，是一個多麼美妙的畫麵呢……但是看著蘇子橦生澀的舞步，李三河搖頭，還不如讓我去教他呢！
    漸漸熟悉了舞步，蘇子橦終於不用低頭判斷白蓁蓁的腳步了。白蓁蓁也領著他慢慢繞了舞池一圈兒，全然沒有痕跡。
    “白姑娘，我雖不懂這交誼舞，但和身邊的人比起來，你的舞步確實要嫻熟許多，還能這麼快就讓我也跟上了步伐。”蘇子橦稱讚道。
    白蓁蓁笑了笑，“這是必須呀！我爸爸老早以前就請了老師專門教我的！不過……”
    蘇子橦見白蓁蓁的笑容裏帶著好多問題，有些心虛，“不過什麼……？”
    “子橦哥哥，你到底是哪個朝代的人呀？”
    蘇子橦一聽，愣愣地僵在原地，白蓁蓁一個沒小心就踩到了他的腳。
    “啊！子橦哥哥對不起！”白蓁蓁連忙道歉。
    蘇子橦回過神，一臉困惑地看著白蓁蓁，“你不怕我？”
    白蓁蓁重新調整好姿態，踏著音樂的點子再次帶著蘇子橦起舞，“這有什麼好怕的？媽媽從小就跟我說過，我們要相信這個世上無論是人還是物，都分善惡。一個人要是真的壞起來，比世上的一切生物都可怕。為什麼鬼魂就不能善良呢？我能看出你有一副好心腸，還有三河哥哥也是，他更是一身正氣。你們既然是好朋友，必定是善良之間的選擇，不然，你們怎麼會默默地為了元山區的老百姓，闖上崇吾山去殺惡靈，對嗎？”
    蘇子橦稍稍鬆口氣，原來他的存在並不是那麼令人類抵觸。至少，李三河不會，眼前的白蓁蓁也不會。所以，蘇子橦也不做遮掩，把自己的事情告訴了白蓁蓁。
    “蘇瑞……”白蓁蓁念著蘇子橦的名字，忽然眼前一亮，“那你跟蘇軾是什麼關係呀！？”
    “後人，分支血親。”
    “哇塞！！”白蓁蓁興奮地大叫一聲，引來不少注目，“子橦哥哥你太厲害了！”
    蘇子橦朝她噓了一聲，“小點兒聲！”
    “哈哈，下學期要是補習語文，我找你好不好？”白蓁蓁一點兒都不客氣。
    “呃……”
    “好不好嘛！……”白蓁蓁露出讓人難以拒絕的撒嬌眼神。
    蘇子橦無奈，隻好點頭應允。
    遠處的李三河把一切都看在眼裏，心裏不免酸溜溜的，這兩人到底聊什麼呢這麼開心！
    這時，場外的觀眾開始給選手們獻玫瑰花了。白蓁蓁和蘇子橦沒反應過來，就被塞了好幾枝，優勢特別明顯！
    “花給我來拿，玫瑰帶刺。”蘇子橦拿過白蓁蓁手裏的玫瑰花。
    白蓁蓁的手心確實微痛，“那你呢？”
    蘇子橦溫潤一笑，“我沒事。”
    舞池中的人越來越多，幾乎都是獻花的觀眾。白蓁蓁和蘇子橦竟然就在這麼短時間裏聚集了如此高的人氣，著實讓人驚喜。
    李三河眼見周圍的人開始四處躥動，就無意識掃了一圈。但很快，他注意到一個高挑的身影。那人低低地戴著一頂棒球帽，站在人群中既不歡呼，也沒有任何動作，隻是盯著某個方向。或許察覺了李三河的目光，那人轉過臉，帽簷下卻是一片漆黑，李三河心頭一震，就見對方一轉身就隱匿在人群中不見了。
    李三河決定先跟上去看個究竟。
    籃球場外的觀眾席作為上黑漆漆的，與場內的熱鬧形成了鮮明對比。會場出入口是由學生會的人員在組織，唯獨有一個“安全出口”是無人管理的。李三河走到門前，發現這門是鎖死的。
    叮鈴！手機一震。
    李三河一看，是賀琪在他們幾人的群裏發了消息：“那個出口一直是鎖著的，正常出入都是現在有管理人員的四個門。”
    李三河回身看看，原來離自己不遠的一道門就是賀琪所在的位置，他看到李三河研究那道從來沒有開啟的大門，就趕緊發了消息。
    李三河回複了一個“收到”，但還是不想放棄。按照剛才那個可疑身影的離開方向，應該就是走到了這裏才對……他再次轉動門鎖，還是紋絲未動。
    “你是什麼人？”突然，身後出現一個人。
    李三河轉身，是一個中年男人，戴著一副眼鏡，穿著一件普通的褐色夾克衫。
    “我……”李三河略有猶豫，“我是你們學生的外援舞伴。”
    “舞伴？”對方疑聲道，“舞伴不去跳舞，在這兒幹什麼？”
    李三河語塞，正在糾結，卻見蘇子橦和白蓁蓁走了過來。
    “何老師好！”白蓁蓁站定朝男人打了個招呼。
    這就是那位校辦的何建宏？聽到白蓁蓁的叫法，李三河跟蘇子橦對視一眼。
    “你們認識嗎？”何老師冷聲問。
    白蓁蓁笑著挽住李三河的胳膊說，“這是我表哥，我特意請來的舞伴。”
    何老師盯著白蓁蓁一臉懷疑，又看到蘇子橦手中滿把玫瑰花，說，“你是當老師眼瞎啊，跟你跳舞的這個又是誰？”
    “嘿嘿……”白蓁蓁假裝不好意思地咧著嘴，對老師俏皮地說，“老師，我表哥第一次來咱們學校，就帶上個朋友，你看，子橦哥哥才符合咱們今晚的氣氛啊！表哥穿得忒正式，又沒有化妝，我當然選子橦哥哥啦！”
    何老師不再理會，轉身就招手叫不遠處的賀琪過來。
    “你告訴我，咱們這個舞會，來了多少校外人員？”何老師十分嚴肅。
    賀琪手心微微冒汗，“不超過十個人。”
    “登記了嗎？”
    “都有登記。”
    何老師兩手往身後一背，“賀琪，你跟我出來！”
    望著何老師跟賀琪離開的身影，白蓁蓁忍不住嘟囔道，“奇怪，這還是第一次有老師過來……”
    “他就是你們校方知情的老師何建宏？”李三河問。
    “對，是他。可是……怎麼辦……老何平時最愛研究些鬼神之說，要是子橦哥哥被他發現了怎麼辦啊……”白蓁蓁一臉擔憂地看著蘇子橦。
    蘇子橦寬慰她，“無妨。”
    李三河也自信地說，“就憑你這個老師的道行，再學幾十年恐怕也看不透子橦的身份。”
    “子橦哥哥你這麼厲害啊！”白蓁蓁頓時樂開了花。
    蘇子橦笑了笑，繼而思慮起來，“不過……白姑娘，你這位老師身上煞氣深重，初看之下找不到太多線索，我想再試著接近一下這位師者。”他分明看到剛才何建宏身後彌漫著的黑色氣息，一般人絕對是承受不來的，但何建宏舉止言談並無怪異，更沒有被惡靈附體，這股煞氣來得蹊蹺。
    “我先去吧，亮出身份探探底。你們先回去跳舞，等我回來再商量。”李三河說。
    “我們不跳了。”白蓁蓁率先坦白。
    李三河困惑，“為什麼啊？你們人氣那麼高，擺明就是你們的冠軍啊！”
    “若真的勝出，必受矚目，小生還是低調些好。”蘇子橦補充道。
    李三河想想也對，蘇子橦可不比大明星，曝光太多隻會招來更多麻煩。
    “三河兄，咱們一同去會會那位師者，你在明，我在暗，可好？”蘇子橦想一起去。
    “也好。”李三河看看時間，距離狂歡派對還有四十分鍾的樣子，於是叮囑白蓁蓁，“狂歡派對開始的時候一定發消息給我，想盡一切辦法盯住場子裏的學生。”
    李三河在籃球館外的足球場邊找到了何建宏和賀琪。賀琪正垂著腦袋接受何老師的訓斥。其實不用想都知道，在這個敏感的舞會，隨意讓校外人員參與，對學校的聲譽和校外人員的安全都有風險。但老師們其實並不知道，邀請外援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幾乎年年都有。隻是學生會瞞報，而老師們也從來不曾參與過而已。
    “何建宏何老師是嗎？”李三河走上前打斷了他們。
    “是我。”何建宏注視著李三河，不太懂一個學生的表哥找自己做什麼。
    “你好，我是元山公安分局重案組的李三河。”說著，李三河掏出整件，遞到何建宏的眼前。
    “警察？？”何建宏不解地看著李三河，“賀琪，你知道他是警察嗎？”
    賀琪點頭。
    “這是怎麼回事！”何建宏轉而皺起了眉頭，“這位同誌，如果你是以學生親屬的身份，就請盡情享受舞會，這會兒又拿證件又擺譜，算什麼？”
    李三河心底冷笑，這個何建宏還挺犀利的嘛。
    “何老師，我就是來查查咱們九十四中這化裝舞會的奇聞異事，有好多學生和家長都來找我們反映，我們也不能毫無動作你說是不是？”
    “找你們反映？”何建宏眯起眼睛，“據我所知，就算是失蹤孩子的家長也都直接聯係了派出所，這事兒什麼時候歸你們重案組了？”
    “對啊，就是派出所搞不定，所以我才來的！近三年連續失蹤三個學生，貴校難道一點兒責任都不願意承擔嗎？”
    何建宏冷哼一聲，對一旁的賀琪說，“你先回去吧。”
    賀琪聽了，偷偷瞄了李三河一眼，轉身離開。
    “就是因為這件事，所以校方才讓我今晚過來看看。同樣也是因為這件事，所以長時間以來我們學校都選擇了隱瞞真相。”何建宏推了推眼鏡，隨著歎口氣，“既然你們都盯上了這件事，我也就事論事跟你們說清楚，以免今後惹出麻煩。”
    “洗耳恭聽。”李三河兩手一抱。
    “你們當警察的應該都懂，在大家心裏，真相往往是欲蓋彌彰。十幾年了，這個舞會能夠延續，一方麵學生們那些被脅迫生命安全的夢魘，一方麵是校方為了抵擋流言蜚語的將計就計而已。咱們祁門市發展規劃的不均衡，帶來最直接影響的並不是我們這些成年人，而是孩子們啊！這些年，有條件的家庭已經陸陸續續搬遷到繁華的市區，他們的孩子從幼兒園到高中，根本不愁沒學上，可是我們元山區呢！？主城區離我們這裏要好幾個小時的車程！你知道這裏有多少學生根本沒有條件離開這裏讀書嗎？城區那些高中年年都挑走我們最好的學生，他們可以住校，那剩下的呢？你知道我們要怎樣來維持生源和師資嗎！？說出去都是個笑話，同一個城市的孩子，竟然遭受了這麼不平等的教育歧視！現在，你們大搖大擺的闖進來，說要調查失蹤案，好麼，你們查啊！在這個神神叨叨無人問津的元山區，有什麼事兒會被認為不可思議？！這裏有多少人是迫於無奈留下的？又有多少人願意生活在這麼個邪乎的地方？為了能夠讓更多的學生通過學習改變自己的命運，我們這個學校就必須存在！對，我們是犧牲了個別學生的利益沒錯，但是我不認為這有錯！比起取消舞會鬧出人命，意外也好，失蹤也罷，我們都是在保護絕大多數孩子的利益！！”
    何建宏麵紅耳赤，說得十分激動。
    李三河聽了更是震撼無比！他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些問題，也無法想象有多少人在默默支撐著元山區的正常運轉！想想自己剛來的時候也是一臉絕望，連公安局的各部門都能東拚西湊的元山區，他無時無刻不想著離開！但他從來沒有意識到這裏還有很多想離開，卻沒有能力離開的老百姓！
    “查吧！請你好好查吧！”何建宏不等李三河回過神來，拂袖而去。
    “他說得沒錯，這件事我莽撞了……”李三河喃喃自語。
    這時，隱在一旁的蘇子橦顯出人形，他也對何建宏這顯然壓抑了很久卻句句在理的說辭震驚。
    李三河捏緊拳頭，眼神隨即堅定無比，他似乎下了很大決心，咬牙說，“既然這樣，我們必須要查出來，讓這些孩子們真正安安心心的讀書學習！”

    作者閑話：

    休息日開掛~~兩章一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