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官道上排著隊接受檢查的行人商旅，方熠微微皺了一下眉，說實話，這種戒嚴方式並不規範，連方熠都能看出其中的漏洞。在明知道會有如此漏洞的情況下，依舊這麼做，隻能說明，防的隻怕不是那些抓住晏晟栩的人。站了一會兒，從來往的士兵們中也沒有看到熟悉的臉龐，方熠隱隱有些失望，轉身離開了。剛開始出來的時候他甚是激動，如此冷靜下來，卻也明白，如今以他的身份，確實見不到梁淵言。
    鬱鬱的回到客棧，剛關門沒多久，便傳來了敲門聲。來的人是陳子墨，陳子墨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坐到了桌邊。兩個人坐著發了一會兒呆，陳子墨才開口說：“之前在蜀地的時候我曾經接觸過幾位四皇子身邊的人。在他們身邊我確實有看到過蠻族的人。”
    一句話如同驚雷般在方熠腦袋裏炸開，方熠驚得差點站了起來，如果這是真的，那麼事態就非常嚴重了。他震驚得看著陳子墨，眼神中有著不解，但也有著擔憂。“你確定嗎？”
    “我也隻能說有蠻族的人，但是不知道與目前發生的事情有沒有聯係。若說四皇子為權勾結蠻族，那還有可能，畢竟意在問鼎。但是如果說用晏晟栩這件事情來威脅七皇子，我覺得可能性太小，如果願意早就那樣做了。沒必要暴露與蠻族勾結的身份。”其實他也不信，因為他不相信，那麼自負的一個人願意背著叛國的罪名來謀求自己的地位。
    “與蠻族有聯係的那些人，你能確定是那些嗎？那些人是真的跟在四皇子身邊的人嗎？”
    陳子墨猶豫了一下，似乎在回憶什麼，隨後苦笑道：“我那個時候能接觸到的事情不多，那些人也隻是過來看一下二皇子一事的進度，而且來的也是軍隊中的人？”
    “軍隊中的人？”
    “護國將軍薑明遠。”
    “薑明遠？”這一次方熠是真的擔憂，他抬起頭靜靜的看了陳子墨一會兒道：“你知道江陵發生了什麼事嗎？”
    陳子墨一愣，搖了搖頭，他最近一直都在處理京縣的事情，對於朝堂之事了解的少之甚少。再加上後來前往江陵，這一路上消息有些閉塞，倒是沒有聽聞江陵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若說有變，蜀地也發生了一些小變化吧。
    “前護國將軍的案子被重新徹查，而目前直指的凶手就是薑明遠。老將軍的事情是一場天大的冤案，證據都已經被擺到了禦案上。當今大怒，責令薑明遠即可回江陵。”
    老將軍一案牽扯到了薑明遠，而薑明遠又是四皇子一派的，也就是說老將軍的案子很有可能是四皇子造成的。一想到這個結果，陳子墨有些頭痛的捂住了臉。他以為他站對了人，如今看來他卻是錯了。
    “隻是薑明遠的人為何會出現在蜀地，他們到底在查什麼？”
    陳子墨遲疑了一下道：“其實蜀地是有變動的？”說到這裏，他的表情顯得有些陰鬱了。
    “我之前在京縣的時候得到一個消息說是蜀地如今已經被楊家的人控製了。我那個時候派人去查了，發現是個謠言。畢竟沒有正式任命下來之前，楊家也不可能輕易就控製蜀地。更何況，楊家百年不得入仕。但是如今看來，或許真的是了。”無風不起浪，如今看來隻怕那些傳言有一定的真實性了。
    方熠想了一會兒，沒有出聲。畢竟楊家已經出仕了，而且還是站在梁淵言這一邊的，而且梁淵言也接手了蜀地的軍隊。這些或許都沒有經過當今，而四皇子一派顯然是有所察覺，才會出現在蜀地探查消息。隻是萬沒有想到，這其中竟然還牽扯到了蠻族。想到梁淵墨的為人，方熠隱隱有些歎息，也覺得有些不值當。在權勢麵前，果然很多東西都是可以舍棄的。想到這裏，他不禁想到穆惜顏，不知道穆惜顏是否知道其中的厲害關係，有沒有參與其中。這幾個人，是他所敬佩的，他不願意看到他們走錯路，有著不好的結局。
    “那你今後打算怎麼辦？”方熠輕聲問道。陳子墨如今願意將這邊告訴自己，承擔了太大的風險。畢竟四皇子真的倒了，那麼陳子墨也完了。
    “官場名利，成王敗寇。若真的有那一天，也隻能認了。”陳子墨淡淡的開口。語氣淡薄，但也無奈。他沒有因為方熠的關係，而奢望七皇子的饒恕。而方熠也沒有勸他放棄四皇子，以此做投名狀轉投七皇子。哪怕這在外人看來是明智的選擇，但是在方熠和陳子墨心中，這無疑是一種背叛，對別人的背叛，對自己的背叛。文人愚忠，其實說白了隻是身不由己的抉擇而已。
    “若真有那一天，那麼我會帶著陳秦羽回雲崖縣。”
    陳子墨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再多的話說不出來。這是最好的結果，也是他最希望的結局。
    新鎮戒嚴的第二天，新鎮發生了一起小騷動。城東的一家住宅晚間發生了命案，聽說死了好幾個人。一大早一支騎兵便進入其中收拾現場。有百姓說那些死去的人有些甚至不是漢人的裝扮。不是漢人的裝扮。方熠和陳子墨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了然。方熠站了起來，但是沒有邁出門，便做了回來，因為一列士兵走了進來，說是要查東西。
    幾名士兵上上下下將客棧查了個底朝天。當查到陳子墨的時候，對方掃了陳子墨一眼，道：“你便是京縣來的陳大人？”
    陳子墨一愣，隨即應道：“卻是本官。”
    “既然如此，請隨我走一趟，七皇子有請。”隨後士兵恭恭敬敬的將幾人請出了客棧。跟著士兵們往前走了一段路，陳子墨的臉色越來越困惑，而看向方熠的眼神也有些奇怪了。若不是他一直跟方熠呆在一起，知道方熠不可能出去見七皇子，他都有些懷疑是方熠去告了密了。若不是方熠，那麼隻能說，他們的一舉一動隻怕早就在七皇子的監督下了。陳子墨的臉色不對，方熠的臉色也不對。一行人中唯一臉色比較正常的反倒是年紀比較小的陳秦羽了。
    七皇子如今在軍營，隻不過不是京城的那一頭，而是出城的那一頭。這是兩個關卡。幾人被帶進了軍營，又朝最大的那個營帳走了過去。隨後那列士兵中帶頭的一位進去後不久便出來了，讓他們幾個進去。
    一些日子沒見，梁淵言憔悴了許多，麵色有些淡然，即便一身戎裝，也有些落寞姿態。他此時正坐在案幾前不知道在翻閱什麼，越是翻閱到後麵，臉色卻是沉了下來。站在他下放的是兩名將領打扮的人，方熠掃了一眼，都是不認識的人。
    聽到腳步聲後，梁淵言抬起頭來，直直的看了方熠一眼道：“你贏了嗎？”
    這句話問得不清不白的，陳子墨和陳秦羽都愣了一下，站在那裏沒有說話。方熠扯了扯唇角，卻最終沒有笑出來，他是贏了。但是現在他又把晏晟栩弄丟了。所以即便他贏了，他也是保護不了晏晟栩。
    見他沒有回話，梁淵言也不再理他，一雙銳利的眼睛掃了陳子墨一眼後道：“陳大人好久不見了。”
    “七皇子。”陳子墨深深行了一禮，道。
    “陳大人，你我們相知一場，我也不多說廢話。我隻問你一句話，你當真看到過有蠻族之人出現在薑明遠身邊？”梁淵言一句委婉的話都沒有說，直接問了出來。陳子墨如同被雷劈一般直接愣在了那裏，身體都有些僵硬了。他喏喏的動了動嘴，卻發現在梁淵言如同逼視的眼眸中，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方熠上前一步，剛想說什麼，梁淵言便抬手道：“看來陳大人是不打算承認了。我一直以為陳大人是明事理了，沒想到到最後也是糊塗了。也罷，你若想瞞著，那便瞞著吧。畢竟知道消息的人不止你一個。”梁淵言說到後來，隱約帶了一些殺氣。陳子墨僵硬的動了動，還是沒有說話。從他站到這裏，便已做好的心裏準備。隻是，他遺憾的轉頭，隻是他的兒子呀。
    他剛轉過頭，便見陳秦羽上前一步，道：“七皇子，你打算出爾反爾嗎？”少年的聲音清亮透徹，極為好聽，但就是這幾度好聽的聲音，卻讓陳子墨和方熠懷疑自己是否幻聽了。
    梁淵言挑眉看了陳秦羽一眼道：“我已經給過他機會了，是他沒要罷了。”
    “可是你明明說過不會傷他。”
    嗬。聽到這裏，陳子墨和方熠總算明白為何七皇子會突然要見他們，又為何會問出那番話了。陳子墨神色莫名的看著快到自己肩膀的兒子，這是他的兒子，他曾經寄予厚望的孩子。這孩子天資聰明，隻是性格淡漠。他無數次的想要改變孩子的性格，想要磨圓他的棱角，想讓他知道官場的黑暗，想讓他明白自己拚搏的艱辛。他一直以為不適合官場不適合權鬥的孩子卻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學會了成長，學會了爭鬥，還學會了明哲保身。可是哪怕他想保的是自己，陳子墨也慢慢心寒起來。眼前的容顏已經張開，有了自己的棱角，眉目間也有些沉穩。但是在印象中，那張臉還是軟軟糯糯的。他的兒子長大了，卻也長得讓他不認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