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陳大人。”兩人上前行了一禮，方熠行禮為上下關係，而晏晟栩的禮節就明顯是出於禮貌了。教養真不錯呢。陳縣令，名子墨，在任七八載，所見達官貴人也有一些，但沒有一個可以與以前這位公子相比，他的貴氣與生俱來，並非身份使然。哪怕他現在身無分文，即將乞討，那氣質依然在。
    “本官剛才正與曹捕頭商議案件，佟家似乎打算明日就出葬。”
    “這麼快，凶手不是還未查明嗎？”
    “佟夫人說她早前喪夫，如今喪子，心痛難忍，不忍見兒子停屍多日，希望早早安葬，化解此事，至於凶手，相信縣令大人能還其公允。”曹捕頭道，說著瞟了晏晟栩一眼，誰知晏晟栩根本沒看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頓時氣呼呼的瞪了瞪眼。
    “剛才遇到田夫子，田夫子想必也是去往佟家了。目前毫無頭緒，不如先去佟家看看。”
    “師爺所說正是本官想的，那不如請師爺和曹捕頭一起走一著了。”
    “敢問，佟夫人可是佟學子的生母？”晏晟栩突然開口問道。
    屋內的三人同時冷看一下，方熠搖頭道：“非也，晏公子何出此言。”
    “白發人送黑發人，真為生母的話，怎會對兒子的喪失如此草率。想來這位佟母和佟學子的關係非常不好呢。”
    “晏公子莫非是懷疑佟母？”方熠抓住重點問道，回頭看著這位公子時，公子依然麵無表情，秀氣的臉上依然淡淡的。
    “我非懷疑，隻是提出疑點而已。田夫子說那佟學子去年都未曾跟著他學習，隻是今年年初才進入學堂。我也曾問過為何這麼大了才換學堂，田夫子也說原因不知曉，隻知佟學子以前是有專門的先生。可能是那先生束脩太高，佟學子交不起，才不能不換掉先生。”
    “我以為田夫子的束脩已經很高了，沒想到還有比田夫子更高的呢，看來我家娃娃還是習武的好，讀書太傷財了。”曹捕頭咂咂舌，以他的俸祿讓兒子進入田夫子的學堂稍稍勉強，如此看來其他的夫子隻怕不比田夫子少呢。
    “晏公子對那先生也有懷疑。”
    “我已然說明我隻是感到疑惑，真相如何，還得靠各位查證。”晏晟栩表情不變的說著，對眾人的疑惑視若無睹，仿佛他隻是站在學堂討論學術，非討論命案。
    “如此看來，那佟學子確實是捉襟見肘，才不得不置賣莊園。曹捕頭去查查那位先生，本官也想知道是何先生束脩那麼高，竟然讓學子不得不換先生。師爺，就有勞你去佟家呢。”
    “是，大人。”
    幾人出得書房，方熠停了下來，回頭看著慢慢踱出來的晏晟栩道：“晏公子，可我興致陪我去趟佟家。”
    “方師爺，莫非是覺得看熱鬧不嫌人多，還是覺得佟家會願意見到我呢？”晏晟栩看了他一眼，轉身便走了。留下方熠苦笑著揉了揉鼻子。
    “師爺，晏公子的脾氣可不小呢。”曹捕頭見他受挫，笑吟吟的調侃了一句，未等方熠發話，便急匆匆的跑了。
    方熠揉著下巴，緩步走出了縣衙。晏公子呀晏公子，委實聰明呢。
    佟家位於雲崖縣以南，原本是一大戶，自當家死後日漸沒落了。但畢竟曾經是大戶，前來吊唁的人不少。佟學子的靈堂就設在正堂，佟夫人一身素縞的端著在靈堂一側，寬大的白帽遮住了臉。一年邁的老仆忙著前來送往。田夫子想是已經吊唁完了，也沒急著走，幫著招呼客人。方熠恭敬的上了三炷香後，走到了佟夫人麵前：“佟夫人節哀。”
    “有勞方師爺了，我兒死得冤枉，還望師爺與縣令大人為我兒子尋得那凶手，以慰我兒在天之靈。”佟夫人的聲音很軟，噥噥的很好聽，聽那聲音，就能猜出佟夫人年齡並不大，隻怕姿色也不錯。
    “這是分內之事。方某自當盡力而為。隻是其中多少還有些疑點，需要請教夫人，還望夫人多多包涵。”
    “能為我兒早日尋得凶手，民婦自當全力以赴，隻是須待我兒下葬，可好？”
    “這是自然。”方熠舉了舉手，轉身離去了，回頭時，佟夫人依然低著頭，看不到臉，更看不到臉上的表情。隻是怕那表情也未必傷心呢。
    方熠走出來和田夫人打著招呼，看了那忙來忙去的老仆一眼。田夫子會意，轉身與那老仆小聲說了幾句話，那老仆便一躬到底，向田夫人行了一禮後，朝著後院去了。方熠頓了頓，也漫不經心的踱了過去。
    “老仆佟府管家佟生見過方師爺。”走到一偏僻的角落，那老仆即佟管家佟生回身朝走過來的方熠行了一禮。方熠愣了一下，打量了一下四周後，不免歎息了一下，看來此案有些複雜呢，不然這佟管家也不會避開人群。
    “佟管家可知我今日來的目的？”
    “我家少爺死得冤枉，師爺自然是因此而來。說來慚愧，佟府雖然比不得方家，但也是雲崖縣一大戶，如今落到這個地步，倒是讓方少爺笑話了。”
    “我雖少問經商之事，但也知一個大戶總歸是有幾家賺錢的商鋪的，不知為何佟府會落到這個地步，甚至於逼得佟少爺不得不變賣自家莊園？”方熠問得不客氣。佟生倒也沒有覺得難看，深深歎息了一聲後道：“我家少爺在世時確實還留有幾個鋪子，少爺打理時雖沒有過多盈利，還好歹還能維持生計。但怪就怪在去年，我家少爺及冠之後便去參加應試，結果沒中。少爺有些喪氣，原本想緩幾年再考，誰知他的先生不知道與少爺說了些什麼，少爺就開始變賣鋪子。我曾感到奇怪，屢次相勸。但少爺沒聽，隻是很興奮的告訴我要當官了。我覺得不對勁，便說與了夫人。沒想到夫人不僅沒有勸阻，反而非常支持，連續又賣了好幾個鋪子，直到最後一個鋪子買完，過了幾個月，少爺便與那先生吵了一架，非要送他去衙門，結果被夫人勸阻了，後來情況怎麼樣，我就不知了，隻知道自那之後先生就再也沒有出現過，而少爺也到田夫子那裏求學了。但是那幾家鋪子，幾千兩銀錢呢，怎麼說沒就沒了。我曾問過，但少爺並不開心，我也就打消念頭了，誰知就等來了少爺自縊的消息呢。”佟生一臉懊惱的說著：“少爺是我看著長大的，是個好孩子，沒想到卻變成了這樣，我愧對老爺，愧對佟家。我一條命不要緊，隻希望能早日找到那凶手，還我家少爺清白。”
    方熠皺了皺眉，道：“那先生是何人？”
    “那先生是一外鄉讀書人，名秦平令，據說是尋親來到雲崖縣，老爺見他有幾分才氣便引為西席，算來在佟家也呆了五年之久。”
    “如今可知那西席的去處？”
    “自離開佟家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他……我想起來了，今年年中的時候我似乎見過他一次，就是佟府後門那裏。”佟生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我委實想不起來了，年紀大了，記不清了。”
    方熠沒有再問下去，便告辭離去。走出樹林的時候，正好瞟到一纖細的身影匆匆閃進一旁的花叢裏。他頓了一下，回頭待佟生走過來，問道：“佟少爺可有妹妹？”
    “師爺，我家少爺乃獨子。”佟生奇怪的看了過去，什麼都沒有看到，不禁有些奇怪方熠為何會這樣問。
    “我剛才看到一少女，年歲似乎不大。”
    “師爺可說的是小崔。”
    “小崔是何人。”
    “小崔是我家夫人身邊的丫鬟，如今已經十一歲了。”
    原來如此。方熠點了點頭，沒有再問，告辭離去。走出佟府的時候，看到田夫子的馬車仍然停在門口，田夫子的書童看到他出現，忙走了過來：“方師爺，我家夫子有請。”
    方熠回頭看了看自己馬車，示意方丫先行離開，隨後便上了田夫子的馬車。
    “夫子。”方熠掀開簾子坐了進去。田夫子點了點頭，示意書童可以走了。馬車緩緩行駛，一顛一顛的，委實沒有方府的馬車坐著舒服。
    “夫子，你想問什麼？”
    “什麼都瞞不過你，我確實有些擔心。”
    “擔心晏公子嗎？那倒不必了，想來晏公子不是凶手，大家都心知肚明。缺的隻是真正的凶手。”
    “子欽也覺得晏公子不是凶手。那你可知誰是凶手？”
    “這個還需查證，不過我倒是有個忙需要夫子幫之一二。”
    “哦？”
    “幫我查一個人，秦平令，佟學子的前先生。”
    田夫子愣了一下，隨後道：“那秦先生我隻見過一次，有次我見佟學子與人爭執，後問他時，他說那是他的先生。看得出是一個讀過書的人，年紀三十上下。”
    方熠皺了皺眉，無聲了歎息了一聲。掀開窗戶簾子往外看了一眼，見馬車行駛的方向是縣衙，便問道：“夫子可是打算去見晏公子。”
    “不然，我隻是送你罷了。我也算是好心辦壞事，無臉見那晏公子。”
    方熠腹誹了一下，心道你上午才見過晏晟栩，現在慚愧給誰看呢。不過腹誹歸腹誹，麵上還是掛著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