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飯菜，看得出她吃得很開心，食欲也不錯，完全不似看上去那麼秀氣，足足搞定了兩碗白米飯。吃得不少，但是看相頗佳，看得出是從小養成的好習慣，真是受用終身。太專注看她吃飯，收碗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沒吃多少東西，有美人兮，讓人忘餐，古人誠不欺我。
    送她離開的時候，已經是晚上。本來下雪，溫度就比昨天又低了不少。看她瘦，就總覺得她冷，索性連她來時穿的大衣和那條發皺的長裙一起打包裝進手提袋，把自己最後的一件長款羽絨服罩在沈常知的身上，才帶她出門。她也不說話，隻是笑。坐進車裏才搖下車窗看我，一手搭在方向盤上似乎有話要說。
    “我要離開w市一段時間。”她說話的時候，頭轉過去看著被車燈照亮的雪花，襯得黑色瞳孔閃閃，但是卻看不出情緒。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又沒有跟我報告行蹤的習慣，也從來沒有什麼正式的告別。不會因為我跟她睡了一晚，她在我們家吃了三餐飯就真的親近。我把胸前的大衣籠得更緊些，沒有接話，等她繼續說下去。
    “譚紀兒，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她這才看著我，嘴邊又漾起熟悉的笑容，“這裏的冬天這麼冷，你跟我一起去趟三亞怎麼樣？”語氣活潑起來，眼睛裏有神氣，讓人好想沒什麼辦法拒絕，然後垂下眼睫，像是跟自己說話，“就當是，去度假。”
    就當是，那一定不是。我不知道她有什麼理由這樣突然要去三亞，還要帶上我。但是我也不知道怎麼的，就是無法拒絕她。隻說了好。她像也是很滿意這個答案，沒有再多說話，隻把車開走。
    當天晚些時候，我收到了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信息，有航班的信息以及出發的時間，隻讓我等在家裏，有人會來接。時間是後天，落款一個單獨的沈字。我知道是沈常知，但是才發現我們一直泛泛之交到連基本的聯絡方式都沒有。不過總是輕易被她找到，而這個機票，我甚至連身份信息都沒有提供給她，然而這個顯然不重要，她一樣辦妥。我隱約覺得她的身份特別，想到之前到過的那個老宅，用了一分鍾的時間慎重考慮要不要跟她發生更進一步的關聯，我這麼怕麻煩的一個人。
    後來就不想了，人生路這麼長，原本也沒有規劃，走一步算一步，真要去想什麼以後，太難為我了。下一步已經在這裏，大大方方走上去就是。好在她留下了一天準備的時間，工作告了假，也跟父母交代了一下行程，約定的時間，拖著一隻行李箱，下樓。
    並沒有看到她的車，反而看到了一輛黑色的奧迪，有司機帶著白色的手套站在門邊，看到我主動走過來接下行李箱。太正式了，我一下有點承受不住，也忘了問話，隻愣愣地跟著上了車。不過對方顯然有意為我解惑。
    “大小姐臨時有些事，交代我來送譚小姐去幾場，她也正在過去的路上了。”態度很溫和，很客氣，詢問我是否需要喝水後，遞過來一瓶礦泉水，然後車就穩穩地啟動。我坐在車裏，還在思考司機對沈常知的稱呼。大小姐。原來她是沈家的大小姐。不過那個時候我也不是很清楚這個身份究竟意味著什麼。用我淺薄的人生經曆，也隻夠我理解她是一個異常富有的家族後代而已。
    她見到我的時候意外的熱情，竟然有一個大大的擁抱，我真是搞不懂她的忽冷忽熱忽明忽暗的態度，也不在意。隻看她穿了一條相當異域風情的吊帶長裙，顏色豐富讓她看起來很年輕，仿佛真的做好了度假的準備。外麵套一件薄薄的針織衫，仿佛就是她對這個寒冬全部的抵抗，好在飛機上暖氣十足，倒是我這樣全副武裝的，感覺鼻尖溢出了點汗來。
    整個頭等艙隻三個人。我、沈常知和一個她帶來的二十出頭的男孩，叫Finn。開始以為是她弟弟，後來她隻說這次行程他會一直和我們在一起，負責我們的安全。我懵了，首先是不知道一個看上去秀秀氣氣的小男孩，怎麼負責安全，也實在想不到什麼不安全的事情，但是也沒有問更多。我這個人還真是有個不太好的習慣，就是別人不說，我真不愛問。
    我跟沈常知坐一起，Finn一個人坐在最前麵的位置上。三個小時的飛行時間，沈常知隻問了我有沒有去過三亞，我說沒有之後，她說，三亞是個好地方，總見到太陽。我沒有細想她的話，總覺得她看上去很累，也不必強行聊天，幹脆讓她睡了一會。然後我非常私心的，得以又欣賞了一回她睡著之後的安靜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