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石頭吃過晚飯洗了把溫泉澡安靜地進入夢鄉後，我才用鬥蓬把他裹起送他去那邊。霓做了幾樣他愛吃的菜裝在食盒裏，讓我們一同帶走。
    瑟丹實在舍不得小大福，抱著他一直不放手，直到聿轍發狠把小大福奪下來，他才哭著與他揮手道別。
    家裏的人從我們模糊的視線中逐漸淡去時，我們已是走了一半的時光道了。
    幾個人一直默行著，唯恐吵醒熟睡的石頭，可這小家夥還是醒了，睜開眼睛環顧四周，待看清子夏他們四人時便哭了：“我要回凡尼，我要過桃花節！姑姑，我們回家！”
    “寶貝，明年桃花開的時候，姑姑把你接來！”
    “不要！我要和蟲子哥哥打雪仗呢，那裏沒有蟲子哥哥！”
    我柔聲相慰：“有小大福和你十叔陪你打雪仗，還有小龍百……”
    “小大福！”
    小大福從我的肩頭跳到他的懷裏，石頭這才有些慰藉，淚眼花花地抱著他：“你不要走，要陪著我！”
    小大福伸出小石頭舔了他一下，他這才破涕為笑。
    “沉璧，你的話還算數嗎？”斐頡問道。
    “當然，永遠為你留著！”
    斐頡動容一笑：“多謝！”
    我笑道：“謝什麼？我一向喜歡吹牛！”
    “不錯了！吹牛也能想到我，我很高興！”
    斐頡接我懷裏的石頭把他扛在肩頭，石頭調皮地捂住了他的眼睛：“看得見嗎？”
    斐頡停足不前：“十叔不是蝙蝠，再捂就掉下去了！”
    石頭把手拿開了：“蝙蝠是瞎的嗎？”
    “嗯！”
    “你怎麼知道的？”
    “修萬物法啊！”
    “怎麼修啊？”
    “回去我教你，學嗎？”
    “學！”
    也許讓石頭和斐頡遠離權力中心才是最好最安全的！
    見到尹淇的那一刻時，我有些恍惚，一時認不出眼前這位輪廓深重的男子到底是誰？直到石頭喊了他一聲“爹爹”，我才認出他是尹淇。
    尹淇也隻是同石頭親昵了一會兒，便讓斐頡把他帶了下去，並摒退了左右。
    我等他開口相問。他邀我坐下：“姐，瞻馳臨終前說了什麼？”
    “我想問你們是如何得知瞻馳接近函香說讓眼線閉嘴的事的？”
    “函香有膽布眼線，朕就不能監視她嗎？”
    “這麼說，那眼線是你讓她揭發函香的？”
    尹淇捧杯淺呷一口熱水，道：“有何不可？”
    我啞然一笑，也喝了一口熱水：“也沒什麼不對！”
    “函香應是死罪，朕看在石頭的份上饒了她，她應當知足了！”
    我沉默了半晌，道：“我要去見景長煙！”
    “姐，在你的心裏長煙還是很重要的啊！”尹淇輕吹著杯中的熱氣，隱遮住他似漫不經心的笑意，這樣的笑意像極了寒冬中的冽冽陽光，沒有絲毫暖意更覺凜寒刺骨。
    “能見嗎？”
    “能見！不過你得要告訴我瞻馳臨終前說了什麼？是你，是我又或者是別人？總不會是景長煙吧？”
    我冷笑道：“如是他瞻馳會舍命？”
    “斐頡？”
    我一愣，還好反應過來了：“就憑典過來想留下他？”
    “不然為何？”
    我平靜地道：“是我！我要作後事安排，留下石頭和斐頡！他們根本就不知道！”
    尹淇手中的杯子從手中滑落，“當啷”一聲摔碎了，水濺了他一腳，眼中有淚滾落，可我也看到他有如釋重負之感。
    “能見長煙了？”
    尹淇澀然問道：“他，也算是……後事安排？”
    “算是吧！”
    “姐，你為何會……”
    “不知道！”
    “好，我馬上把他召來！”
    “不用，我還是去他家吧！他不是受傷了嗎？”
    尹淇送我出去，在殿前階下玩耍的石頭一見我出來了，慌了神：“姑姑，你要走了嗎？”
    “還沒呢！我去見一個人！”
    他向我跑了過來，一沒溜神摔倒了，我趕忙過去把他扶起來：“你怎麼不去睡覺？天還沒亮呢！”
    “我怕我一醒來，你就走了！”
    “不會的！你去找媽媽，奶奶的菜天一亮就讓你媽媽熱給你吃！”
    “姑姑，你和我呆到明年桃花開吧，我們一起回去！”
    我看著他清澈見底的眼睛，狠了狠心親了下去，他打了個哈欠倒在了我懷裏，小大福則跳上我的肩頭。
    我把他們送到函香的寢宮，惶然戚苦的函香一見我們，含淚抱過石頭親著。
    把石頭放在床上蓋上被後，函香就跪在我的腳邊輕泣：“姐，我該怎麼辦？”
    我扶起她：“好好做一個母親吧！別再刻意爭寵，尹淇這麼多年不也沒再添一位女人？”
    “他說話不算數！”
    我撫著她如雲的青絲，歎道：“你見到成方在這宮裏對我算數過了嗎？他的心倦了才決定同我在一起的！”
    “姐姐……”
    “我也知道你難過，就像當初我處處防備他同別的女人在一起一樣，可到頭來呢？他還不是照樣同別人生孩子再娶女人？傷的是自己的心！想開點，找點事情給自己做。喜歡做飯，就學廚藝；喜歡讀書編故事，就去試；不過，千萬別學琴，這一點你比不了遠夢，你要是彈出難聽的琴音來，尹淇隻會更厭煩你，明白嗎？”
    “明白了！”
    我俯身看著石頭純淨的臉蛋，輕掖了掖被角，悄聲道：“我走了！明年我來接你們去過桃花節！”
    “哎！”函香用袖拭淚，“我送送你！”
    “不用了，陪石頭吧！”我按住她的肩頭，“聽我的話，同遠夢相處隻要和善就行！任何東西都不要送給她和她的孩子，記住嗎？”
    “記住了！”
    抓過肩頭上的小大福，把他放在石頭睡的枕頭邊，輕撫著他的腦袋：“大福，我走了！”
    大福的大眼睛裏噙含著依戀的淚水趴在枕邊就是不抬眼看我，我睜大眼睛努力讓眼淚在眶裏的時間停得長點，快步離開了房間。一出房間的刹那，淚水沒再停留得住……
    斐頡一直把我送到景長煙的風神殿前，相對默立片刻，他才隱進淡淡的晨光裏。
    清瘦的霽月扶著蒼白羸弱的長煙向我走了過來，我上前扶住了他：“出來作什麼？還不躺著去？”
    “姐，你怎麼來了？”長煙虛弱地問道。
    “聽說你出了事，就來看看你！”
    長煙一時心緒激動，胸口激烈地起伏著，止不住咳嗽了幾聲，霽月急拿絹子擋在他的嘴邊，一口鮮血咳在潔白的絹上。
    “怎傷得這麼重？沒請醫倌來嗎？”我驚道。
    “他不肯！”霽月哭著，“他死活都不讓我去找醫倌，陛下派人送來的藥他都扔了，指來的醫倌又讓他趕跑了！”
    我趕緊抱起長煙：“快帶我去你們房間！”
    霽月在我前麵跑著，穿過倆道院子才到了他們的房間，我把長煙放到床上解開他的衣衫，看到他身上有很多道很奇怪的傷口，如弧狀！
    “瞻馳用什麼傷你的？”
    “他用勺子散成暴雨陣！”
    “是我的錯！”
    立即用魔力縷把長煙緊纏起，撚法禦小送到霽月手中，又提筆畫著補元氣的草藥：“霽月，就按這藥方，放三碗水煎成一碗，每天早晚倆次，三天便可複原！”
    霽月站著不說話，我一抬頭她就跪下來了，我急忙擱筆，她伏在我的膝頭哭道：“姐，帶我們走吧！再呆下去，長煙會瘋的！他之所以不想治，就是想死！”
    我拍著她聳動的瘦背：“起來說話！”
    “你帶我們走，我才能說！”
    “那長煙願不願意同我走？”
    “他願意！”
    “那行，我去同尹淇說說！”
    “不要！”霽月猛地抬頭淚眼通紅，“陛下是不會同意讓我們走的！”
    我終於知道那未發生的夢境為什麼會發生了，是長煙已做出了選擇，而尹淇是不會讓長煙離他而去，在他看來就是背叛！他怎麼會讓長煙走？天空之神隻能是他，長煙得永遠追隨忠誠於他！
    斐頡說尹淇有時來找長煙，就是對他感情上的不放手。尹淇他怕孤獨，他一直認為長煙懂他依賴他，他卻從來沒想過長煙想要成為真正的受人尊敬的天神，而不是一個受人詬病諂侍於他的嬖臣。
    於是，長煙的心裏有了陰冷可怕的報複計策，他讓他得不到他想要的，尹淇也休想得到幸福。哪知瞻馳洞悉了命勢，前來刺殺他。長煙可是風神怎麼會讓瞻馳得手？他就是在那瞬息間想把自己鬱苦的一生了結了！
    “霽月，你告訴我，長煙他對你好嗎？”
    我抬著霽月的尖尖的下巴凝視著她的眼睛，霽月目光如水溫柔：“好！他沒負我！”
    “那就好！”我托起纖瘦的霽月，“霽月，我不能私自帶你們走，隻因石頭還在尹淇身邊，我怕他恨我，會把這恨移到石頭的身上！等長煙把魔力縷吸盡，就向尹淇遞交辭呈，他同意了那就好！他如若不同意，就在朝會上再三遞交。尹淇再不放手，群神定會起非議，他也無可奈何了，隻要長煙有這個勇氣和決心！懂嗎？”
    “懂了！”
    “一個月後我拋出時光道，這給你們和尹淇的時間相信也夠了！成與不成都要給個信給我，如到那天晚上你們要是不來的話，我也隻有在明年來看你們了！”
    “姐姐，別走！”霽月抱住了我，“我怕！”
    “別怕，你不是說過要做長煙的天空嗎？”我把手掌貼在她骨伶伶的後心上，“拿出勇氣和決心長煙才能挺起腰來，才能清清爽爽自由自在地想去哪就去哪！”
    霽月這才鬆開了我，用力地抿了一下嘴角：“姐，我們有決心和勇氣！”
    “那行！”我轉過身把筆又提起繼續畫著藥方，霽月站在一邊看著，越看越迷糊。我笑了一下把筆擱下了：“上山抓雞挖參吧！”
    “行行行！”霽月高興了，“姐，你也知道我笨，那些藥草在我眼裏看來是一個樣子！”
    去山裏抓了幾隻野雞挖了幾棵野參，霽月說她不敢殺雞，我便又把幾隻雞殺了取出內髒讓霽月拿一隻拔毛洗淨下鍋熬湯，其餘的掛在風口中吹，到時候要用了便取一隻。
    停留的時間再長還是要走！霽月站在殿門前努力表現出堅定勇敢的神情，身體卻不協調地低縮著。我微笑著挺起高高的胸膛拍了拍，她忍不住笑了，也學著我挺起胸膛拍了拍，我用很欣賞的目光對她豎起了一大拇指，她在溫暖的晨光笑得很羞澀卻很明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