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六十九會來找我！昌明昌昭倆兄弟關在紫陌塔上，他的那些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的瑣屑公務沒人替他做了。
    我二話不說，立刻抱著石頭要同他走。蘇合卻讓我把這件事交給他便行，有些事回避是回避不了的。
    六十九的嘴角撇了撇，問道：“你去有什麼用？我還要吃香辣螺絲呢！”
    蘇合微笑道：“大哥，我會做！”
    “紅果蛋湯？”
    “會！”
    “不光是會，要好吃！”
    “很好吃！
    “那行！”
    蘇合就和六十九一道離開了。
    我抱起石頭，小大福跳到了我的肩頭，我帶著他們閃到了霓的小院，小院的門關著。我這才想起霓有可能是去看如眉了，我便又閃到如眉的家裏，霓真的在這裏。
    把石頭交給了她，她一把拽著我的袖子：“你個狠心腸的死丫頭，你下手一次比一次重，你將來是不是還要打我？”
    “媽媽……”
    “你既然要關還要鞭抽作什麼？抽一鞭就算了，還倆鞭三鞭地往下抽，你簡直……”霓動手揪了一下我手臂，恨道，“拿幾片葉子給我！”
    我給了她幾片魔樹葉，揉著被她揪過的地方，她又狠揪了一下，猶不解氣：“你還知道揉啊？下次要是再動手傷人，你就當我死了！”
    “媽媽……”
    霓緊抬手腕：“走走走，看見你就生氣！”
    我很快地從霓的眼前消失，閃到偏殿門口傳風令：“欽原，讓他們進來吧！”
    風令一傳，宮門前立即出現四位英氣勃勃的白衣少年正向這邊過來。按他們到典去的時間估摸是在半道上相遇的，沫沫和依依先送孩子到那邊再去稟尹淇明年桃花開時石頭才回去。尹淇就真的這麼想孩子，幾個月的時間都不給留給我？還是根本就不相信我隻留孩子幾個月？
    小滿、子夏、龍百和一平走到階下，作揖：“姐姐！”
    “你們在路上遇到典了嗎？”
    子夏答道：“遇到父親和三哥他們了！”
    “哦！”我作了個請勢，“進來說話吧！”
    “姐，我們得先要去見我瞻馳哥哥！”子夏沉痛不已，“他怎麼會這麼傻？”
    “好，我帶你們去！”
    旋起一陣秋風，把我們送到藍光森林中的靈塚前，四人一起放聲痛哭。兄弟情戰友情那麼多年的風風雨雨一起走過來的，換誰在此刻都會肝腸寸斷。
    我問子夏和一平要不要去膳堂看看自己的母親，畢竟離開她們都有很多年了，她們無時無刻都在想他們兄弟。
    說到這話，兄弟二人的淚水又簌簌落下，又隨著我出現在膳堂中。兄弟倆人的身影一出現在膳堂，便立有倆個女人衝了出來，摟著他們抱頭痛哭。
    在一旁看著的小滿道：“姐，我們還是去殿中，我們有話說！”
    我點點頭，複又帶小滿和龍百去我的偏殿，邀他們坐下後，小滿直言道：“姐，你可知瞻馳在來之前的頭天做了什麼事？”
    “來之前的頭天，就是太陽在你們那邊玩的那天？”
    “是！”小滿道，“他趁著人多熱鬧接近函香讓她把遠夢宮中的那個眼線得想個法清靜！”
    我心裏驟然收緊：瞻馳是想……改變命勢？
    “誰知當天晚上，函香非但沒讓那眼線閉嘴，卻反而被她告發！”
    我驚呼：“可他們來的時候個個都很高興啊！石頭根本就不知道他媽媽出事啊！”
    “眼線告發一事，陛下嚴鎖，並讓函香將這事在石頭麵前不許提一字，否則立即讓她和令衝完蛋！”
    我現在明白石頭在那天一見到我時就說“爹爹不喜歡他了”這句話的來曆了，是函香讓他在我麵前說的，隻有這樣說才能保全石頭，並非是要保全她。我隻有泄漏凡尼的秘密才能讓石頭顯示出重要性，才能在尹淇心裏不被拋棄！
    “陛下心裏忿恨，便讓我們秘召瞻馳進落燦宮，問他如何得知遠夢宮裏有函香的眼線的？瞻馳說是函香偷告訴欽原恰巧被他聽到而已！陛下把他好一頓訓斥，並讓他明天來凡尼不許漏一點風聲。瞻馳從落燦宮出來後，他去找景長煙，並把他刺成重傷。瞻馳定是認為是景長煙告的密，心裏不痛快才這樣的！昨天景長煙因傷無法上朝，這才得知他受了重傷。那天晚上要不是斐頡救下景長煙，景長煙隻怕……”
    斐頡？瞻馳？景長煙？瞻馳他怎麼會偷聽函香和欽原的私語？就是碰巧也會佯開的。
    我問道：“那是不是景長煙告的密？”
    “不是！”
    “那眼線為什麼在函香動手前突然告發她？”
    “眼線說遠夢善良待人又好，她實在不願再為函香做這樣的事了！”
    “這麼巧？”
    “對，就是這麼巧！”小滿聳聳肩，“我們起先也不相信，想讓陛下讀她的思想。陛下罵道：‘她是什麼東西？也配朕用思想來讀她？’”
    “你們來同我說這些事，那我還能把石頭交給你們嗎？”
    “是啊！我們也認為這樣，能瞞著你才能把石頭帶回去！可陛下隻管讓我們說，他讓小石頭偷記你們的圖和數據，就是要造船，他要同你要你會給嗎？一旦船造起，百年，千年，乃至萬年能成功的話，那蒼穹也是一番翻天覆地！福澤蒼生的事，為何不做？再不來接石頭，隻怕明年姐姐更舍不得石頭走了，又會想什麼借口留著孩子！遠夢的孩子就是生下來，也無法取代石頭在他心中的份量！”
    良久，我開口道：“保證明年過完桃花節送石頭回家！”
    “姐姐，你別為難我們啊！”小滿衝我拱手，“少年軍隻服從陛下，我們不回去，家裏的兄弟要受到責罰，你看這……”
    斐頡怎麼辦？
    瞻馳用命換斐頡活，我怎麼向他交待？我攤開手掌看著紛亂的掌紋，茫然，無所適從！誰能幫我拿個主意？成方，如是你你會怎麼辦？
    瞻馳他是不會袖手旁觀的一定做過努力了，可這努力的結果並沒有改變斐頡的命勢啊！我改嗎？我除了留下石頭和他還能做什麼？
    “你們在路上遇到典的時候，告訴他們瞻馳的事了嗎？”我問道。
    “沒有！隻是告訴他們來接石頭回去！”小龍百回道，“姐，別猶豫了！陛下很愛石頭的，不是還有我們護著他長大嗎？”
    “好！先去吃飯吧！孩子走，我得準備準備！”
    “行，我就去十三哥家裏吃飯！”小龍百對小滿一揮臂，“滿哥，同我走！”
    小滿與小龍百走後，我去如眉家找霓，石頭正和小大福在院中玩耍，一見我歡喜地撲了過來，我抱起他連親了幾下，緊抱著他柔軟的小身體，貼著他的小臉蛋：“寶貝，奶奶呢？”
    “在廚房！”
    我抱著石頭站在廚房窗外，見霓正教閔琨如何熬湯，霓抬頭叱道：“討厭鬼，又來作什麼？”
    “找你！”
    “看不到我在忙著？等著！”
    閔琨忙拿過霓手中的勺子：“媽媽，我會了，我自己來！”
    霓擦著手出了廚房，問道：“什麼事？”
    “回家做飯！”
    霓把眼一瞪：“你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今天我就在膳堂吃了！”
    “媽媽！”
    我摟著霓的肩頭在她的耳邊告訴她尹淇派子夏他們來接石頭了，霓把臉側了過去偷揾了一下眼睛，又轉了過來，抱過我懷裏的石頭，柔聲道：“寶貝，餓吧？奶奶回家給你做飯！”
    “媽媽，你們先回去，我一會兒就回家！”
    我對小大福拍拍肩頭，小大福跳了上來，石頭對我搖搖手：“姑姑，快點啊！”
    “好，讓奶奶先給你做雞蛋羹，一定要又嫩又香又滑！”
    石頭一聽美麗的眼睛在放光，搖著霓的肩膀：“奶奶，快點，我要吃！”
    “好好好！”霓抱著他疾風而去。
    我則帶著小大福閃回到我的側殿中，關上殿門。
    抓過小大福凝定他的大眼睛，道：“小大福，你該歸位了！”
    小大福竟然伸出尖銳的爪子要撓我的鼻子，我對它輕吹了一口氣，它垂下了小腦袋。
    用魔力珠把它籠罩住懸浮於我的眼前，我闔上雙眼尋找棲靈樹上的大福的魂魄，大福的魂魄已有透明人身透明經絡，我用思想輕喚道：“大福！”
    大福的魂魄睜開了眼睛：“姐姐！”
    “你可以出來了！”
    我吸附出大福的魂魄彈進魔力珠中，魂魄繞著小大福飄浮著。
    “大福，聚神凝法鑽進小大福的顱內！”
    大福之魂依我之言拚力想鑽進小大福的顱內，鑽了半天還是在外麵，大福之魂想了想從它的耳朵鑽了進去。
    “大福，我現在用席簟輪火把你們合二為一，忍著點！”
    魔力珠頓化為金色的火焰冶煉金色的小精靈，從毛發到骨骸到內腑再到靈魂與魔力交融……
    “呯，呯”
    有人在外麵敲門，“姐姐在裏麵嗎？”
    嗯？不是子夏嗎？怎麼這麼急找我？
    隻聽欽原喝道：“我姐不在這裏！”
    “不可能！怎麼有金色閃動？”
    “哪有？你眼花！不是陽光嗎？”欽原斥道，“你們要是再不走，別怪我翻臉了！”
    “好吧，我們就坐在這階下等！”
    “好！好！你們就等吧！”欽原忿然道，“早告訴你們石頭要等桃花節過後才回家！”
    奇怪，不是都說過了？這幾個孩子什麼記性？
    “我十哥在哪座山上？”
    “幹嘛？”
    “告訴他五哥出事了，他也不回去看看？”
    怎麼又是淵存？
    “出什麼事了？”欽原驚問道。
    “唉，他激烈反對亦風被招上煙波國，說說就算了又不是他一人反對，他竟然衝動地跑到人間去殺亦風。”
    “殺死了？”
    “嗯！”
    我被震驚得腦中一陣轟鳴，仿佛看到滿世界繽紛的羽翼四處飄散！
    “這，這殺了，還能，還能怎樣？”
    “唉，更多事了！遠夢動了胎氣，難產，死了！”
    “死，死了？”
    “姐夫啊，遠夢啊！”隔壁陡然響起淒厲的哭喊聲，“姐姐啊，你的命白給了啊……嗚嗚”
    “現在呢？”欽原問道。
    “現在……我五哥鋃鐺入獄！”
    “為何？”
    “為何？亦風現在哪能是亦風？不過是一長壽的凡人也不叫亦風，是不是？而且他在世時積德行善從不與人為惡，人間的百姓都把他當成神仙，不是由姐姐的魔力種壓製住了他的魔性？我五哥枉殺一凡人，你說還不是死罪？”
    欽原道：“亦風的靈魂不散可再輪回啊！遠夢隻管把靈魂送到人間便行了呀，到時候他們夫妻不也團聚了？”
    “你說的倒輕巧？這活生生的三條人命可沒了！還有，有人啟奏我九哥說是五哥和十哥是蓄意的，除去遠夢母子他們就擁立石頭為太子，到時候迎立龍辟若…”
    “放屁！我姐會在乎蒼穹？”欽原罵道。
    “是啊！我們也不相信，可事情到了這一步，你說要不要讓斐頡和石頭回去？”
    “呸，更不能回去！回去讓你們亂審，不嚇壞孩子？”
    “原哥，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啊！”子夏無奈道，“函香在遠夢宮中安插的眼線…姑且這樣說吧，突然死了！有人看到是函香用一毒芒刺死了，這毒芒同你的差不多，這個……”
    “放你媽的屁！”欽原跳罵道，“什麼叫毒芒同我差不多？”
    “就是死時全身漆黑，在她的腦後找到了一隻毒芒……諾，你看看！”
    又聽到欽原憤怒的躁罵聲：“王八蛋，哪來的？”
    “不知道啊，原哥，這得要問你了！”小滿語氣淡漠，“你們原來在辟若宮不是住過很多年？也許你送給她一根，你忘了！”
    “放屁！放屁！我的毒芒從來都不送人！你們怎麼不問問函香是從哪來的？”
    “函香飲了金酒！”
    “什…什…麼？”
    “函香自殺身亡！”
    空氣凝結成冰！
    “陰謀！全是陰謀！”欽原暴喊道，“才倆天功夫，斐頡和石頭在這裏就發生了這麼多事，換了我們誰信？我這個蠢人都不信，更何況是別人？你們太可怕了！怪不得瞻馳寧願選擇死亡！”
    我打開殿門，小滿他們四人一見恭敬作揖：“姐姐，奉命行事，見諒！”
    “令衝呢？”
    小滿回道：“令衝削去所有神職和爵位，候審！”
    “淵存就那樣衝動要去殺亦風？”
    子夏道：“五哥就是衝動去殺他的呀？他怕有人打開亦風的記憶，用法催化魔力種…”
    “哼，蒼穹還有人會催化我的魔力種？”
    “姐，我們也不信啊！可五哥自己這樣說的，我們還有什麼辦法？”子夏道。
    在一旁的欽原小眼通紅，我問道：“欽原，你好好想想，從林中出來，你的芒用過幾次？”
    “都快八百年的事了，我哪記得啊？”欽原急哭了，“我就是弄不懂函香手中怎麼會有我的芒啊？”
    我問道：“誰看到函香出芒的？問風聲了嗎？”
    小滿道：“看到函香從那眼線的房間出來的是遠夢的一婢女，問風聲也是這樣說！”
    “這麼說那婢女並沒有看到函香出手？”
    “是沒看到！可她進去時，那眼線已死了！”
    “然後，函香就畏罪自殺？”
    “是！”
    我冷笑道：“哼，函香未必是自殺，那眼線也未必是她殺，風聲說的話也未必是真的！”
    小滿驚道：“姐，你如何這樣說？”
    “哈哈……”我不可抑製地仰天大笑，“太可笑太可悲太可恨！唯一能做樣的事的人，你們看不出來嗎？”
    我笑得渾身搖晃個不停，聽到有人很近地喊“姐姐”，聲音真摯又激動：“姐，快醒醒，我是大福啊！快醒來！”
    我不是醒的，我在做夢？
    虎口被一尖銳的東西給刺了一下，有一濃眉大眼鼻梁高高的少年進入我的視線中，我用力閉上了眼睛又用力睜開：“大福！”
    “是我，大福！”
    我抱住了他，喃喃道：“我在做夢嗎？”
    “沒有！你剛才入夢了，現在醒了！”
    “醒了？”
    我懵然回頭看著關著的殿門：“欽原，子夏，小滿，一平和小龍百在外麵呢！”
    “沒人！不信我打開門給你看？”
    “別別！”我捧著他稚氣的臉凝望著，“太陽都比你大了！”
    “那帶我去見他！”
    “好！”我撫著他亂蓬蓬的頭發，“不過要複成精靈身！”
    “為什麼？”
    “回頭我告訴你！”
    “嗯！”
    大福複成小大福跳在我的肩頭，我帶著他閃到了百丈高的紫陌塔下，仰望著雲霧縈繞的塔頂，飛躍而上。
    盈落在最高的一層上，推開門走了進去，隻見太陽盤膝麵牆而坐。我輕喚道：“太陽！”
    太陽轉過身，輕呼：“媽媽！”
    我走過去扶著他的肩頭看著已愈合的鞭傷：“疼嗎？”
    “疼的！”
    我在他的額頭親了一下，小大福落地化為大福，抱著太陽輕泣。
    “福舅，你終於回歸了！”太陽輕拍著大福的背，“真想你！”
    “我也想你們！”大福鬆開太陽擦著淚，“太陽，你怎麼在這裏？”
    “犯了錯唄！”我現在沒時間同大福解釋，急問道，“太陽，哪個是夢？”
    “哪個是夢？”太陽吃驚地看著我，“我根本就沒有夢啟給你啊！”
    “沒給我？”我愕然相望，怔忡地把混沌的現實和清晰的夢境點進了他的思想中，“是瞻馳給我的嗎？”
    太陽闔著鳳目緩點頭：“是馳舅舅給你的，前麵的是果後麵的是因，他已盡力了！”
    “石頭和斐頡該怎麼辦？”
    “順命吧！一味的阻撓也繞不過命！”太陽的眼睛還是閉著的，聲音離我們很近又很遠很輕又很重，“順命非認命，接受或許才能有轉機！”
    明白了，就接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