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說要關禁閉，蘇蘇帶頭衝進我的殿中，欽原攔都攔不住，餘者陸續地跟在其後一同湧進殿中。
    蘇蘇還沒開口，一道青影一閃提出孩子群中的青英拋至我的書案下，厲聲喝道：“想造反？”
    “十三哥！”我起身相迎，“青英你帶回去！”
    “哪有這樣的？他不是凡尼的孩子？”十三一腳踹了下去，掄起長臂就是一掌，“說，你為什麼要遊？”
    青英捂臉哭道：“我沒想要遊，是別人拖著我跳下去的！”
    “別人？”十三厲目掃視著這群大孩子，“是客人還是家裏的？你拚了命地遊了多遠？有沒有想著岸上守著的達桑蟲子他們？”
    青英隻管哭，十三聽得火起抬腳又要踹，我把他一拖：“十三哥，別踹壞了孩子！”
    “不打不成器！讓弱小的為他們守護，這還有沒有慈憫？這是我們凡尼神嗎？”
    十三的腳夠著踢了青英一腳，青英抱頭躺在地上哭：“爹爹，我錯了！”
    一聽青英認錯，十三喝道：“起來，自己去紫陌！”
    青英從地上站起來，低頭從孩子中走過，差點同胡胡撞在一起，因為胡胡被一陣寒風硬生生地從孩子群中旋拔了出來。
    龍七提著胡胡的發辮，罵道：“老子沒死你就敢這樣放肆，我要是死了你不得成妖了？說，手被誰牽了？”
    胡胡抱頭護臉哭著：“爹爹，別打我！我錯了！”
    我上前拉開龍七的大手：“七哥，孩子認錯了，就算了！”
    “算了？”
    龍七的另一巴掌還是落了下去，胡胡被打了個踉蹌，龍七更火：“你晃什麼？走什麼花步？平時教你的修法就是這個？”
    舉掌又要打，我攔住了：“七哥，別打了！帶回家讓她靜靜心吧！”
    “不帶回去！就關在紫陌！”
    龍七提起胡胡，衝著站在殿上噤聲的那一幫孩子，厲吼道：“想為自己的事辯解嗎？你們有什麼理由為自己辯解？想說弱小的就是用來奴役的，客人要那樣做的，客隨主便沒聽說過嗎？瞻馳剛去世，你們好歹還能靜默一天吧？遊得刺激高興的很呢！將來，我們要是死了，你們更刺激更高興！做先生的表現在學生的麵前是什麼樣子的？輕浮享樂！還有臉跑到這裏來問責，問什麼？還不滾進紫陌？成方死了，我們還沒死！等我們死了，你們就可以倒著來了，滾出去！”
    這些孩子一個個屏聲靜氣地垂頭出殿，龍七把胡胡丟到他們群中一道走了。
    “太可氣了！”龍七還是恨罵不止，“一倆天的時間孩子就學壞放縱，真當我們死了？這不管還有得了？”
    “得約束他們！”十三指著殿中高高的書架，“綱呈得添上一條，凡尼的天神足三千歲才論婚嫁！”
    “十三哥，現在的孩子又不同我們，會不會……”
    “我讚成！”龍七立即表態，“我們這就去找蘇旭！越是這樣越是要往後，什麼建樹還沒有就早早地成婚生子，隻會拖累我們讓我們為他們的家庭操心！”
    他們的話很有道理啊！要是太陽他們沒過個幾百年就成了親，我不就是成了霓？我那往後的日子還能有多少精力做自己想做的事？
    於是，我便同龍七和十三走出大殿，卻見到閔琨扶著如眉來了，我趕緊下階扶著她：“如眉，你都快要生了，你就別來了！”
    “姐，我沒想到……丫丫這樣輕浮又帶壞了米果，我…哎喲！”如眉扶著肚子，五官痛苦地擰在一起：“我要生了！”
    閔琨大慌：“怎麼辦啊？”
    “還能怎麼辦？回去生啊！”
    我帶著他們夫妻二人閃回了家中，扶著如眉躺在了床上，解衣分娩……
    如眉在一夜痛苦的奮掙後，終於分娩出一個結實的胖小子。閔琨抱著孩子喜極而泣！
    “如眉，辛苦了！”閔琨坐在如眉的身邊柔聲道。
    如眉依在他的身邊，看著他懷裏肉紅的小生命，虛弱地笑道：“這不叫辛苦，這是責任！”
    我端著一碗濃濃白白的蛋皮湯進來了，坐在他們夫妻二人的對麵，舀著湯輕吹了一口氣，送到如眉的唇邊：“多喝點，才有奶水！”
    “喝不下！”如眉還恨恨地，“閔琨，把她們香啊粉的扔進桓河！”
    “行了，別氣了！”我勸道，“孩子們也知錯了！知錯能改才是最好的，那些是孩子辛苦得來的寶貝就別扔了！”
    “喝吧！”閔琨也勸道，“孩子都餓了！”
    如眉這才把湯喝了，把孩子抱到懷裏喂奶，我的手指輕觸孩子的小額頭一道紅芒豎立在孩子的眉間，閔琨如眉大喜：“多謝！”
    “謝什麼？要謝也是我謝你們！”我看著眼前忠厚純良的一對夫妻，“你們夫妻二人這幾百年來很是辛苦，也從來都沒有過怨言。天神要的不一定是法力強大的，得有忠誠悲憫之心，這才是最重要的！想是這些孩子，我們都教錯了！”
    “那你接下來……”閔琨問道。
    “我想過去把陸吾接過來教這些孩子，他在那邊已成了多餘的人了！”
    “陸吾先生怎麼會多餘了？”閔琨吃驚道，“他不是昆侖山最忠誠最堅定的守望天神？”
    “尹淇也許認為他老了吧！”我起身離開床邊，“我得走了，如眉你好好歇著，閔琨你多受點累！”
    “瞧你說的，不是應當的？”
    閔琨起身相送，我把他按住了：“我還要你送？閃了！”
    閃至自己的偏殿，看到蘇合已清清爽爽地坐在書案後看著我畫的那張圖，我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道：“看懂了嗎？”
    “看的一知半解！”
    “那是培育精靈法力圖，我還沒考慮成熟呢！”
    “瑾震不同意啊！”
    我倒在了大床上，側躺著：“他現在不同意，也許一年二年三年甚至十年後就同意了，一個重大的提案哪能立刻決定？給他一點時間，也給我們一點時間！”
    蘇合點點頭。
    我才剛蒙了一會兒，蘇合就把我叫醒了：“玉兒，典找你！”
    我忽地下床整好衣衫，典這才進殿，問道：“蘇蘇和虹被禁，這書院的先生呢？”
    “你沒必要問我的，達桑再合適不過了！”
    “他愚鈍啊！”
    “一點也不！他喜歡參悟領會而且性情溫和，這樣的先生對學生是最好的！”
    “多謝！”典拱了拱手，“他一個嗎？”
    “青英昌明出來也進書院，以後不光在書院上課，也該出去行走了！還有一位大先生，得你向瑾震提議了！”
    “誰？”
    “陸吾！”
    典一怔，繼而點頭：“真的再好不過了，尹淇不用是他的失策啊！”
    “瑾震要是同意，你就過去接他來！”
    “好！”
    典出殿後，蘇合問道：“虹和蘇蘇怎麼安排？”
    “當學生，去七哥那裏吃吃寒苦！”
    “也好！”蘇合示意，“你過來看看我添的法則！”
    我坐在他的身側看著他在圖中添的一筆法力運轉，讚許：“我說我的那法轉得太晦澀，別人也無法領略，你這一來易懂通暢！你再看看！”
    蘇合的筆尖沿著線條冥走，走到一處又停了下來：“這裏，可再改！”
    “你試試看！”
    蘇合便動法輕覆，這時，典又從殿外進來：“瑾震同意了！”
    “典，你來的正好，你來看看！”
    我起身讓座，典便趨近看蘇合筆下的那張圖，驚道：“造人法則？”
    “真是老行家，一看便知！”我笑道。
    典抬頭看著殿外，輕聲道：“昨天可是為這事？”
    “是啊！”
    “你這不是要嚇死瑾震？”
    “我們總不能偷偷的吧？”我輕點著這圖，“比之你們原來同無極的那時候如何？”
    “更精益！造出來的子孫更優秀更聰明，隻要這圖法能走得通！”
    “就是不知道啊，得試驗！”
    “你怎麼突然……”
    “你覺得世上的東西可替代嗎？”
    典深目幻動：“除了感情，一切都可替代！”
    “我們的夢想總不能剛開始就受製於人，這以後要在半途中時……隻怕這損失更大！隻要能把某些東西分析透了一樣也能替代，就像竹簡能被紙替代一樣！”
    蘇合和典了然！
    “父親！”
    我們三人一抬頭，隻見風神俊朗的莫商站在殿門口，我吃了一驚：他居然沒走？
    典離開書案向他走去：“有事？”
    莫商轉臉向殿側一邊喝道：“還不過來？”
    昕兒垂首從殿側走進我們的視線裏，跪在門檻處：“爺爺，舅舅，姑姑，昕兒錯了，認罰！”
    “起來吧！”典托了一下手掌，“知錯就好，回去吧！”
    “爺爺，昕兒也是凡尼的孩子，也應當進紫陌禁閉！”
    還呆一月？不是你說要走要走騙我家蟲子起哄的？咆哮走了沒有？小玉小溪呢？肉豆豆四兄弟欽原有沒有把他們送回家？
    “不用了！你同你爹爹回去吧，我正好也要過去呢！”典平心靜氣地托起昕兒，“以後玩的時候要有個度，尤其還是親人剛去世的情況下！”
    “那就更要責罰了！不然，別人會罵我教子無方的！”
    莫商一踢昕兒的後膝，昕兒又跪了下來，典拂袖道：“都說不用了！責罰不一定是非關進凡尼的牢塔上，知錯能改才是目的！”
    “父親，就讓他明年同石頭一起過過桃花節回去！”莫商道。
    不是住一月，是呆一年？好你個莫商，真有你的！
    “父親，斐頡不也呆在這裏？按理說我也應當扣在這裏，是不是？”莫商鄭重其事地作揖，“我們探到不該聽到的東西應當是死罪，父親你們已網開一麵了，獨扣斐頡不扣我…”
    “你怎知沒扣你？”典忿恨道，“你們要是再在這裏呆下去，這裏還不得亂成一鍋粥？斐頡就是呆在這裏一萬年這裏也是清清淨淨的，老子剛死了一個兒子，留下一個貼心的孩子陪陪就不行？不該聽到的已經聽到了，還能怎樣？凡尼是淨土，不是殺戮場！”
    “父親息怒，我們這就走！”莫商作揖拜道，“告辭！”
    “哼，老子同你們一道走！”
    典提裾跨出門檻，昕兒對我和蘇合作了一揖扶著典，祖孫三代走下了台階。隔壁的昊天追了出去，同典說了幾句話，回頭對殿中的扶滄應照道：“扶滄，我陪我伯父過去了，你們辛苦！”
    “知道了！”扶滄在殿中應道。
    “嗯，典老頭氣糊塗了，他沒去書院交代一下啊！”我還算清醒，“聿轍！”
    秋風颯颯，聿轍站在階上很沒好氣：“別老叫我！自己不能跑一趟嗎？”
    “我不知道達桑在哪啊？”
    “達桑還能在哪？風鈴道上！他給風鈴樹上課！”
    “麻煩你……”我轉念一想又道，“算了，我自己去！”
    閃到風鈴道，果見達桑負手站在一棵花葉落盡的樹前靜冥，在這一刻，我發現他竟然與典最相似。典有時負手而立不語時，就是這樣出塵矜獨！
    “達桑！”
    達桑回首作揖：“姐姐，早！”
    “同我去書院！從今往後，你就是先生了！”
    “真的？”達桑眉間一喜，“我能做先生？”
    “你早就應當做先生了！”
    我扶著他的肩頭閃進書院的教室中，原本喧鬧的教室安靜了下來，我掃視眾學生，朗聲道：“達桑現在是你們的新先生，你們要聽他的話。他什麼都懂，你們有不明之處盡管問！昨天你們也看到了，他的品德有多高尚，這樣的先生值得我們尊重！”
    有一學生問道：“先生，他的法力並不高啊，他能給我們釋法嗎？”
    “法力不高，也能釋法！”我回答道，“你們可以問他！”
    “那好，我就問這秋風！”這學生也是聰慧的，“它為何不停留？”
    達桑微笑道：“它停留！”
    達桑指著教室外的那棵樹上搖搖欲墜的一片枯葉：“看到了嗎？它正停在樹葉上，等樹葉落下，它就走了！”
    樹葉隨風飄落，似自然的風語長息。學生驚呼：“它走了！”
    “每一樣東西都會等待，風也是！春風等草綠，夏風等花豔，秋風等葉枯，冬風等雪飄，等就是停留，走就是結果，我們看到的就是結果，卻很少有人去感受停駐……”
    達桑的聲音很動聽，孩子們都似入迷一般傾聽著，我也站在教室中聆聽了達桑對自然的感悟，真的很美又很真實。
    “姑姑！”
    石頭不知從哪衝進來抱住了我的腿，我急忙對他“噓”了一聲，抱起他走出教室。
    肩頭上趴著小大福的斐頡站在那棵光禿禿的樹下，笑問道：“達桑上課這麼好聽？”
    “好聽！原來我們是有眼無珠啊！”我抱著石頭走向他，“找我的？”
    斐頡轉身同我走向院外：“我知道你有事就帶石頭去桃花山，那裏的風大了！我們就來找你了！”
    “種完了，施法長枝幹，明天春天自然有桃花開！”
    “滿山遍野的桃花，坐在樹下品酒聽琴。嗯，想想都覺得美！”
    “還可以掛彩符祈福，到那天每個人的臉上都抹桃花紅！”
    石頭開心地大叫：“我還要吃桃花糕！”
    經過膳堂，漫漫一臉喜悅之色迎了上來：“石頭，我就這給你做桃花糕！”
    “沒有桃花，不吃！”石頭搖頭道，“我要吃的是桃花蜜做的糕，我奶奶會做！”
    “那我先做我的小點心給你解解饞，行嗎？”漫漫很真誠地問道。
    我微笑回道：“行！多做點，斐頡能吃！”
    “哎，好！”漫漫很高興地走進膳堂，不一會兒，又出來問道：“送到桃花山嗎？”
    “送到那裏就冷了！”斐頡笑道，“我餓了就來！”
    “好！好！”漫漫忙不迭地又回去了。
    又帶斐頡來到我的偏殿，他一進殿便看到冥思的蘇合，便悄悄對我和石頭做了個搖手的手勢，離去。
    把石頭和小大福丟到床上讓他們玩耍，而我則輕手輕腳地走到書架前翻閱卷牘。
    欽原突然不聲不響地站在我的身邊，我嚇了一跳：“幹什麼？”
    欽原用眼神說：“尹淇派人過來接石頭了！”
    我的心又有了撕痛感，目光落在抱著小大福細語的石頭身上：“你從那邊回來的？”
    “什麼我從那邊回來的？”欽原小眼眨道，“閔琨添孩子，我一直在守時光道。”
    我驚道：“咆哮呢？小溪小玉肉豆豆他們呢？”
    “咆哮昨天硬是跑進紫陌了，我拉都拉不住！這事，我們好把他趕出來嗎？”
    “他在這？”
    “小溪小玉肉豆豆兄弟四人由沫沫和依依護送回去了！本來，肉豆豆兄弟不想走的，典還是硬著心腸讓他們走了！”
    我輕點頭，把章卷放回書架上，問道：“來的是誰？”
    “小滿，龍百，子夏，一平，很嚴肅！”
    “很嚴肅是什麼意思？”
    “就是板著臉啊！”
    跟這家夥沒法勾通！
    “讓他們在時光道那裏先等著！還板著臉，我們欠他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