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後，卻發現自己已躺在寢宮的那張大床上，抱著快要裂開的腦袋坐了起來，喚道：“霽月，給我倒杯水來！”
    很快，霽月就給我捧了一盞金露過來，我接過一口氣喝完，潤著煙熏火燎的喉嚨，問道：“誰把我送回來的？”
    “是長煙！”
    長煙！
    我望著外麵白晃晃的天時：“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快午時了！”
    都睡這麼久了？
    “尹淇讓人找過我了嗎？”
    “陛下說讓你有時間就去看看函香！”
    “知道了！給我打點熱水來，我要洗個神清氣爽的澡！”
    洗了個神清氣爽的澡後，活動了下筋骨，閑庭信步在宮闕中，一路微笑著來到函香的寢宮。
    函香正挺著大肚子在宮中來回走動，見到我來了，立即露出安心的笑意：“姐，你來了！”
    我走過去扶著她，搭著她的脈象，笑慰道：“快了！這孩子很順的，也很乖！”
    “那我就放心了！”函香輕柔地撫著腹部，“陛下也說他很乖，給他起了一大堆名字，又個個都否定了，說不好聽讓，我也起一個，我就說孩子小名要好玩可愛，就叫小石頭，結結實實又蹦蹦跳跳的小石頭！陛下很喜歡，就叫他小石頭了！”
    我對著函香的肚子輕喚著：“小石頭，你準備好了嗎？”
    小石頭在函香的肚子裏立刻有了回應，一陣歡跳，跳得函香直呼受不了。
    “石頭，別鬧了，要乖喔！”我把手放在函香的腹部感覺著裏麵的小家夥，這小家夥乖乖地歇了下來。
    陪函香呆了一會兒，又回到了自己的那一方牢籠。在園中整飭著花木。輕風吹動著我的發絲，我問道：“長煙，你不想同我說話嗎？”
    溜溜的輕風滑過我的臉頰逝去！
    他現在同當初的瞻馳一樣奉命行事了，也能體會這其中的不得已，他說決不做出賣我的事，隻怕我昨天的行蹤他一點一滴的都稟報了尹淇！
    那尹淇有沒有把昊天召來詢問？昊天，你為什麼不對我說實話？你用意誌抵住我的詢問，這又何必？幾百年前的事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對我的坦誠！你為何做不到？
    我一花鏟下去，土中的一條蚯蚓被鏟斷倆截，倆截斷體在土中痛苦地扭動著，我把它們連同花苗一起埋進了土裏。一抬頭，見到霽月看我的眼神已有懼意，我笑道：“別怕！我不小心鏟斷的，它們到土裏又會很快長出身體來，這是萬物生長法！”
    “陛下，你怕是悶壞了吧？”霽月小心翼翼地望著我，“你怎麼不去落燦宮看看？”
    “尹淇會不高興的！”
    “去見見兄弟他為什麼不高興？”
    我苦笑道：“因為我愛管閑事，又愛自作主張。尹淇他現在是天帝，他很不喜歡有人沒有經過他的允許就替他做決定，而我，有時記性不好！”
    最重要的就是別人如果同我親近，尹淇會認為他是對我的攀附，以期得永生！
    “有人替他作主張不好嗎？我就喜歡有人替我拿主意！”
    “真是傻丫頭！”
    “姐姐也不行？”
    “不行！任何人都不行！”
    “可要是姐姐做了天帝，你也會這樣對弟弟？”
    真是個沒心沒肺的孩子！我在她的腦袋上敲了一記：“這話不許說了，要掉腦袋的！”
    “才不會掉呢！”霽月的眼睛裏竟然有幾分崇拜，“有姐姐在什麼事情都能逢凶化吉！”
    “就衝你這句話，你這裏呆不成了！”我用沾滿泥土的手指刮著她小巧玲瓏的鼻子，“同我去凡尼，姐姐作主給你找一好年輕人嫁了！”
    霽月臉上浮出了倆朵動人的紅雲，說話低得如蚊子輕唱：“我不去凡尼！”
    “哦，讓你告訴我你喜歡的人是誰？”
    “姐姐，那我能喜歡長煙嗎？”
    麵對霽月大膽而明淨的眸子，我瞬間淩亂：“那個…長煙他…他喜歡…不，長煙知道嗎？”
    “姐姐，我知道他，可我就是喜歡他！”霽月青青的裙裾在風中飄搖，如一朵含星帶露的小花散發她獨有的馨香，“他是世上最苦的神，他沒有落腳之處，當他想在雲中落腳時，雲卻散了；他想在風中停留時，風卻把他帶到了遠方。姐，有什麼方法留得住風雲嗎？”
    我禁不住吸了吸鼻子：“隻有天空！”
    “那我就做天空！同你一樣！”
    我突然想哭：“我不是天空！”
    霽月懵懂地問道：“你不是天空之神嗎？天空之印不是你凝創的嗎？為何還不是天空？姐姐，你為什麼不留在這裏護佑長煙呢？”
    “我……”我該怎麼回答她，再說下去我就要帶著她跑了！
    “陛下讓他做的風雲神根本就不是風雲神，而是風賊雲賊，監視偷…”
    我把她的嘴捂住了，輕喝道：“住嘴！越說越來勁了！”
    霽月用力掰開我的手，迎風大聲道：“長煙，我不信你會把我的話稟報給陛下！原以為姐姐是個胸懷廣大的，堅強的，沒想到她竟然比我還不如！畏畏縮縮，低聲下氣，這還是姐姐嗎？來這幾天除了睡覺就是喝酒，對著可憐的花樹發火，欺負沒有任何抵抗的小蚯蚓，很令我失望！你也失望吧？”
    我對我自己也很失望！
    我拖著霽月回到了屋內，把她關進了房間：“你給我老實呆幾天，等尹淇的孩子生了，我帶你走！”
    霽月在屋內拍著門大聲喊道：“我不走！我要成為天空，讓長煙落腳！”
    對著門打了個響指，霽月的聲音立刻停了。我又推開門，把她抱到了床上去，看了看她幹淨的小臉，歎息了一聲。
    回到自己的房間，看到那張大床不由自主地又躺了上去，側過身看著空蕩蕩的另一邊，手輕放了上去，很快有一隻熟悉的大手握住了它，成方側臥著半撐著身子，眼神溫柔：“玉兒，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我依偎在他的懷裏，與他的大手緊緊相扣，“最想的就是你能回來！”
    “傻瓜，我回不回來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快樂地活下去！”
    “沒有你，我哪能快樂起來？”
    他笑了：“好像我活著的時候，有哪個討厭鬼最喜歡同我賭氣的？”
    “我同你賭氣是因為你氣人！”
    “對，是我氣人！”他輕咬著我的耳垂，呢喃低語，“隻有你最好！”
    “那我再露一手？”
    我解著他的衣衫，笑得很輕佻，他也笑得很壞：“你隻露一手嗎？你全露了！”
    我伏在他的懷裏悶聲笑著……
    這不過是春夢一場，醒來後的悵惘孤寂從心頭潛散到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這些灰色用色彩什麼才能覆蓋得住？
    我走到霽月的房間，對她打了個響指，她慢慢睜開眼睛：“陛下，你讓我睡著了？”
    “你說的對！同我去落燦宮嗎？教你們學醫！”
    “好啊！”
    霽月非常開心地同我一道去落燦宮，她說她最想同我學一些很有用的東西，那些醫術在她的眼裏很神奇，比強大的法力還要厲害！
    貌似我也就這一件本領有用了，怎麼能說有“一些”呢？說的我好像有多有用似的！
    落燦宮的兄弟們對我沒有表現出多大的熱情也沒有表現出冷淡，亦如平時所見！
    我也如平常教他們生平所學的一點有用的東西，要是成方在的話我們倆人一起當先生，教出更多有用的學生，那活得有多充實？
    當初答應典說回去就教凡尼大人小孩醫術，可我實在是沒心情，一直懶怠！隻想縮在混元山，自己給自己的理由就是載希也同尹淇一樣翻臉無情，少去那裏！我把那段時光完全給浪費了，連著孩子也耽誤了！蟲子在那段時間裏，就是學做飯，今天做這道菜給我嚐，明天做那道菜送到凡尼，博一句別人的誇獎，我也挺高興的，孩子餓不死了！
    我是不是傻？
    教完醫理，又教他們樂律，倆樣輪流教！並告訴他們一定要在這幾天內全都領悟，將來要是有什麼不懂的就去凡尼找我！
    “找你多煩啊？”小龍百用筆撓了撓頭，“你寫下來！每人一冊，不懂的我們就翻！琴我不想學，沒興趣！”
    子夏意態瀟灑地拔了一下琴弦，“這樣才能吸引姑娘，而且是很有情趣的姑娘！”
    “誰說的？我九哥那樣的不也找了嫂子了？”龍百反駁道。
    “你九哥會騙會哄，你會嗎？”
    “去！秦浩風那樣有天賦，還不是做了行屍？”
    “他做行屍和樂律有什麼關係？他是太貪心了！”
    我都來幾天了也沒去看看遠夢，她還“活”著嗎？她是不是也成了一具行屍了？
    “現在帶你們去林子裏辯識藥草！”我奪掉小龍百手中都快要被他撚壞的筆，“讓你們的漿糊腦袋清醒清醒！”
    “現在？深更半夜的！”小龍百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姐，你的覺睡足了，我們的覺還沒睡呢！”
    “那好吧，睡前在心裏麵再記一遍，明天一早……”
    我的話還未說完，這些孩子都東倒西歪地倒在席簟上睡了！
    沒奈何，隻得和霽月回到寢宮，這次我沒有再睡，伏案編寫著簡淺易懂的醫理，能在走之前交給那些孩子每人一冊。
    清曦的晨風吹浮著宮中的幃幔，釀起一陣如煙似霧的夢，尹淇從煙雨中走來，帶著細雨般綿柔的微笑，向我伸出了手，我隻看了一眼繼續低頭寫著。
    他坐在了我的身邊，輕輕研著墨，讀著我寫的東西，我淡淡道：“想要什麼就說吧！”
    “姐，我什麼也不要！”他輕輕靠在我的肩頭，“就想和你說說話！”
    “你不上朝嗎？”
    “上啊！我想著從姐姐來我還沒有過來看你，還沒同你好好說幾句話，我就過來了！”
    我也不再相問，由他靠著，手中的筆在畫著一棵藥草的花葉，他問道：“這是什麼藥草？”
    “去瘴草！”
    “能去掉心裏麵的嗎？”
    “不能！”
    他握著我的一隻手把它放在他的胸口上：“姐，我心裏的瘴，你給去掉！”
    我側臉看著他：“是我嗎？”
    他美麗的眼睛是那麼的無辜純真：“不是，是我的貪心和嫉妒心！我總想著姐姐擁有的一切都要屬於我，我又嫉妒姐姐的能力！我該怎麼辦？”
    “尹淇，你怕什麼？”我用力捧著他的臉，凝定他的眼睛，“怕我會把你的帝位給奪走？你是嫌我為你做的不夠多？”
    “姐，你的能力遠在我之上，我退位，讓你登基稱帝！”
    我看不透他幻動的雙眸，放下了手，轉過身麵對那黑漆漆的硯台，“你想讓我去哪？尹淇，要不是因為你的孩子要出生，我會過來嗎？你有什麼權力讓我禁足？就憑我是你姐姐？你認不認我全都取決我！你隻會拿這一點血緣來得寸進尺，逼急了我，我就不認你這個弟弟！我隻認得天台山的那個尹淇！”
    身後的尹淇沉默良久，輕呼了一聲：“姐！”
    有璀璨的光輝從身後湧撲，我回身一看，見尹淇托浮著帝璽和天空之印，跪在我的身後，我輕喝道：“尹淇，你這是幹什麼？”
    “姐不認我這個弟弟，我要這些有何用？”
    我扶他：“你起來！”
    “姐姐不收這倆印我就不起來！”
    “尹淇，你別這樣！起來！”
    我拖著他，他紋絲不動！
    “行了，你還是我弟弟！”
    “那我就放心了！”尹淇展現出一個天真的笑，“這才是最重要的！”
    “起來了吧？”
    “姐姐，把印收下！”
    我拿起這倆印分別欽入他的左右掌，托起他：“你同我賭什麼氣呢？”
    “是姐姐同我賭氣呢！”
    我陪尹淇一道吃了早餐，然後把他送到宮門前停著的龍輦上，望著他端坐在輦中緩馳遠去，直到從我的視野中消失，我才轉身，眼前所見，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