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異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860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早上起來整理床鋪時,我突然看到我的枕邊有一根長長的絲線,是紫色的!我捏起來一看,又不像絲線倒像一根頭發,扯了扯,還真有頭發的那種韌性,嗯,哪來的?大概是從街上某一個行人身上蹭來的上品絲線吧?我一個鄉下人沒見過的太多了!
    把這根紫線丟到了窗外,一隻從遠方而來的小灰雀向我這邊的窗戶飛了過來,我伸出手,它停在我的手掌上,我輕撫著它的羽毛:“你從哪來啊?”
    它輕啄著我的手心,黑亮的小眼睛濕濕的,我親了一下它的小腦袋:“真可憐!你就在我房間裏先歇著吧!我去上課了!”
    我把它放在了我的書案上,用手指輕點了一下它的腦袋:“不許亂屙!”
    夾著書卷輕輕關上門,一回頭,卻見小灰雀從窗口飛了出來,衝我“喳喳”叫了幾聲後,又飛走了!
    今天有一堂樂理課,教我們的先生姓杜,他的琴藝超凡,是京城數一數二的風流俊雅的人物,也隻有像我們這樣的書院才能請得動他來授課。
    他講音律時撫弦相授,他的語調同琴聲一樣逸雅幽沉,講到意興盎然時,他彈了一曲!琴韻優美含蓄,隨著琴音很快把人帶到蒼古鬱鬱的森林中,風拂木葉之聲枯澀可聞;斑駁的陽光映照在潺潺溪水間,有力反複;溪中倒映著樹蔭淡淡的陰影緩緩波動的水藻,雖盈浮卻不失渾沉……
    我舉起了手:“先生!”
    杜先生麵有慍色按弦止音:“陸言同學,你有什麼要說的?”
    “先生,這曲子怎麼會有詭譎陰鬱之律?”我問道。
    杜先生麵色變得很難看:“陸言同學,請問你哪裏有詭譎陰鬱之律?”
    “先生,有一處應當宮生徵,偏羽克宮,相隔距離又偏遠了點,這裏有一異律補充了進去…”
    杜先生冷笑道:“這裏真是藏龍臥虎啊!想不到你小小年紀能聽得出來異律,那就請你來彈奏一曲賜教賜教杜某人吧!”
    “先生,我不會彈!”
    “不懂偏要裝懂,還在這裏高談妄論!我總算知道你的神童之名從何而來了!”杜先生喝斥道,“出去!”
    我在同學們幸災樂禍的竊笑聲中走出了教室,站在教室外的一棵歪脖子樹下,被涼風一吹才知自己是過份了:應當在先生彈奏後,說出自己的感悟,怎麼能在中途打斷琴聲呢?
    “喂,你說的沒錯,的確有魔音!”
    有人在我耳邊輕聲說著,我驟然一驚,一側臉,見到一個眉目如畫的美人站在我的身邊,露光微泫!
    我驚得倒退幾步:“你是誰?”
    “我叫如眉!”美人如一個親人摸著我的腦袋,“你的好姐妹,你媽媽叫我來看看你!”
    我的腦袋開始混亂了:我到底是誰?從昨天到現在陸陸續續出現在我麵前的人或神,跑到我的麵前說著我根本摸不著頭腦的話,意欲何為?我隻有一個老爹,我今年才十二歲,我所認識的不過就是村裏的人和這裏的同學先生,現在這美人又告訴我我還有個媽媽……美人在我眨眼間又不見了!我得找要我爹去!
    還好我是算個知禮數的學生,一直站到杜先生下課為止,上前對他作揖陪禮:“先生,陸言多有冒犯,望寬恕則個!”
    “哼,不敢當!”杜先生拂袖而去!
    散學後,匆匆跑出書院。一路狂奔,一直奔到老父打雜的酒樓,一把抓住正招呼客人的老父,一時氣喘得話說不上來!
    “怎麼了,言兒?”老父問道。
    我還是說不出話,一個勁地把老父往外拖,老父臉色一沉:“言兒,你是不是闖禍了?”
    我指著自己的鼻子:“爹…我…是誰?”
    老爹一聽驚懼地捧著我的臉:“我的醜丫頭,你讀書讀魔怔了?這,這,這不是要我老命嗎?”
    “我,我是不是精靈……神仙?”我悄聲問道。
    一聽這話,我老父的老巴掌就扇了下來:“疼嗎?你要是不疼就是精靈神仙!”
    我含著淚捂著臉點點頭:“疼!”
    “回去!”老父指著日頭偏西的天色,“再不回去書院就關門了!”
    “爹,我是不是還有個媽……”
    “哪還有媽?哪還有媽?你媽在土裏等我呢!”老父的巴掌豎起又落下,“等會兒!”
    老父又塞給了我幾個點心,打發我走了!
    好吧!我看到的聽到的一定是我平時胡思亂想的積累,不然我看到他們為何一點都不怕?我一定是魔怔了!哦,是先生的老友說我是精靈我入了心了,一定是!
    我邊跑邊分析自己的病情:老爹的巴掌還火辣辣地疼,證明還不嚴重!回去後,腦袋泡在冷水裏浸一浸就好……
    “哎喲!”
    我被一人撞得向後仰倒,他也被我撞得摔在一邊,我很快的就站了起來,他卻一直躺在那裏,似乎被我撞得不輕!
    我把他扶起,見他是一位同我差不多大的少年,麵色蒼白,眉目卻很清秀,長長的睫毛在黃昏下投出了倆道優美的陰影!
    “你還好吧?”我問道。
    他搖搖頭!
    “我送你回家?”
    他目露恐懼之色:“不要!我是逃出來的,我家的主人總是打我,虐待我!”
    我看他俊美出眾還以為是哪家的公子呢,原來這麼可憐!
    “那你去哪?”
    他搖搖頭:“不知道!”
    算了!先帶他回去偷住一晚吧!
    “你會翻院牆嗎?”
    他點點頭:“我就是翻院牆出來的!”
    我帶著他繞到境心湖畔,我們書院的後牆就在那裏,而我的廂房就在最後一排!我給他打著人蹲,他用力一蹭就翻進了進去!而我則跑到書院的前門,守門的老劉頭一見,喝道:“跑哪去了?”
    我往他手中遞了一個點心:“找我爹去了!”
    “嗯,快進來!”
    我風風火火的一路跑回了自己的書舍,隻見那個少年正坐在我的書案前翻看書卷,我關上門把點心往他麵前一丟:“吃吧!”
    他拿著一塊點心細嚼慢咽:“有水嗎?”
    我晃了晃水壺,把僅有的一點水倒給了他,然後到前院的井邊吊水。這一陣響動又驚動了先生,他在院門那裏板著臉喝道:“陸言,你今天表現好啊!”
    “先生,我錯了!”我把水吊上來後對他作揖,“以後不敢了!”
    “嗯!”先生點著頭,突然笑問道,“你是怎麼聽出來他的琴聲的不足之處的?”
    “我覺得,他譜不出那樣的曲子!”我遲疑著道,“反正我覺得他領悟不到那種……反正就是不搭!”
    “太對了!”先生撫掌笑道,“我也有這感覺,也說不出是為什麼!不過呢,別人都說好,我也隻能隨波逐流了,年紀大了嘛!在我有你這麼大的時候也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的!”
    先生走後,我把水壺提進自己的屋中,輕輕關上門,見那少年已趴在案頭睡著了!
    我輕手輕腳地把臉給洗了,脫鞋上床!
    睡夢中我被痛苦的喘息聲給驚醒了,我急忙起床打火石點燈,見到少年臉朝外趴在案頭,眼神迷茫無助!
    “你怎麼了?”我輕聲問道。
    他不答!
    “你叫什麼?”
    “弗乙!”
    “這麼怪的名?”
    “對,主人起的!你叫什麼?”
    “我叫陸言,是從很遠的鄉下來的!”我托著下巴看著他,“你明天去哪兒呢?”
    “不知道!”
    “那你真可憐!”我把點心全推到他的麵前,“還吃嗎?”
    “吃不下!”有淚從他的眼中流出,“這世上隻有你對我好!”
    “可我又幫不了你什麼!”我真的挺難過的,“這裏隻是書院!要是在我的老家你就可以住下來了!”
    “你真好!”他把眼淚摁到了袖子上,站起身,“我走了!”
    “你去哪?”我拉住了他的冰冷的手,“你不是沒地方去嗎?”
    “我殺了我主人,我去自首!”
    我怔怔地鬆開了手,他淒然一笑:“你怕了吧?”
    我看著他走到房門前打開門,一陣涼寒的夜風襲來,他瑟縮著瘦弱的身子走了出去。半晌,我才走出房間去看他,見他還站在高高的牆頭下仰望著,他回過身幽幽楚楚地問我能不能再給他搭個人蹲?
    我的心裏沉甸甸的:“弗乙,你不該死!該死的是你的主人!你繼續逃吧!”
    “我能逃哪去?”他泣噎著,“逃不出去被抓住很慘的!還不如一刀殺了痛快!”
    “那有人見你從宅子裏逃出來了嗎?”
    “我當時就跑了!我不知道!”
    “可我是在街上撞著你的呀!怎麼會沒人看到你?都這樣長的時間了,也沒見城中有巡軍查人啊!”說到這裏我驀然輕鬆起來,拉著他的手笑道,“那就證明你沒把你的主人給殺了,他還活著!”
    “還活著?”他驚恐地瞪大雙眼,“不!不!我不要再回那個魔鬼的身邊!”
    “我又沒有讓你回到他的身邊啊!隻要他不死,你還有什麼好怕的?”我牽著他的手往屋內走,“天蒙蒙亮你就出城,世界那麼大總有你的棲息之地吧?我和我爹從村子裏出來後,才知道世界居然有那麼大!你又識字,到一個小城裏當先生,當夥計都行!再讀讀書,把名字改了,說不定你就能當官了!”
    他的眼睛漸灼亮:“聽你的!隻要出去,就能好好活著!”
    到了屋內,我把點心和水壺紮到一起,他又在我的書卷中挑了他喜歡讀的,我給他打成了包裹,問他還需要什麼?
    他微笑著搖搖頭:“這些夠了!”
    “哦,我想起來了!最重要的!”
    我從床底下拖出一個落滿灰的瓦罐送到他的懷裏:“送你盤纏!這能讓你在一城裏歇腳!”
    他的淚如泉湧:“陸言,今生遇到你,我死而無憾!”
    “不要說這些!”我強笑道,“我隻能幫到這些了!走吧,我給你再當一次人蹲!”
    把他送到牆角下,我蹲了身體讓他踩到我的肩上,他突然道:“陸言,有朝一日,我會回來娶你的!”
    “不用了!快點,來來!”我拍著肩頭,“等你跑到城門那裏天就亮了,快!”
    當他的一隻腳踩在我的肩頭上時,就聽到我院門前一聲大吼:“陸言,你在幹什麼?”
    我看到臉色寒沉的先生帶著一個把腦袋包了一半的人向我們大步跨了過來,借著稀朗的星光我認出了這人——杜先生!
    他就是弗乙口中所說的魔鬼?!
    他現在的樣子也形同魔鬼一樣森然可怖:“好啊!陸言你膽敢勾引我家小僮私奔?”
    “杜先生,請你注意措辭!”先生喝道,“陸言隻不過是一個懵然未知的學生!”
    “先生,這證據確鑿!你還看不出來?”
    杜先生邊說邊伸手向弗乙抓去,弗乙顫栗後退,我攔住了杜先生:“你別碰他!”
    “你給我滾開!”
    杜先生動手把我一推,我摔在先生的腳下,先生把我扶起拖著我:“不許去!”
    “先生,弗乙會死的!”我急道。
    “他是杜先生的家生奴!你救不了他的!”先生歎道,“他要是死了也是他命苦!”
    “先生!”
    “不要再說了!”
    弗乙一步步後退,當他無路可退時,他咬了杜先生的手,杜先生吃痛護手,他趁這機會低頭衝向我廂房的石階上,撞得滿臉血倒了下去……
    弗乙還是被杜先生帶走了,他一直閉著眼如同死了般。我給他的包裹零碎地散了一院……
    無論我怎麼衝洗石階上的血跡,那血跡似已鐫刻在石縫上,成為最悲淒的一抹暗紅!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