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桃花盡日隨流水(正文)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2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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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老頭自小長在深山裏,是個老獵人,這日打算去河邊撈幾條魚,他剛剛拿起石頭在冰麵上砸了幾下,有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從山坡上跑下來。
    朝他道“老爺爺,你知不知道這附近有什麼可以落腳的地方”
    喬老頭:“方圓百裏,隻有鎮子裏才有客棧”
    小姑娘急的上躥下跳“不行不行,等走到鎮子裏,太陽都下山了”
    喬老頭:“小老兒家就在這河邊不遠,姑娘不嫌棄的話——”
    小姑娘一聽,立馬開心道“不嫌棄不嫌棄”
    她跑回山坡上,山坡上停著一輛很漂亮的馬車。
    過了一會兒,她跑回來,氣喘籲籲道“老爺爺,我家公子讓我問你,我們可不可以在你家住一陣子”
    就這樣,喬老頭家裏多了很多客人,迫使他們一家老小不得不擠在一個屋裏。
    除了小姑娘和公子以及五個趕車的漢子,還有一個半死不活的病人。
    小姑娘叫鳶兒,和喬老頭的孫女秀蘭差不多大小,兩個小姑娘還能玩在一起,不到半日就形影不離。
    秀蘭:“你每天到要給他上藥嗎?”
    她好奇地瞅瞅床榻上躺著的人。那人渾身是傷,幾乎全身都裹著紗布。
    鳶兒:“嗯”
    秀蘭又問“這人男的女的?”
    鳶兒:“男的吧”因為沒有胸。
    秀蘭大驚失色“那怎麼行,你一個女兒家,給他塗藥,豈不是毀了你的名節”
    鳶兒緩緩道“……我是丫鬟,除了我,他們誰能伺候好人,夫人吩咐過——”
    “鳶兒”一個魁梧的青年站在門口喚道,他是個熟麵孔,秀蘭聽鳶兒常叫他程大哥。
    程大哥對秀蘭道“我方才好像聽見你娘在叫你”
    秀蘭懂事的點頭,走出屋子。
    “鳶兒,以後隻能和秀蘭在外邊玩,這兒不是一個適合你倆待的地方”
    鳶兒瞪他一眼,“知道啦”氣呼呼地跑出去。
    一個人背著光走進屋裏,程鳴躬身“公子”
    他走到床邊,握住病人的手腕,過了會兒輕聲道“死不了”
    “好生看著,等人醒來告訴我”
    程鳴:“是”
    躺了整整兩天,床上的男人的臉色才有了好轉。鳶兒讓秀蘭幫她煮藥,這樣程鳴就管不了她。
    秀蘭經常盯著床上的人瞧。
    一回鳶兒奇道“你在看什麼?”
    “看他啊,我最近在想,是不是城裏的男子都像你家公子一樣”秀蘭托著腮。
    鳶兒翻了個白眼“走走走,去打水”
    打完水,兩個女孩嬉笑打罵,最後鳶兒一個人回到屋裏。
    放下水桶,鳶兒想給自己倒口熱水喝,突然看見床上坐著一個人,“啊!”她嚇得大叫一聲,差點把腳邊的水桶踢翻。
    “你你你”她一把將茶壺扔到桌上,飛奔了過去“你醒了?你什麼時候醒的?”
    男人被她吵的頭疼,麵無表情的皺眉。見他嘴唇發白,鳶兒便跑去倒了杯茶給他喝。
    男人:“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被他這般盯著,鳶兒臉一紅“我還想問你是誰呢,我也不認識你”
    男人皺起眉頭。
    鳶兒:“你受了很重的傷,差點死掉,是我家公子救了你”說完她一拍腦門“我得去告訴公子“
    ”我叫鳶兒,你叫什麼名字?”
    男人張了張嘴,講不出半個字。
    鳶兒不悅“問你話呢?”
    男人偏過頭“……我不記得”
    鳶兒一愣,接著跳起來,“你說什麼呢?”
    程鳴走進來“怎麼了?”
    鳶兒:“程大哥,他說不記得自己是誰”
    男人覺得胸悶的慌,隻好靠在牆上,身上五髒六腑就像被燒過一樣,牆和被子有一股油味兒,他看看這件破破的屋子,連個像樣的桌子都沒有。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兒,腦中疼的像是要撕裂一般。
    關於自己的所有,是一片空白。
    不知過了多久,他睡著了,再醒過來時,鳶兒給他端來飯菜“餓了吧,趕緊吃,吃完我們就該走了”
    他一聲不吭地接過碗,剛吃幾口,就感覺一陣惡心,立馬捂住胃,開始嘔吐。
    鳶兒驚叫,連忙拿了帕子去擦,卻被他一把推開。
    “滾開!”
    這一推力氣不小,他額頭上青筋凸起,活像要吃人般的煞氣。
    鳶兒摔在地上,她嚇了一跳,此刻眼角一紅,接著哭著跑了。
    他一把將被子卷起,越是用力想越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他慘白著臉,覺得心裏有股邪火,無從發泄。
    被打碎的腕還躺在地板上,他的目光飄忽,過了一會兒,俯下身,去撿小片的碎瓷片,將它們藏在枕頭下。
    “如果不吃飯,就會沒力氣”
    一個人從跨進門檻,溫和道
    男人盯著他“……你又是誰?”
    站在門口的男人一襲白袍,肩上披著深紫色的鬥篷。他瞧見塌上地下的狼藉,就沒再往裏走,而是喊
    “鳶兒,進來吧”
    鳶兒提著水桶走進來,把床上地下收拾幹淨。
    “現在你想喝米粥了嗎?”鳶兒小聲道,一個活潑的小姑娘被嚇成這副模樣也是難得。
    男人不說話,目光冷冽。
    鳶兒隻得扭頭,委屈的幾乎要落下淚來。
    蕭瑄動了動嘴唇,無聲道“出去吧”
    鳶兒提著木桶,飛快地離開了屋子。
    床上的人背靠著牆,扭頭,然後慢慢抬起一條腿,一隻手放在腹上,一隻手搭在膝蓋上,麵無表情。
    蕭瑄端起桌上鳶兒剛才拿來的粥,一手撩起衣擺,坐在床邊。
    有模有樣的吹了幾下,他嘀咕“應該不燙”
    “如果還是喝不下,我讓鳶兒再倒些熱水進去”為了證明沒有毒,他自己就著碗邊喝了一口,然後連勺子一起遞過去。
    “你認識我?”男人沒動,盯著他。
    蕭瑄:“你喝一口,我就告訴你”
    他的手腕很白,仿佛無暇的羊脂玉,他的手指細長骨節分明,是遠庖廚的貴公子的手。
    此刻這雙手裏端著一個小瓷碗,瓷碗中放著一個木勺。
    他眯起眼,隻要仔細思考下去,腦仁就痛的厲害,他知道自己一身傷,這個屋子簡陋卻不髒,唯一能做的就是暫且接過碗。
    “你是夏瑾,春夏秋冬的夏,懷瑾握瑜的瑾”
    “你接到朝廷的告身文書,然後在前往寧陽的路上被仇敵暗算,僥幸得生,被我的人救了”
    講完,他露出微笑
    “我是蕭瑄”他輕輕道“不過在這兒,我隻能是李瑞,最好叫我李瑞”
    他講的很清楚,也表現得很平和。
    粥的溫度不能減輕胃的痛楚,強忍著惡心,坐在床上的男人一條胳膊壓著枕頭。用另一隻手摸摸幹澀的嘴唇,上邊裂開好幾道口子。
    蕭瑄:“你不記得以前的事可能是因為你的傷“
    ”現在能告訴的你隻有這些,明天就出發去鎮上,你得把粥喝完”
    男人到底沒有動。
    夏瑾……
    是他自己的名字嗎,完全不記得,仔細思考時,腦袋裏就像炸開似得,很疼。
    嘖,他吸氣,臉又白了一層。
    姑且,和他一起去鎮上,說不定能從這些人身上知道些什麼。
    他的視線掃過蕭瑄的手臂,鬥篷下沿一截繡著花紋的白錦一閃而過。
    次日清晨,秀蘭眼睛紅腫,一看就是昨晚哭了一夜,知道鳶兒他們要走,她自然對鳶兒依依不舍。
    程鳴帶著人把東西搬回馬車,他們一行二十多人,三輛馬車,一輛裝東西,另外兩輛坐人,夏瑾,也就是被他們救下的男人,和暫時被打發來的鳶兒坐一輛馬車。
    鳶兒掀開馬背後的簾子,看到裏頭的人在睡覺,她便飛快地放下簾子,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去找秀蘭,她們蹲在院中的一口古井邊,即將分別,兩個女孩都很難受,鳶兒拍拍秀蘭的臉蛋,從懷裏翻出一個晶瑩剔透的玉鐲。
    “送你的”
    “如果需要,買了它也是可以換錢的”
    秀蘭頭搖的像撥浪鼓,這個樸實的小姑娘認真道“你家公子已經給爺爺很多銀子啦”
    鳶兒笑道“萬一將來你又見著我,我認不得你,你就拿出這鐲子”
    雖然她想這是不可能的。
    秀蘭伸手握住她的胳膊,搖搖頭。
    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兒
    “鳶兒”
    鳶兒身體往前傾,壓著秀蘭的肩膀,探出腦袋,隔著古井不冷不熱道“我在這裏”
    秀蘭的手裏被塞了東西,她沒有動,她能感覺到鳶兒在發抖。
    一個黑黑瘦瘦的中年男人衝鳶兒古怪的擠擠眼睛“程鳴在找你”
    秀蘭知道他叫曾武,嗓子很啞,講話像漏了風。
    鳶兒見他要過來,提高嗓子喚“秀蘭!”
    秀蘭應了一聲,男人皺起眉。
    鳶兒:“我和秀蘭說幾句話就走,時間不多了”
    曾武朝著地上吐口唾沫,露出凶惡的神情,壓低嗓子罵她“快點,小婊子”
    接著掉頭走了。
    鳶兒深吸幾口氣,低頭看秀蘭,秀蘭忽然就懂了,她抱緊鳶兒,輕輕拍打她的背。
    鳶兒不很討厭夏瑾了,雖然他之前對她凶巴巴的。但很多時候他隻是沉默。
    十幾匹馬在官道上狂奔,頭頂太陽明晃晃,鳶兒伸手遮了遮,咦了一聲,看到一隻一隻手那麼大的蝴蝶繞著馬車飛,輕盈的雙翅上下浮動,翅上的藍白花紋重重疊疊,如同一對眼睛,真漂亮。
    她剛伸手,蝴蝶就飛離了馬車,一眨眼就不見了,鳶兒回頭,車簾被吹得飛起,能看見男人坐在裏麵一動不動,閉著眼。
    “熱嗎?”馬上的程鳴問,“去車裏坐會兒吧”
    鳶兒立馬道:“不用”
    程鳴把她當妹妹看,平日裏還算照顧。
    馬蹄踏過,揚起飛沙,路邊一株桃樹枝丫上的枯萎的花瓣被震的碎落一地。
    那隻蝴蝶,飛到哪裏了。
    鳶兒再也沒見過這麼漂亮的蝴蝶。
    這個普通的早晨,他們在趕路,長路漫漫,仿佛沒有盡頭。
    故事的開端難免無聊些,馬車裏的人落下一子,他隻能求個精彩的尾聲。
    歎息一聲,他摸了摸手背,天氣越來越冷,叫他難以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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