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時 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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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近黃昏,汴梁城華燈初上。
沿途雕車寶馬,絡繹競馳;周邊酒樓商鋪林立,人流如織;市集奇珍,處處金翠,滿目羅綺,香鋪滿路。
八荒爭湊、萬國鹹通!梁都汴京,昌冠天下,繁勝蓋世,實是也!
提早了兩日抵京,南宮霽閑來無事,便常帶二三仆從出門遊逛。隻是此事還須避開那蘇學士,教他知曉,必然不許。
蘇學士蘇禹弼,原也是南宮霽之師,其人才學品格自不用說,且達於世故,遂教付以重托。自入京,禹弼便日日奔走,聽聞是去拜望朝中舊友,卻將少主南宮霽閑置驛館,成日無所事事,總是無趣。
南宮霽所居的臨安驛,地方雖不大,倒也幽靜清雅,算得愜意。聽聞周邊驛館還住了靳國、羌桀、高麗等國使臣。聽說靳人麵貌可怖,身材黑壯似虎狼;又聞高麗人小眼塌鼻,身高不足常人一半,似極猢猻;而赤發隆鼻狀如妖怪的西域人,則更教南宮霽好奇!說來這兩日將周遭街市遊逛遍了,便心生奇想,欲往各館一探究竟!臨安驛與四方館隻隔一道門,但有使節之牌便可出入。
主意打定,南宮霽這日便前往探訪了高麗使節所居的同文館、西域等各處使節雜居的懷遠驛!所見卻並不如傳說那般,高麗人原和中原人相貌並無二樣,隻裝扮不同而已;西域使節相貌雖略怪,卻還和妖魔之物相去甚遠!
這一路逛來,南宮霽頗有幾分失望。最後還餘一處未去,便是南端的都亭驛。
此館地方開闊,內中隔開東西兩院,東端都亭驛,所居乃靳國使臣;西側都亭西驛,用以安置羌桀使節。
一路所見,已讓南宮霽對靳使的相貌不抱多想,無非就是粗黑些,總不至三頭六臂,應是沒甚看頭!然既來了,便去瞧瞧也無妨。
都亭驛中屋宇甚多,門庭高闊,相較之下,之前的崇文館、懷遠驛,連同南宮霽現居的臨安驛,皆是遜色。
南宮霽見下便不禁有些鬱鬱:同為使臣,所遇卻可謂天壤之別!由此看來北朝強悍,確非虛傳,而大梁也端的是畏強欺軟!
這般想著便已來到都亭驛前,卻見大門緊閉,門前尚有侍衛把守,看來是閑人莫入!心中便有幾分失望,而既來之,總不甘心這般便離去,一時駐足。
不一陣,倒果見到幾個使臣模樣的出來,皆為文士打扮,樣貌也不出奇,即便行走在外,若不取下帽子露出髡發,多半會教認做南人。
此南宮霽倒也料到了:靳國疆域南伸,雖因俗而治,然到如今,其人卻也早不似原先粗惡,皇族重臣轉而崇儒,喜附南人風雅,裝束打扮亦然。因而要區分之,首當定是觀其身量體格,北人相較南人自要粗悍!然今日所見,卻令南宮霽動搖,思來體格之說,恐非必然,而唯一可鑒處,還是發式。
北人多留髡發,大概是將頂發剃去,留下前額及兩鬢之發,或披或束或盤,皆憑各自喜好。而不剃發者亦有,多為貴族子弟,隻將長發剪至齊肩略長,梳攏腦後,看去著實要教傳統髡發耐看許多,因而自興起便隨者甚眾。
說來南宮霽對於北朝的認知,多還是出自禹弼之口!上京路上,禹弼乘隙與他細說過靳國之事:其先祖為漠北蠻族,前朝覆滅後,天下大亂,他乘機南侵,曾占據汴梁,後迫於形勢北還,卻依舊占據燕雲!大梁立國後,數動幹戈終於收回失土。靳國不甘,一再來犯,卻未再能奪取一寸中原之地,倒是長此以往教兩朝各傷元氣,遂轉而立盟修好,從此互不侵犯!到如今這太平也延續了近五十載。
既人也瞧見了,內中又不得入,南宮霽正欲離去,卻忽聞門內一陣嘈雜,繼而是一聲斷喝,聽去嗓音稚嫩,似乎是一少年!一時教人奇心頓起,便收住了腳步,欲候在此一觀究竟!
不過片刻,門倏忽開了,由內衝出一人,氣勢洶洶。南宮霽雖閃避一側,無奈路窄,那人似乎並未瞧見他,三兩步上來便撞到了一處!那人看去並不強健,個頭尚矮南宮霽一截,力道卻不小,生將他撞退了幾步!
未待南宮霽開口責問,那人竟已搶先喝道:“你這廝竟敢衝撞我!”
南宮霽自出娘胎,生平頭一遭教人如此叱罵,怎能咽下這氣?且又看那是個黃口小兒,自更增幾分膽色,遂罵道:“你這潑皮,自己莽撞不說,卻還怪人?!”
那少年聞言更是怒意難當,未再多話,作勢便向南宮霽襲來,看那身手是有些功底的,南宮霽不敢怠慢,側身躲過。少年一招未中,即刻又出拳直襲他麵門,幸而南宮霽也算習過些武藝,此時才能招架!
兩人的身手,實則倒也相當,一時你來我往,鬥得難分難解。那少年的侍從急來阻勸,卻教喝退。二人打至力竭,便也顧不得什麼招式,全如民間鬥惡的莽漢潑皮那般,扭打一處,滾到地上。侍從們再不能聽之任之,急上前將二人拉開。南宮霽當下被束縛住無法動彈!少年卻還不甘,叫嚷著要與他一決雌雄!
南宮霽方才畢竟是一時意氣,又是被逼與他動手,現下稍一靜心,便知自己闖下禍了,且不說此事若傳將出去有何後果,但看眼前這少年,裝束華貴,器宇不凡,加之口氣又甚大,難保不是靳國的皇親貴胄!若他到底不肯罷休,自己恐真擔待不起!隻是事已至此,要教他屈尊向此人賠罪,卻是萬般為難,況且即便他退讓,以那黃口小兒的囂張,也未必肯作罷。這卻如何是好?心中一時沒了主意,隻懊悔自己一時好奇惹生是非。
此時那門內又湧出數名侍從!南宮霽心下一緊,不知他等待要拿自己如何,萬一教當做刺客,便不妙了!遂也顧不得顏麵,急忙自辯道:“吾乃蜀中使臣,不經意誤入此地,汝等莫要妄為!”
聞言周遭之人皆似半信半疑。斟酌片刻,便有一人道:“一麵之詞,怎知真假,還是帶去細審一番才妥當!”
那少年亦道:“此言甚是,帶回去讓吾親審!”
南宮霽自不情願,心道落入這小魔王手中豈還有活路?!遂奮力掙紮,無奈力薄勢單,被兩個侍衛強拖拽著進了門。大門緩緩閉上,內中便成了他靳人的天下,生殺予奪,全憑那魔王心意!南宮霽閉上眼睛,內中苦歎,今日恐是凶多吉少了!惶然間,忽聞門外人聲,須臾,還未關嚴的大門便又緩緩開啟。
魔王見之怒喝:“何人來擾?轟將出去!”
左右輕聲回稟:“乃是館使,驅趕不得。”
話音未落,已見幾人入內,為首乃一中年長者,慈眉善目,又著官服,便知是驛館監官。
那小魔王見狀似怕南宮霽教他們放走,遂不等幾人開口,便跳將起來道:“汝等失職,館內進了刺客都不知,卻還敢來?現此人教我拿下,待要親做審問,也不必煩勞爾等了!”
那館使聞言倒是不驚不乍,拱手道:“貴使錯怪了,這位實乃蜀中使臣,暫居臨安驛中,或是初來不曉就裏,誤闖此處,錯生枝節,還望貴使寬諒!”
魔王哼了一聲:“片麵之詞,何以取信!”
館使似早知他會有此言,當下要了南宮霽的符牌呈上:“此便是憑證!若是不信,貴使還可派人去往臨安驛一訪。”
魔王正躊躇,忽聞仆從來稟:“三大王回來了!”當下臉色頓一變,竟是倏忽轉了口氣,道:“既如此,今日吾便饒他一回,然若再有下次,便莫怪我不留情麵!”言罷便讓南宮霽隨監官一行人離去了。
遭此一劫,南宮霽確是受了些驚,過後又甚覺屈辱,因而一路怏怏,頗顯頹唐。館使憂心他或為靳人所傷,便要替他尋醫診治,自教南宮霽謝絕。
回到臨安驛,南宮霽心緒稍平,再回想前事,忽有些疑心:方才這館使現身的時機也著實巧了些,縱然他與那小魔王打鬥鬧出動靜甚大,驚動館役而上告監官,也需一陣,然他怎就來得這般快?難道方巧在近處?還是。。。自己的一舉一動,實則皆在他人監視之下?如此一想,後背便覺一陣發涼。
一番斟酌後,南宮霽還是將此事告知了蘇禹弼。
禹弼略一沉吟,便問他可知那靳國少年身份。見南宮霽搖頭,禹弼道:“我聽聞靳國此次所遣使臣乃慶王赫留延律,然這少年。。。”
南宮霽聞言亦為疑惑,道:“難不成那小魔王便是赫留延律?然靳國怎會派一黃口小兒充作使臣?”
禹弼搖頭:“靳國慶王已逾而立,自不會是那小兒!”
南宮霽蹙眉思索,倏忽腦中閃過“三大王”三字,眼前便覺一亮,道:“那慶王可是排行第三,稱甚‘三大王’?”
禹弼道:“此我也不甚清楚,但既稱‘大王’,想來當是!”
南宮霽聞言,便將當時情形細述了一遍。
禹弼聽罷道:“如此說來,這少年是與慶王有甚關係?你說左右皆懼他,難道是慶王子?”
南宮霽想來倒不無可能。
禹弼思忖片刻,道:“那少年既畏懼慶王,想必也不敢將與你衝突之事細告知,況且你又未嚐傷到他,如此,他應是不會再追究,此事便也大致算了了。”
南宮霽聞言心中自然一輕,道:“如此便好!”
然而禹弼卻不似他輕鬆,一再叮囑道:“殿下這幾日若是無事,便不要外出了,以防再生是非!”
南宮霽點了點頭,卻湊近兩步,低聲道:“先生可覺,這些時日,我等的舉動,或都教人一一收入了眼中?”
禹弼乍聞此似詫異。須臾,卻捋須笑道:“殿下曆了今日之事,看來是有長進,這般,倒也算因禍得福!”
南宮霽怔了怔,麵色悄然轉紅。
禹弼便也轉作正色,語重心長道:“殿下如今既已覺知此中玄機,今後,便當好生收斂,萬莫再出何莽撞之舉!”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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