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浮生如錦,安寧難覓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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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從酒樓裏出來,天色已暗了。
永安街華燈初上,煙火繽紛,很是好看。
錦安站在辰澤身邊,愈發顯得身量小巧。
一路走來,不乏纖纖美人朝著辰澤拋來青眼。其中最過分的,是一位看似弱柳扶風的少女,在她的眼皮底下穩穩一個趔趄,險些栽到他的懷裏,虧得她眼疾手快,一個健步上前,堪堪將其扶住。
那女子從她懷中起來,還不甘心,媚眼如絲,朝著辰澤好一陣望,急的她拽著辰澤的衣袖直往前拉,邊拉邊回頭。
那道幽怨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像是要活剮了她,嚇得她一個激靈。
走出老遠她才想起,若無其事地鬆了手。
“不想那姑娘看著瘦弱,真扶起來卻費力的很,方才幸虧有我在,像你這般嬌生慣養的仙草,若是獨自遇到這樣的情況,記得千萬閃開,免得傷著經脈。”錦安一邊揉著手腕一邊朝他比劃,麵容真誠,言詞懇切。
“你傷著胳膊了?”辰澤居高臨下,目光落在她身上。
“啊,無妨無妨,平日重活幹得多,已習慣了。”
“……嗯。”他微微頷首,沒再多說。
一圈逛下來,她活脫脫就是一隻護犢心切的母獸,張牙舞爪地圍在芍藥周圍,惡狠狠得瞪著那些覬覦他的女子,生怕自己養的好白菜被豬給拱了。
邊上的芍藥看在眼裏,也由著她,隻兀自專心把玩著手心裏“嚶嚶”直叫的小雞仔,心情似乎不錯。
“今日是什麼日子?為何這城裏處處燃著花燈?”錦安湊到芍藥的身側,牢牢地跟著他。“還有好些成雙成對帶著麵具的。”
“凡世節日頗多,我長年在百草園裏,所知曉的不過你說與我的一二,”他微微偏過頭,向她道,“倒是你,平日對凡世研究頗多,也不知嗎?”
“凡世節日甚多,我也沒耐心一一了解,”她擺擺手,“罷了,既逢佳節,便賞玩賞玩。”
“阿澤,你瞧,那兒有戲台子!”
言畢,她如同一隻兔子一般,活蹦亂跳地躍到了聽戲的人群之中。
辰澤輕笑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
到底是孩子心性,仍是貪玩。
錦安杵在戲台子下邊兒,豎起耳朵聽了良久,怎麼聽怎麼覺得“咿咿呀呀”很是拖遝,幾句話便可唱完的戲詞,硬是拖了一盞茶的功夫。
她聽了一刻時間,便覺索然無味。轉身要去拉芍藥的胳膊,卻發現芍藥並未在她身側。
錦安心下一驚,不成想那芍藥如此迷糊,她不過躍得稍稍快了分毫,他竟就跟丟了。
不曉得他現下在哪裏。
正待她扯開嗓子將要叫喚,卻見那燈火闌珊處,芍藥正執著一位年輕女子的手。
那姑娘著了一襲紅衣,嬌豔欲滴,體態看著竟與她相仿,雖背對著她瞧不見容貌,但他二人四目相對,場麵甚是美好。
她不由得低頭瞅一眼自己,仍穿著守園時的童子衣服,上邊還粘著些許新鮮泥土,頓覺自行慚穢。
辰澤的麵容在昏暗的光線裏,朦朧如星海裏的一顆,遙遠又不真切。
隻是,她沒來由地就能感覺到,他十分動情。
他沒有發現她。
錦安張開嘴,還欲再掙紮,沒來得及出聲,芍藥竟一把將那名女子擁入懷中。她的嘴角無力地抽了抽,整個人兒登時如霜打的茄子,癟了下來。
肚子裏的苦水連同之前的種種一道翻湧上來,嗆得她後退幾步,連連咳嗽。
此時她的心情約莫可以用“六月飛雪”來形容。
她辛辛苦苦栽培的芍藥啊……為何如此不開眼!
往昔從裂泉裏打的水如同一盆狗血,盡數澆在了她的頭上,冤得很。
忍住!一定要忍住!
錦安深呼吸一番,想要覥著臉上前打一打招呼,親眼瞧瞧是怎樣的母豬拱了她的白菜,奈何額角青筋突突直跳,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一副笑臉,掙紮一番,終究還是放棄了直接往那邊衝的念頭。
她如木樁子一般杵在湍流的人群中,暗自神傷,不知所措,終不孚眾望地被人群給撞了一個趔趄。
這股勁兒極大,撞的她直直往後仰麵倒去。
“哎喲喂――辰……”
呼叫被喧嘩聲無情湮沒,眼瞅著倒下就要被人群給踏成稀泥。
可恥的是,這般境況下,她心中掛念的竟仍是她的芍藥。
天呐,她怎會有如此想法!
正想入非非之際,一雙有力的大手穩穩將她托住,順勢攬入懷中。
“都要被人踏成肉泥了,還在走神,可真是心大。”
那人的聲音在她腦袋頂上嗡嗡作響,熟悉的感覺又開始作怪。她眯起眼看清麵前的人,迅速站穩腳跟,急急從他懷裏抽出身來。
“呀呀,將軍說笑了,說笑了。”
這人便是白日裏有過一眼之緣的林將軍,當今天子的堂弟,彼時他騎著高頭大馬,排場不小,可此時卻隻身一人在逛燈會。
“嗬嗬,果真有趣。”他笑道,英氣的麵龐在花燈映照下熠熠生輝,“你還專門打聽過我?”
錦安偷偷抬頭瞟一眼,發現他的視線還落在她身上。
“咳咳,”她正色道,“哪裏哪裏,這世上還有誰不認得將軍。”
馬屁拍的倒很順嘴。
“嗬,”他輕笑一聲,上前一步,“白日裏光明正大偷瞄我的人,便是你罷。”
男子特有的陽剛之氣撲麵而來,讓她有些不安,微微退了一小步,喘了一氣。在心底敲了個小算盤。
“那時覺得將軍甚眼熟,許是過去在哪見過?”
先這般試探著問上一句,縱使他真是謫仙轉世,如今也是個凡人,自然記不得,倘若日後天界再見,也好不那麼尷尬。
“也許吧。”他聳一聳肩,不置可否,“此間相逢,你我也算有緣,你可是與誰同行麼,是否方便同我一道走走,逛一逛這燈會?”
他這番邀約,倒是誠懇。
隻是芍藥……
她再扭頭朝之前的方向望去,他已不在那處了。
正要拒絕,方才二人相擁的畫麵乍現,怨念登時充滿了她的頭腦。料想那忘恩負義的芍藥也是同心上人幽會去了,心裏還哪裏有半分她這個“哺育”之人。
“將軍客氣了,能與將軍共賞燈會,實屬榮幸。”
她氣悶一笑,接受了邀請。
“我叫林葉舟,叫我葉舟便可,總‘將軍,將軍’地叫我,聽著倒有些不習慣。”
他也隨和一笑,英俊的臉龐少了些銳氣,且甚是貼心得信步走在她身側,任由她領路。
錦安微微頷首,眼帶笑意,麵上不動聲色,心底裏卻如打著千百個鼓,忐忑不安。
她果真還是不太放心那芍藥。
“那便依你。”她表麵優雅應和著,眼神卻瘋狂地四處亂瞟。“隻是你既做了將軍,平日裏該聽得最多,如何還會不習慣?”
“你既不是我的部下,我瞧著你又甚是熟悉親切,這麼叫顯得生分。”他一邊答著她的話,一邊自路旁的麵具攤子上信手拈了兩個。
付了銀錢,他將其中一個繪著豬頭的麵具遞給她,再把另一個虎相麵具往自己頭上一扣。
她掂著豬頭麵具,不免遲疑。
“怎的不戴,不喜歡麼?”他撥開自己臉上的虎麵具,挑眉看她。
“嗬嗬,哪會,哪會,這就帶上。”
她幹笑兩聲,麻利地帶上了豬頭麵具。
這番燈會逛下來,叫她收益匪淺。林葉舟雖說看上去低調,到底還是皇室,有錢得很。再加之善解人意,隻要她看著一樣東西超過片刻,他都會二話不說地掏出銀子就買。最後她手裏捧著一大堆紙包,搞得自己也有些臉紅,不敢再往商鋪裏瞟。
一路上他還同她講了許多邊塞趣事,沿途風光,委實離奇精彩得很,連她這個做了大半輩子神仙的也瞠目結舌。什麼連天沙海,長河落日,大漠孤煙,戈壁原野,還有風蝕而成的城堡,純白如雪的鹽堿荒灘,都說的她十分向往。
“今晚實在是多謝葉舟兄了,同你這麼一聊,頓覺得親近了不少,改日若有機會,我也去那賞一賞邊塞風情。”錦安捧著懷裏堆積如山的吃食,嗬嗬樂道,“這些零嘴我一人不知要吃到幾時,葉舟兄不帶些回去麼?”
林葉舟垂眸,瞅了她良久,銳意的眼中竟迸出些許笑意,好似那沉寂多年的老鐵樹霎時開了花,倒弄得她有些不知所措。
“似你這般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甚是有趣,”他頓了頓,“我倒希望身邊多些如你一般的朋友,能聽我說一說這些事。”
“還要多謝錦安姑娘今夜陪我逛了這場燈會,了我一心願。”
他的臉上綻著笑意,在赤紅的花燈下,很是絢爛,平常覺著太具英氣的臉龐,此時罩上半個假麵,竟叫她莫名有幾分傷感。
看著看著,她不由得走了神,想起了些如真似幻的景象。
景象裏,他也是這樣笑望著她。
這個人,她一定是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