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曲二 淚痕紅浥鮫綃透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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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雲蔽月,夜風習習。桃林在星光的點綴下分外妖嬈。
    恍惚中,我聽到有人向著桃林的盡頭走來。來人的褲腳劃過青草,沙沙作響。我依舊雙眸微閉,沐浴月光,清吸花香,好不自在。我知道,能來這裏的隻有爹,想是我太晚未歸他著急便尋來了。
    腳步聲愈發清晰,我懶懶的發出些許響動希望爹能聽到。忽而,我感受到停留在脖頸邊上的呼吸,不輕不緩,清晰澄明。似乎又嗅到了久違的香草氣息,我想睜開眼睛,卻發現,無論如何都使不上力。我有些急了,輕啟唇瓣,喉嚨微動,竟發不出半點聲音。那清涼的氣息愈來愈近,似在我臉頰耳邊流連,欲呼不能的壓抑讓我無所適從。
    我努力後退,無奈身後倚著的桃樹粗大挺立,甚至連雙手都使不上半分力氣,我突然感覺很絕望——這麼多年來日日苦練的結果竟如此不堪。來人卻突然頓住,在我覺得就要鬆一口氣的時候攫住我的唇,輾轉纏綿,溫柔繾綣,熟悉又陌生的觸感震驚了我整個身心。連同那喑啞磨人的聲音:
    “楚楚——”
    我驚惶起身,大口吸氣。抬手輕拭額角,不禁微微歎息。又是這樣的夢,早已記不清多少次了。月光淡淡透過窗欞,室中物什皆如鍍上了薄亮的釉,暈暈泛著銀光。我隨手披上一件衣裳,移步窗前。清夜無塵,月色如洗,幾點星亮,更顯冰寒透徹。涼風颯颯拂過衣襟,惶惶然的不真實感漸漸散去。
    歲月如梭,轉瞬間距離那件事已有六年之久。六年來,我長高了不少,幾乎快趕上爹,容貌卻越發的像楚靈了。爹還是時常在桃樹下作畫,若不是畫中的人長發盤起、女裝打扮,我甚至會認為爹畫的是我。六年中無數個月色姣好的夜晚裏,我被同樣的夢境驚醒,午夜夢回,留下的最真切的隻有唇上的粘膩溫濕。看不見那人的臉龐,卻像是有魔力般記住了夢中的聲音。喑啞低沉、空靈熱情。聽到響動,我轉頭,不出意料的看到了那人。
    “爹。”
    爹勾了勾唇角,走至窗前,輕輕撫摸我的頭頂,這麼多年爹安撫我的動作還是沒有變,也許在他心裏,我永遠都隻是個孩子。我卻因此而紅了臉,畢竟十四歲了。
    六年前那晚之後,爹依舊每天教我作畫念書,為我洗衣做飯。對於那晚的事情隻字不提,仿若什麼都不曾發生過。我不知道爹是真忘了還是假裝忘記,但是他的自然卻是那樣無懈可擊。我不止一次地懷疑,六年前那晚的那個冰涼之吻到底是不是來自於爹。然而,又在浮想的下一秒打斷自己,除了爹和淩塵,圍繞著我短短的十幾年人生,我還不曾見過任何其他人——從楚靈死去之後,我們就一直生活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山嶺上。
    不是沒有疑惑過,為什麼不讓武功一流的淩塵替楚靈報仇。爹用一句話,輕易地打破了我的迷茫。他說,楚靈是我的娘親,理應由我練好功夫親自為她報仇,如此楚靈泉下有知,也會欣慰的。
    對於報仇,我並沒有什麼熱忱。楚靈之於我根本沒有任何感情可言,甚至可以說在內心深處我是恨她的,恨她毫不留戀地拋棄了剛剛出生的我,更恨她剝奪了爹的全部快樂和熱情。但是,這仇我卻不得不報,我堅信,隻有了卻了爹心中的遺恨才能讓他重新快樂起來,才能讓他放棄執念、愛上別人。
    “睡不著?”爹的聲音依舊那麼清澈,猶如一泓清泉劈頭傾下,濯去塵埃,醍醐灌頂。正如爹那清冽如甘泉般的聲音,六年的歲月未曾改變的還有他那絕美的容顏。月光映襯下,爹的麵容清卓冷峻、英姿颯颯,六年的時光如過眼雲煙,歲月的寶刀在爹身上異常綿軟。
    “然兒?”
    “啊……嗯”我暗自懊惱自己的出神,“是有些睡不著,許是白日睡多了。”雖然時常抱有幻想,但隨著年齡的增長,理性也在綿延。我知道,爹隻當我是他的孩子,他深愛的人是楚靈,也唯有楚靈。六年前的那晚……搖頭苦笑,爹不過是醉了酒,錯把我當成楚靈罷了。
    “哦,早些休息吧。”爹回避了我的目光,舉頭望天,“明日還要練劍,聽羅刹說,你最近進步很慢。”
    我突然有些氣惱,為何爹對於夢中之事可以如此淡然。一直以來,對於夜晚,我和爹彼此心照不宣,小心謹慎地嗬護著微妙而又不堪的作為。然而,就算把我當做楚靈的替身,經過了六年時光,這麼多個日日夜夜朝夕相處竟不足以滋生出一絲一毫的感情,難道六年來數不清的夜晚裏溫柔纏綿的吻真的隻是夢境?
    如同挑釁似的,我吻上了爹的唇。
    空氣潮濕溫熱,暗香流轉,嘴唇攆動的細微聲響在靜謐的夜空裏突兀而清晰。最初的震驚過後,爹開始奮力掙紮,然而八年修習不是白練的,雖然我學的不精,但是製住從不曾習武的爹卻是綽綽有餘。爹的掙紮讓我有機可乘,我順利的將舌滑入爹的口內,似乎沒有熟悉的香草味道,然而還不及我仔細考量,一股疼痛混合著血腥的氣息就在口腔內蔓延開來。
    啪!
    爹給了我一記耳光,而後轉身決然離去。
    我忽然很想笑,卻牽動了唇舌,呼吸一窒,口中血腥的氣味猶存,舌根火辣辣的脹痛。果然。這麼多年爹依舊忘不了楚靈,甚至膽小到隻有在我睡下之後才敢在我身上尋找她的影子。
    抬手輕覆左頰,似乎比平常高了一些,仔細摩挲還能分辨出四枚指印,不是很疼,卻拍散了我的全部希冀。一瞬間,我覺得渾身脫力,倚著窗欞緩緩下滑,跌坐在地。
    轉頭看向窗外,星辰點點,月至中天,風過桃樹影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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