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少年竟是腦後兒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4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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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場宴會下來,人們心中又是各方算計打算。
    太後年紀大了,又笑了好些時候說了這許多話,宴會至半便有些撐不住累了,便由晴格格扶著,帶著嬤嬤們往島上轉轉便往休息處走去。高無庸早就將一處幽靜的小林院辟出來供女眷們休息使用。
    太後見了晴兒高興,笑著打趣道:“怎麼,今日這許多青年才俊,可都是未來大清的棟梁,晴兒可有合眼的?”
    晴兒聞言微紅了麵頰不依道:“太後說什麼呢,晴兒還小,還得要隨著太後,在太後身邊多高興兩年呢,哪裏這樣早便說這種事的。”
    太後不動聲色的笑道:“怎的在哀家身邊就是高興了,跟著我這樣一個老婆子哪裏來得樂趣?晴兒莫不是哄我高興,便是在框我呢。”
    晴兒曉得太後打趣,輕輕搖了搖太後手臂嬌聲道:“晴兒最是不會撒謊了,說的可都是真話。跟著太後自然是高興的。太後您最是知道晴兒了,晴兒最是個皮性子,哪裏呆得住,跟著太後不時的能出門走走,可不是叫晴兒高興麼。晴兒雖頑劣,卻是自小有幸得蒙太後教導,自是讀過女戒女則的,一旦嫁了人,定然是要以夫為天的。青年才俊們固然不錯,家世顯赫,戰功赫赫,隻是一旦嫁了人,晴兒卻是要守在府中的。”說著卻是頭越垂越低,聲音也越來越小道:“所以,所以,晴兒便想啊,如果實在不能多伺候太後兩年,若是可能的話,便是,便是要……”說到這裏,偷偷一瞧太後笑得歡快揶揄的麵色,實在是羞了不說話。
    太後打趣道:“便是要什麼?若是晴兒不說,哀家可不知道。到時皇帝隨便指了誰,咱們讀過女戒女則的某位姑娘,可就真真是要守在府中了。”
    晴兒一聽又急又羞,鬆開太後道:“太後欺負人,晴兒,晴兒不理您了。”說著羞紅著臉跺了跺腳跑開了,遠遠卻是瞧著一雙晶亮的眼睛偷偷看著太後行走。
    太後見狀捂著嘴笑,偏頭對陪嫁大嬤嬤桂嬤嬤笑道:“桂芝,你瞧瞧,這丫頭,向來沒皮沒臊的丫頭,竟也有羞了的一天,可不是奇了。”
    桂嬤嬤笑道:“太後明鑒,晴格格小女兒嬌態卻是可愛非常呢。往後哪家有幸得了晴格格,可不是三生修來的福分。”
    太後扶著桂嬤嬤的手慢慢走著,說道此處也是笑道:“你瞧著晴兒今日是看上了誰?”
    桂嬤嬤一笑道:“奴婢哪裏敢瞎猜,不過是瞧著格格仿佛是不願意受了世家大族的拘束罷了。格格自小跟著太後,性子活潑,又有幸得太後疼顧著,性子跳脫些也是有的。”
    太後卻是笑瞪了微笑的桂嬤嬤一眼笑道:“就你敢跟我耍花腔。”
    桂嬤嬤作勢告了饒,太後卻是笑了起來,又道:“哀家自然是看得出來,這丫頭啊,怕是看上了璕珎了。也是,璕珎雖無官職在身,在一眾青年才俊中卻是極出眾的人物,哀家一眼便瞧著喜歡。懂規矩,知進退,更是個有才幹的,這麼些日子聽著,這孩子往後是皇帝要大用的。又聽說極有家財。看他做派,是個知禮守禮卻是不用規矩拘了人的,按說,該是個最好的對象。隻是身子卻是瞧著略微單薄了些。”
    桂嬤嬤接聲笑道:“太後慈心,總是替孩子們操了心。奴婢也瞧著這璕珎公子自是好的,要說身子單薄,倒也算不得什麼事兒。奴婢瞧著璕珎公子雖說略單薄了些,精神卻是極好的,叫人看著爽利舒服。再說了,便是實在擔心,皇家裏天下奇珍的補品哪裏還少的了,一日裏進補,不愁身子不好不是。再說了,璕珎公子得皇上臉,皇上哪裏能不上心不是。”
    太後聞言笑了起來,“你倒是個知心的。也是,改明兒與皇帝提一提,皇帝自然會操心。”拍了拍桂嬤嬤的手輕聲道:“桂芝啊,你說怪不怪,哀家呀,今兒一眼見到璕珎這孩子便是喜歡的。那通身氣派確實叫人看著舒泰,人又本事,又規矩。而且,哀家頭回見他就覺得麵善得很,你說,這可不是緣分麼?”
    桂嬤嬤又同著太後說了好些時候的話,這才慢悠悠回到了小院,見到了裝作沒事兒人一般,卻是一直紅著臉的晴格格,又是好一陣打趣熱鬧。
    卻說宴會上的後妃們見太後走了,又都略坐了坐便由皇後打頭,一個個起身向皇上告辭離席。隻是各自心思如何,自然不會當真不勝酒力回去休息,各自在小院附近閑逛著。
    純妃席間一直悄悄看著璕珎,她高興極了,因著皇上一句話,原本坐得遠的璕珎搬到了太後跟前兒,卻是近了許多,叫她看得更清楚了。
    他瘦了,卻精神了,長高了,長大了,卻是出彩得叫人自豪,叫人心中熨帖。
    純妃仿佛怎麼看也看不夠,倒成了最後一個離席的女眷。
    那令妃每每總是留到最後總期望能與皇上眼神相對的,今日也不例外,等著眾姐妹都走了個幹淨還是拖著不見動彈。幾番想要與皇上搭話卻總是引不起皇上注意,這才婷婷嫋嫋的走近了柔聲告辭。卻是半晌的不起身,隻拿眼偷偷瞧一眼皇帝。氣得後麵幾個離了席的妃子冷笑連連。
    皇後一向規矩,與眾妃一起受了令妃多少眼藥,她的身份血統在,便是冷笑著直說了。“這外臣還在呢,青天白日的便這般作態對著皇上,簡直不成體統,奴才就是奴才,終究上不得台麵。諸位妹妹都是做了主子小主的人了,身為皇妃自持身份卻是需要謹記,莫要壞了規矩才好。”
    皇後這話放在平時那便是訓誡後宮,放在此時是何種意思針對誰人大家心中卻是知曉的。繼後烏拉那拉氏性子嚴謹,最是重規矩,管理後宮也是公平有度井井有條,頗為不叫人操心。因而雖不得皇上寵愛,卻是受皇上看重的,在大多數後宮人口中都口碑不錯。
    眾位妃子聞言紛紛掩了口笑。等看那令妃不僅沒有被皇上注意到扶起來,更甚至連一個眼神也欠奉,還是被正在與和親王說話的皇上身後的掌事太監恭敬請了才不甘不願的起身離去,紛紛嘻嘻哈哈笑起來,間或就著這新鮮的樂事兒說嘴,亦或是奉承皇後兩句,一行人倒也是和樂。
    純妃此時方才覺得失禮,見令妃才走也撣撣衣袍規規矩矩告了退,離去時卻是微不可見瞧了一眼璕珎,眼中頗有些不舍。雖掩飾得極快極好,卻是逃不過一直注意著她們的皇帝的眼。
    乾隆看到此處心中驀地生出了一個叫人不可置信的想法,叫他瞬間僵硬了臉色,卻是極快的掩飾了。悄悄看著璕珎,果然見他與永瑢一同告了退。心中那想法更是濃烈,竟叫堂堂天子頭一回生出了奇怪的慌亂。起身便往另一個方向離去,卻是悄悄趁著無人注意跟在了腳步匆匆的璕珎二人身後。宴席上自有弘晝招呼。
    純妃行得極慢,仿佛有心事,一張臉上似悲似喜,身邊翠環扶著她,臉色也是驚喜交加的。二人卻是聽見幽靜的小路後傳來匆匆腳步之聲,才一回身,便瞧見了那一身煙青色長袍如玉般的青年並著六皇子永瑢一道出現。霎時,純妃紅了眼眶,顫抖著雙唇卻是說不出話來,隻深深看著那同樣紅了眼的青年。
    便見璕珎上前一步驀地拜倒,伏在地上半晌才顫聲道:“不孝子永璋,給母妃請安。”
    緊跟在璕珎二人身後的皇帝聽見這一句便愣在了當場,震驚,了然……原來如此……
    然而終於從記憶中將那連麵目也記不清的三子回憶起來的時候,乾隆的臉色便複雜了許多,後悔是有的,不甘是有的,薄怒是有的,然而最後,卻是化作了一聲輕顫著的無聲歎息。
    乾隆沒有離開,第一次做起了這偷窺者,看著前麵幾人的一切。
    純妃與永璋時隔九年的重逢叫這兩人都落了淚,絮絮的語無倫次了半晌,這才在永瑢的勸慰下又都笑了起來。又是說了許多話,純妃這才擔心的問道:“永璋,你,可還怨著你的皇父?”
    話一出口,卻是忽而安靜了下來,不僅僅是純妃與永瑢緊張,最緊張的卻是那藏身在暗處的乾隆,強勁有力的手指扣進了石縫尚不知曉,隻緊緊盯著那沉默的青年,唯恐他說出叫人心疼的話來。
    卻見永璋靜默片刻幽幽一笑道:“若是沒有,那卻是唬人的。隻是這麼些年了,我也想通了。當年被斥責,我們自是本身就做得不好。而且,皇父永遠是永璋的皇父,當時被責,又被皇父放棄,孤身一人匆匆離宮住在府上時,那一段時間我是真的絕望了的。隻是後來大哥的離去卻是叫我忽而想通了。皇父斥責我們是因為深情,未曾關心我們是因為國事繁忙。這樣大的大清,這樣大的天下,都需要皇父操心,我哪裏還能再叫皇父傷神。
    後來我離開周遊,去了大清每一寸土地,還去了西洋,東洋,南洋。這才真切的體會到皇父治理一個國家,叫我們大清強盛的艱難。當時我哪裏還能對皇父生出什麼怨恨,隻是恨自己,恨自己竟然這般不懂事,惹了皇父煩心,還怨懟著皇父,更是不該。
    此後,我便想著我身為皇家子孫,自是該為我大清江山祖宗基業盡一份力的。因而便下心觀察國內民生,對比國外情況,也是小有些心得。此番見了皇父,總想著慢慢將這些年的想法說給皇父聽聽的。
    前些日子見了皇父,我一眼便認出了皇父,母妃弟弟可知,那時我的心跳的那樣快。皇父親近我,我高興極了,卻也忍不住失落,皇父認不出我來,他竟真的忘了我。這一番高興與傷懷卻最是折磨人,叫我那些日子心中亂極了。隻是如今見了皇父,母妃,皇祖母,弟弟妹妹,五叔,母後……大家都好,都喜歡我,我便是高興了。
    永璋,是個沒用的,但是,璕珎卻得大家的喜歡,那,我便是璕珎,便好。”
    乾隆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的,聽了那一番話,他的腦子很亂。那個孩子,那個叫人喜歡極了的靈性剔透之極的孩子,是自己的兒子,被自己拋棄了近十年的兒子。
    那樣的心情很複雜,又高興自己有這樣爭氣的孩子,又是自責自己這樣多年竟是完全沒有想起過這個孩子一瞬。既高興這孩子的懂事寬和,對自己的濡慕渴望,又惱恨這孩子竟是忍心與自己對麵不相認。幾番掙紮,卻終究忍不住笑起來。還好,還好這孩子,終究沒有對朕冷了心。
    乾隆當夜點了純妃的牌子,叫一眾後妃羨慕得沒了法子,令妃更是暗暗撕了一條帕子才罷。
    夜裏的乾隆卻是與純妃麵對麵坐著,直叫純妃忐忑惶恐,唯恐事情敗露的跪下了才叫皇帝扶了起來歎一聲道:“純妃,朕,都知道了。”
    純妃當下便是一驚,白了臉,當即便又重重跪下了,伏在地上顫抖著,口中卻是說不出話來。乾隆又是一歎道:“罷了,你起來罷,朕未曾怪罪。說來,這麼些年,卻是朕對不起那孩子多些。你不必如此。”
    純妃頭回見皇帝這般感性,這才信了,顫巍巍起身坐了。
    乾隆神思遠放許久才幽幽道:“你,給朕說說璕珎……說說永璋小時候的事情吧。”
    純妃絮絮的說著。生得出永璋這般靈性人物的純妃自然也是有幾分溫柔雋和氣的,她的聲音輕柔和緩,聽著叫人舒服,絮絮說著永璋小時候的俏皮事,卻是叫錯過了兒子太多的乾隆忍不住低低的笑起來。
    這般寧靜溫馨緩緩流淌的親情,卻是乾隆頭回在後宮女子處感受到的。並非刻板的規矩,並非獻媚邀寵,並非刻意逢迎,隻是站在長輩的同一角度一同說著兒女事,累了便並排躺著,沒有激情,沒有激越,卻是叫人難得的喜歡。
    乾隆沒有阻止寢事太監熄燈,因為在黑暗中,他才能更加真實的展露自己因為璕珎,因為永璋而展露的表情。
    他低聲的問道:“朕瞧著永瑢卻是早就認出了璕……永璋的,按理璕珎……永璋出宮時,永瑢不過七歲,時隔近十年,他哪裏認得出來?”
    純妃卻是聽著乾隆每回叫永璋時總不自覺叫做璕珎,心中又是傷懷更是高興,低低一笑道:“皇上有所不知,永璋自己給自己取了個小字,便是璕珎。璕珎二字原不多見,因而永瑢那日在街麵上聽了璕珎此名上了心,這才接近試探,終於知道那便是親哥哥。”
    純妃笑得開懷,乾隆卻是沉默了,半晌才道:“朕,竟是不知永璋的小字,實在是……”
    皇帝不適合傷懷,皇帝不需要自責,純妃仿佛無意般笑著打斷了乾隆的話道:“這孩子們戲耍給自己取得名字玩兒,做不做的數還兩說,哪裏能叫皇上聽了煩心。若是孩子們有個一二都向皇上報告,皇上便是要分身乏術也是忙不過來的了。”
    乾隆知道這是純妃安慰他,卻也是窩心得很,閉上眼,聽著純妃絮絮輕柔的說,卻是慢慢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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