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十七、早產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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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等他的解釋,我現在隻想要一個他愛我的解釋,其他的都不再重要。他失神地望著我,唇角微啟,卻一個字也沒說。我終究沒等到那一番想要的話,已經來不及了,他被另一個血跡斑斑蓬頭垢麵的人拖走,一同帶走的還有插在我心上的劍。
    血微涼,冷風吹過,我失去了意識。
    我死了嗎?
    我竟然活著,心髒都壞了,我怎麼還活得下來?
    原來我一直尋找的真相如此讓人崩潰,原來,我的夫君,我最愛的男人,在大婚之際親手殺了我,而後逃之夭夭。
    天崩地裂!
    我捂著胸口跪在地上,雙目空洞,如死了一般。是嗬,我已經死過一次,難怪百裏越會對我說“我盼著你醒來又怕你醒來”,恐怕我當時醒來想起之前經曆的一切免不了再死一回。陳清淺,何仇何怨,你要致我於死地?
    隱約聽到唐辣辣輕聲呼喚我,我花了好久好久的時間,才將渙散的視線聚焦到近在咫尺的臉上,神色懨懨,道:“陳彥,我的心碎了!”
    “夏夏!”唐辣辣時常這麼叫我,這個名字是從什麼時候用的呢?
    半夏是我,西泠也是我,但結局都是一樣的,西泠得不到的半夏也未曾擁有,惟一的共同點就是愛上一個不愛該愛的人,可如果沒有零星的指引,我又怎會淪陷至今,我嚐試擺脫,轉移重心,一心撲在事業上,仍然逃不過無法改寫的宿命,這是我的沒有希望的宿命。
    皮皮又是一陣亂蹬,不同於往常的是,他踢得極為用力,似拚命一踢,我想著小家夥可能是反抗我的壞心情,眼下的我難以調整狀態,便歉意地摸了摸肚子,猛然間,腹中傳來一陣劇痛,我頓時失了所有力氣,我深吸一口氣,感知體內往外奔湧一股熱流,我下意識地摸了摸,手指上沾染了鮮豔粘稠的血。
    “啊!”我顫抖地捧著雙手,“神啊,不要這麼殘忍,我已經失去了太多,請你網開一麵,將我的孩子留在我身邊。”
    鮮血失控,奔騰不息,我絕望地捧著溫熱的液體,企圖讓它們回到身體裏,使我的孩子安然。淚珠成串,身體沉沉,我捧著血,擦著淚,分不清流了多少血淌了多少淚。陳朔不知哪裏迸發的力氣,將我橫著抱起,聲音急促而深沉:“堅持一下,我送你去醫院!”
    “我不去!”我無力地掙紮,身體本能地抗拒他的一番好意,“你別碰我,遇見你,我攤不上一件好事。”
    小腹一陣痛甚一陣,不知這是否是宮縮,如果是,那麼,我跟這個孩子的緣分就真的到此為止了。陳朔的嘴角還瓜子猩紅的血漬,他抱起我蹭蹭蹭地下樓,我被他一路狂奔給顛得夠嗆,哼哼踩在唐辣辣的肩上一路跟著,有它在,我的緊繃的心稍稍安穩了些,它扯著嗓子對我說:“半夏,你一定要平安,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哼哼平時雖對我嘴上刻薄了些,關鍵時刻還是很在意我的安全的,它大概是對我最忠心耿耿的夥伴了,有它的這句話,讓我感覺溫暖了很多。
    急診的醫生診斷我有早產症狀,但胎兒的狀況不容樂觀,胎心不穩,隨後我被護士推進加護產房,數九寒冬,我在空調製造的溫室裏呆了兩個小時,一個小小的渾身皮膚半透明的隻有成人手掌般大小的孩子降生了,他出世的時候象征性地哭了兩聲,聲音細細的,像個瘦弱的小奶貓,我激動地抬頭望了他兩眼,那麼小,卻已五官分明。
    “是個男孩!”年輕的助產士跟我報喜,我伸手想碰一碰他的小腳丫子,卻被她抱得遠了,說是孩子肺部發育不成熟,需要住育嬰箱,剛剛生產完的我身體虛得很,想到覺得孩子雖早產,到底是保住了,便十分歡喜。又過了兩個小時,待醫生拔了吊水的針頭,唐辣辣一臉萬幸的表情,將我接回病房,我急著要去看看孩子,他卻讓我乖乖躺著,告訴我孩子住育嬰箱,每天有二十分鍾的時間探視孩子,眼下陳朔去辦理相關手續。
    一聽說是陳朔我立馬激動起來,當時就要下床,不是我對他不信任,而是他對我的所作所為真的叫我怕了,這孩子是我吃了諸多苦頭得來的,我不能讓他有半點閃失,這是作為一個母親的本能,唐辣辣倒了一大碗紅糖水給我,讓我趁熱喝了,護士囑咐了,用多喝紅糖水,用煮雨惡露的排出。
    “別擔心,虎毒不食子,他不會做出格的事,況且,哼哼跟著他去的。”唐辣辣接過護士分發的藥丸,仔細翻閱說明,我定了定神,細細地將糖水服下,身體暖了許多。
    大約過了半小時,陳朔和哼哼一道回來,哼哼直立著將兩隻前爪搭在床沿,嘿嘿笑道:“辛苦了,我看到皮皮的,小小的,好可愛,等他長大一點,我每天都陪他玩耍,我還想著以後叫他說話呢,喏,想想就很有成就感!”
    大約是我的母性使然,我憐愛地摸了摸它的腦袋,十分親近。陳朔往裏走了走,他的腳步有些飄忽,我側身見了,便叫住他,道:“看看醫生吧,明天我肯定走不了,最快也得等到皮皮出院,這段時間你自己養養傷。”
    虛汗浸濕了貼身衣物,唐辣辣拿了一套睡衣來,心疼道:“辛苦了!”
    一夜未眠,整夜都在想小小的身影。
    第二天,在規定時間內,我瞧見看到皮皮身上插滿大大小小的管子,他安靜地睡著,小小的手指握成拳頭,我的孩子,他的身上被那麼多管子束縛著,一定很難受,可憐我這個做媽媽的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沒有任何辦法。我很想抱抱他,親親他,可是這一道透明的玻璃成為一道不可逾越的阻礙,我在玻璃外頭淚流滿麵。唐辣辣一麵安慰我一麵要我止住淚,月子裏的女人不能哭泣,哭壞了眼睛會落下個見風流淚的毛病,月子中帶出的病症無藥可醫。
    二十分鍾轉瞬即逝,我戀戀不舍地又瞧了兩眼,淚水漣漪,他我共同生活了十一個多月,在這三百多天裏,我一點點地感受著他的成長,他的頑強他的茁壯深深地牽動著我的心,我愛他,不管他是什麼模樣什麼脾氣,我都愛,因為他的我的孩子,我的骨肉,我想把全世界最美好的東西送給他,帶他去看美麗的星空高山大海,去感受這個世界的磅礴之氣。
    陳朔定的月子餐準時送來,他不在,整個白天都不知蹤影。入夜,他在門外輕咳一聲推門而入,在我跟前靜靜地站了兩分鍾,往陪床上睡下,我仍然沒有睡意,半夜,聽得他蒙在被窩裏的悶咳聲。
    我欠身喊他:“你著緊些自己的傷,若是因為我的一時失手要了你的命,那我的下半生可能沒有一絲陽光了。”
    “我沒事。”低沉的嗓音從被窩傳出,幹澀而嘶啞。失了好些血怎麼可能沒事,硬撐著身子整日守著我,是怕我從醫院逃跑嗎?我的孩子在這,我的命在這,我往哪裏逃?陳朔,你真的是太高估我的能力了。
    第三天,冥王得了忘川的消息匆匆趕來,一進門便握著我的手,很久很久,他撥開我有些淩亂的劉海,道:“我的丫頭是做媽媽的人了,時間不饒人哪。”忘川緊隨其後,拎著各色各樣的袋子,孩子穿的用的,給我補身子的,琳琅滿目,哼哼跳到袋子中找了一通,噘著嘴嘟囔:“哼,偏心,什麼都沒給我買!”
    忘川刮了它的鼻子,笑道:“有的有的,殿下說世間的人們常愛給自己養的寵物穿漂亮的衣服,特意差人給你製了一件百搭禮服。”
    哼哼頓時眉開眼笑,當它看見忘川手裏拎著的粉色的短禮服時,瞪圓了眼珠,道:“你確定這是給我的?粉色是給女孩子的,哼哼!”
    冥王點頭,並作出一副你不要我就扔了的表情,哼哼翻了個白眼,一把奪了衣服穿在身上,一溜小跑去衛生間照鏡子,也不知發的什麼封,獨自在裏麵發出獨特的獸啼。
    我一直等著探視的時間,火急火燎地奔到育嬰室探看,這回他許是醒著的,小腳腳蹬了蹬,偌大的褲子跟著晃了晃,孩子,媽媽來看你了,媽媽每時每刻都想看著你抱著你。從出生到現在,他沒喝上一口母乳,我像個幹癟的老人擠不出一滴乳汁,哼哼若有所思的說是我劇烈的情緒波動引起的,大概是吧,我一邊內疚一邊恨自己的承受能力不夠強大,假使我能像陳朔那般將這世上的事情都看開,也許我的孩子就不會提前出生。
    第四天的淩晨四點我醒了,胸口仿佛壓著塊大石頭,分外壓抑。哼哼在我的床頭打呼嚕,冥王半趴在床邊手裏握著一根勺子,睡在另一張床上的是陳朔,唐辣辣不知從何處找來的躺椅,裹了一床被子躺下,剛剛翻了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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