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班的孫大蛋，外表凶悍，其實人很老實，也很膽小，還有點不開竅。
    他父親是國民黨的兵，一九四九年去了台灣，他母親就這樣成了反革命家屬，他也成了反革命子女。他家又是地主成分，一家人在社會上遭受歧視，飽受欺淩。
    雖然我們並不歧視他，但他自己覺得低人一等，很自卑，已經習慣於被人欺負。
    再者，他的確是大蛋，就是俗話說的氣蛋。一些重活他幹不了，腹肌一使勁，他肚子裏的氣就會跑到睾丸上，將睾丸漲得很大，就蛋疼。
    他又羞於言說，無形中就更自卑。
    說他不開竅，是他對很多應當知道的常識，他不知道。
    食堂門口是大水井，大水井對麵是女生寢室。女生寢室門口的廊簷下，時不時會有女生晾曬衣服，衣服中時不時會有小衣服。
    小衣服，即女生手工自做的乳罩。
    那年月，那種手工女紅內衣，沒現在的商品女內衣華麗、舒適，更沒有現在商品女內衣那種旁若無人、傲視一切的氣勢和蠢蠢欲動的感覺。那種女內衣上麵沒有彈性的鋪墊，沒有方便的暗扣。就一層棉布，穿在身上要用布帶栓係，寒酸、羞澀且不方便。
    一日吃中飯，孫大蛋在食堂門前，遠遠看見了對麵屋簷下女生晾曬的衣服中，有幾件小“衣服”。這玩意上衣不像上衣，褲衩不是褲衩，孫大蛋以前沒見過這個，不知這東西是何物，更不知道它有什麼用處和功能。
    他好奇心上來，想近前觀瞻，又似覺不妥。正在猶豫間，老朱翩翩然肩挑水桶擔子，來食堂大水井打水。
    孫大蛋一見，忙不迭趨前迎上，手一指，恭謙地問老朱：“老朱，你看看，那是個什麼東西？做什麼用的？”
    老朱將水桶放到井欄上，一麵解開轆轤的繩子，一麵問：“你指的是什麼東西？”
    孫大蛋說：“你看，對麵女生寢室門曬的東西呀。”
    老朱掃一眼，沒在意。說：“都是衣服，沒別的東西呀？”
    孫大蛋說：“有，有呀，就是衣服旁邊的，小的。很小的，你看見沒有？”
    老朱仔細一看，看清楚了。
    他噗嗤一笑，說：“哦，那是董存瑞同誌身上的武裝袋，哈哈，你沒見過吧？”
    “噗通”一聲，老朱隻顧笑，水桶掉井裏了。
    重新分班男生女生混編在一起後，我們三班男生基本沒變動，分來四個女生。
    其中一個是吞針自殺未遂、名聲大震的小崇，一個是正在和趙婊子熱戀的小李，還有小楊和小張。
    當時，小李榮升副班長了。
    有一段時間，我們隊的工作是突擊拔荷葉。
    秧苗返青，正在成長。
    但秧苗長不過生命力旺盛的野荷葉。
    大田裏，一望無際都是野荷葉，野荷葉下麵才是剛剛成活返青的秧苗。有些野荷已經花蕾初出，碧荷紅蓮，美麗極了。
    可不消說，不將這些野荷葉拔去，秧苗很快就會死去。
    為了生產建設，我們隻能焚琴煮鶴，除去這些美麗的荷葉和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