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窘境與困境
    食堂廢除分飯，實行購買飯菜票製度後，我們的確痛痛快快樂了一陣子。
    隻是好景不長，有些人很快又陷入窘境，我也是。
    原先分飯，我們十六元的工資，扣除九元夥食費後，還剩七元。現在自買飯菜票，則至少要花去十四、五元，每月工資隻剩一兩塊錢了。
    大嘴幹脆，他硬是將十六元工資全部都買成飯菜票。
    他無怨無悔地說：“老子就是裁縫掉剪子，隻落一個尺（吃）。”
    問題是，事情不是那樣簡單，並不是我們有了點錢，想吃就能吃得到。
    四十五斤飯票吃完後，你僅僅拿錢並不能買到飯票。
    比如，在四十五斤糧食供應標準內，飯票是兩毛錢一斤。那麼，在超過這個定量標準後，你要買一斤飯票，雖然還是兩毛錢，但你還要交上一斤糧票才行。
    這就難了，我們上哪去弄糧票？
    有一個抗美援朝的退伍軍人，他在郵局工作，因孩子多，糧食不夠吃，貪汙了收件人二十斤糧票。結果，事發被單位開除。一生命運，就此改變。後因其在朝鮮戰場有戰功，當地民政局又照顧他，將其安排到大壙圩農場工作。
    他後來和我在一個隊，我們是棋友。
    從嚴厲處理他這件事，可以想到當時糧票的重要性。
    我們要想有糧票，唯一的途徑，就是寫信讓家裏人寄糧票來。
    但我張不開這個口。
    我們的供應標準是四十五斤，比家人的供應標準多二十斤。家裏人的供應標準是二十五斤半，他們更困難。
    沒辦法，我們隻能將工資全用在吃飯上。
    直接的後果是，衣服、鞋襪、毛巾，乃至牙膏、肥皂這些生活必需品、低耗品，都無錢購買，成為生活中解決不了的困難。
    誰都沒有多餘的衣服。很多人隻有一條長褲，都是晚上洗，早上穿。天涼後，第二天早晨若是褲子沒幹透，隻能半幹半濕穿上，用身體捂幹。
    好歹都是年輕人，能扛得住。
    有人將帶來過冬的棉褲麵拆下來，當單褲使用。也有人將單色床單改做成褲子，五花八門，氣象萬千。
    什麼衣服合不合身，好看不好看，統統一邊去。
    清冷冷的天，隻要不穿個褲頭子出來嚇人，看著是個人樣就行。
    幾月下來，不少人改變了原先的生活習慣，我也是。
    我們不再穿襪子，而是赤腳穿鞋。洗衣服也不用肥皂，改用堿了。這東西便宜，八分錢一斤。刷牙不用牙膏，用牙粉或食鹽。一斤鹽幾分錢，用它刷牙最便宜。
    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
    聖者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