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貪治汙如火如荼了兩個多月，司徒大人和廷尉大人可謂是兩看生厭。
    每天朝會，兩位氣焰彪炳的權臣一個橫眉一個冷眼，正所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把站在兩人之間的宗正和光祿勳等人燎的是如坐針氈。
    尤其長官落馬後新提拔上來的太常卿，起初還偷著樂，但接連芒刺在背了這幾天，簡直是欲哭無淚。
    再回頭看看自己原先那隔著這兵不血刃戰場十幾米遠的位置，心中頓起不可遏抑的懷念。
    但到了八月末，毫無症狀的，勢不兩立的司徒和廷尉竟忽然握手言和。
    雖未無罪釋放已經收押問審的官員，但廷尉大人亦未再派爪牙四處搜捕，讓已成驚弓之鳥喪家之犬的盧黨好好喘了口氣。
    滿朝文武無不訝然，廷尉王了青向來食而無厭，幼帝也是對盧黨恨之入骨，苦等三年隻為借一場東風將其斬草除根，根本沒有見好就收的理由呐。
    結果朝會最後，司徒大人出列，以前所未有的恭謹躬身啟奏，眼觀鼻鼻觀心上了本損己一千，幾乎可說是自斬手足的疏。
    百官瞠目結舌，未及深思該奏疏會掀起多大風浪，心中當先不謀而同產生的情緒便是恍然大悟：
    難怪幼帝手下留情，原來千瘡百孔不成氣候的盧黨，已然是悄無聲息寄他籬下！
    起身離席的劉佑背脊挺直，已有幾分閑庭信步的氣勢。
    即使回到禦書房稍候與官員單獨議事時解下冠冕，在無真白玉珠十二冕旒覆麵的情況下，精致五官仍然如雲遮霧罩，看不出半點喜憂。
    白日時刻不離君側的起居舍郎禁不住戰戰兢兢，從此，便是真正的伴君如伴虎了。
    “師傅。”
    劉佑稱謂不變，但並未看向魏倀，日漸成熟的聲線也無往日親昵，甚至偏於生冷。
    “父皇雖是繼位即刻親政，而我等了兩年才可理政務，但仍然早了父皇整整一年。”
    魏倀笑容和煦，正要應和，劉佑卻沒給他這個機會，自顧自又說了下去。
    “而且父皇雖然大權在握，卻始終沒能君臣融洽，如司徒盧龐便陽奉陰違耿耿於懷，咬牙苦熬到父皇駕崩，屍骨未寒便脅迫禮官定下惡諡，都是因為父皇以霸道治國，百官畏懼，驚恐，卻無尊重，雷霆高壓一去便反彈尤甚，不僅無法中肯的為父皇平生蓋棺定論，甚至遷怒於父皇在位時頒發的詔令，拔擢的官員，以致父皇十五年苦心孤詣毀之一旦。”
    “我從前沉溺於思念父皇，一直沒能看清真正局勢，但現在想來，父皇一手締造的君權至上確實前無古人，但在短短十五年間就至如此境地，難免有急功近利之嫌，且太過一家之言而有偏頗之憂，若天縱奇才又精通讖緯的父皇能百年千年都親持朱筆判天下事，後漢未必不能千秋萬代，但父皇不能。”
    “百官日日月月年年都積累著怨氣不平氣，父皇壯年逝去尚且觸發了牽連甚廣的廟堂大換血，若父皇盡壽白頭，恐怕我終身都會被軟禁宮中，供亂臣賊子挾天子以令諸侯，或是尚未龍袍加身便死於其刀下。”
    “父皇為我取名佑，莫不是因為他自知無力保我，便覥顏去求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