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的時候，客廳裏亮著一盞橘黃的壁燈，易夢狄居然還沒有睡。
    蜷在沙發上的模樣令他有些恍然，仿佛汨諾就睡在那裏，小小的，瘦瘦的，那麼可憐。
    可隨即而來的稱呼提醒他，小白兔已經再也回不來了。
    “野。”
    多野走近了些，問道：“怎麼還沒睡？”
    易夢狄坐起身，直白的說：“等你啊。”
    “正好，給你看個開心的東西。”多野覺得自己說這話的時候簡直沒心沒肺到了極致。
    把那揉成一團的協議書放在茶幾上，就去客房換衣服。
    果然聽到女人驚訝的聲音：“他真的簽了？”
    “是啊，比我想象的快呢。”
    原來痛到極致的反應是笑。
    所以小白兔才會露出那樣傷心的笑容，說著再也不見的話……
    “你讓他簽的？”
    “他自己給我的。”
    易夢狄驚訝了：“怎麼可能？”
    “事實如此，你終於等到了，華妃娘娘。”多野轉頭看向沙發上的易夢狄，卻沒有在女人的臉上看到預料中的喜悅。
    “汨諾他……還好嗎？”
    多野換好衣服，去吧台倒了兩杯紅酒，一杯遞給易夢狄，牽了牽嘴角：“在黎耀那裏，好吃好住還有下人伺候著。比在我這兒不知道好幾百倍。”
    易夢狄看著協議上有些暈開的字跡，仿佛能想象汨諾在簽上名字時傷心的樣子。
    多野喝了一口紅酒，語氣是慣有的淡漠：“他還說祝我們幸福，希望我們能生一個寶寶。嗬……挺大度的……”
    “野……”易夢狄打斷了多野，看著他，“你在生氣嗎？”
    多野輕笑：“生氣？我高興還來不及。”
    “可是你高興的時候從來不喝紅酒。”
    相反的，你隻有在煩躁的時候才會喝酒。
    多野愣了愣，笑容更甚：“你啊，總是最了解我。”
    是啊，我那麼了解你，所以才明白，此刻笑著的你是我從來都不曾見過的如此悲傷的你。
    “可是，你卻不了解我。”
    易夢狄說完，從客房裏拖出個行李箱來，打開，全是粉色禮裙，總共有十條。
    多野嚇了一跳，自己竟然送了易夢狄這麼多相似的裙子，簡直像個變態。
    “野，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不喜歡粉紅色，我也不喜歡穿裙子。”
    “可是，為了留住你的心，我把自己打扮成你想要的樣子，配合你的喜好，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
    “……”
    “我嫉妒汨諾，起初以為他所做的一切是對你的逆來順受，他是第二個我，可是我錯了。”
    易夢狄深深的吸了口氣，終於還是站在了最後的十字路口。
    其實她早就在這場愛情角逐裏輸了，卻還想拚卻一博。
    她說：“我終於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比我更愛你。那個人一定是汨諾，他的眼神總是毫無保留的跟隨你，因為你開心而開心，因為你生氣而難過，包容你所有的情緒。我做不到，可是也不想把你讓給他……我嫉妒汨諾的單純，這份單純深深的吸引了你的目光，雖然你已經極力壓抑，可是身體騙不了人，汨諾已經住進了你的心裏。”
    多野無話可說，也不想否認。
    不管是易夢狄還是汨諾，他都是虧欠的。
    易夢狄蒙著水霧的眼睛看著多野問：“野，其實你愛著的一直是你記憶裏的那個小女孩吧？”
    多野看著一箱子荒謬的粉色，嘴角微啟，答非所問：“那個小女孩是汨諾。”
    “什麼？”
    “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汨諾知道嗎？”
    多野啜了口紅酒，苦澀在唇齒間蔓延：“要是他知道我已經認出了他卻不想承認，一定會哭的。他可是愛哭鬼。”
    易夢狄沒有說話，沉默中無聲的眼淚滑入嘴角，鹹澀的是一汪心湖。
    為汨諾，也為了自己。
    弄了半天，她早在一開始就輸了。
    她雖然用一場彌天大謊贏得了多野，卻徹底的開始厭惡此刻的自己。
    卑微的無藥可救。
    多野溫柔的替她擦眼淚，她卻再也分不清男人眼中看到的是自己還是汨諾。
    他說：“我們結婚吧。”
    終於等到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回答不是我願意，而是……“你愛我嗎？”
    多野笑了笑，說：“我會對你負責的。”
    語落，無聲靜默。
    合上的除了行李箱，還有某扇心門。
    ***
    這是易夢狄最後一次見到多野，在她未來的人生裏，會有很長一段時間難以忘懷這短暫又刻骨銘心的時光。
    當次日黎明第一抹曙光照進公寓的時候，她已經離開了。
    茶幾上留下一封信。
    就當是給多野最後的一份禮物，雖然也算不得禮物。卻是見證了自己可笑的愛情。
    ——
    再見了，我曾經的愛。
    每個人頭上都有一片天，
    風雨過後，彩虹鮮豔。
    ***
    “真是個壞女人。不管是出軌還是流產，都可以這麼理直氣壯。”
    多野看到易夢狄留下的字條，隻有一句輕歎。
    到底是看不透這個外柔內剛的女人。
    瘋狂的執著的又令他連恨都來不及的女人……
    這狗血的劇情，還能再狗血一點嗎？
    現在好了，留下這一堆無法收拾的殘局，嘲笑著他活該失去了愛的資格。
    活該親自否認了自己的心。
    到頭來，最懦弱的還是自己。
    望著窗外一縷暖陽，微風不躁，隻可惜少了那醉人的微笑，那搖曳在清晨中永遠虔誠的目光。
    你一定不想再見到我了吧……
    可對你的思念與日俱增……
    ***
    時間浩浩蕩蕩的從身上碾過，又耀武揚威的繼續朝未知狂奔而去。
    日曆翻過十一月的最後一天，一切都安然無恙，一切都假裝毫發無傷。
    ……
    易夢狄離開後，多野搬回了大宅。
    感覺汨諾應該更喜歡這棟老宅子，有熱可可，有調皮的小女傭，還有溫順熱情的大金毛。
    他從來不覺得這古老的宅子有什麼可愛的，可自從染了牛奶的甜香之後就像被施了魔法的城堡，禁錮了他的心，讓他每一天都無法控製的必須回到這裏。
    現在魔法失效了，城堡又變回了以往的冰冷，早知道就應該早點帶他回來，讓他住過的房間，睡過的床，蓋過的被子還是毯子，用過的茶具和餐具都通通染上他的味道。
    幾次想問問他知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股牛奶味。
    是天生的？還是當真在牛奶裏泡大的……
    如今，恐怕沒機會了。
    楚儷在電話裏叮囑那人注意身體，不要生病，記得吃飯。
    明明知道那人在幫他圓謊，他卻隻能在電話這頭無聲的沉默。
    楚儷問他：“兒子，你打算讓寶貝兒在黎耀那裏待多久？”
    多野狠狠的扒了口煙，說：“他想待多久就多久。”
    “所以，他如果愛上了黎耀你也無所謂？”
    怎麼可能無所謂……
    他嫉妒的發瘋！恨不得分分鍾衝進黎家把小東西扛回來關在房間裏再也不放他出去。
    可是……
    “他現在不想見我。”
    “他不想見你，你可以去見他。”
    多野笑了笑，掐滅了煙頭又點了一隻新的。
    ……
    我要怎麼做呢？
    偏體鱗傷的人還會回到我身邊嗎？
    這些時日他養了一個壞習慣。
    每天總會在固定的時間去黎家外停留幾個小時，像個跟蹤狂，停在不遠不近的小徑上，望著那燈火闌珊處偶爾會出現的身影，直到夜幕深沉才離開。
    有一次聽到庭院裏傳來幾道驚呼：“汨少爺！沒事吧！”
    多野站在外牆擔心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衝到大門口，看著汨諾被傭人扶起來，手肘、膝蓋都沾了泥土，雪白的臉上揚著羞怯的笑。
    笨蛋，笑什麼笑！摔了跤不疼嗎？
    這時，黎耀急匆匆的走出來，關切的語氣飄進多野耳裏。
    “痛不痛？”
    “不痛……”
    “我看看。”
    多野的手攥的生緊。
    “真的沒事，耀哥哥，衣服厚，不痛……”
    “你啊你，嚇死我了。”
    多野看到那雪白的人嘴角揚起可愛的貓狐，擔心伴著嫉妒，嫉妒混著悔意。
    那樣的笑容曾經隻屬於他，可是他不曾珍惜。
    ……
    【如果他愛上了黎耀你也無所謂嗎？】
    楚儷的話像一道魔咒。
    多野在某個無限好的斜陽裏，看到黎耀偷偷的吻了那個在椅子上打盹兒的奶兔子。多野差一點衝過去，他嫉妒的發瘋，手心破了皮，猩紅的鮮血染紅了新買的腳墊。
    怎麼可能無所謂！
    這是他的底線！
    在汨諾離開的第28天，多野在掌心連同心髒的鈍痛中，想通一切。
    於是，在第29天的早晨，他對楚儷說：“媽，幫我，我要把你兒媳婦兒追回來。”
    

    作者閑話：

    今天開始回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