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放晴了，屋內還在繼續下雨。
    我微笑，並不等於我快樂。
    我撐傘，並非隻是為了避雨。
    你永遠都不懂我在想什麼，
    我想擁抱你，但我得先溫暖我自己。
    請容忍我。
    因為我已在練習容忍你。】
    當太陽升到一天的最高點，人就看不到影子。
    多野給黎耀打了個電話，就一直在黎家的別墅外等了四個小時。
    這裏是最後的希望，他篤定汨諾一定在這裏。
    而黎耀的態度也向他證明了，他的猜測是對的。
    他還沒有想好見到汨諾之後會如何，腦海裏唯一的念頭就是想見他，隻想看看他好不好，昨晚聽他咳嗽，是不是病了……
    一定是病了，他身體向來不好，離開的時候還發著燒哭得那麼厲害，眼睛又該發炎了……
    給他發了短信，也沒有回。
    多野終於能夠體會到以前汨諾是如何焦急的盼望著他能回複隻字片語，哪怕一個符號，一個表情。
    活該了風水輪流轉，活該要嚐盡這苦澀難熬的滋味。
    ……
    又是四個小時過去，黎耀終於出現在大門口。
    兩個男人四目相對，劍拔弩張。
    黎耀質問：“你什麼意思？”
    多野平淡的回：“我隻想見他。”
    黎耀不屑的牽了牽嘴角：“多野，你有病是不是，不要他的是你，現在要見他的還是你。你給一顆糖打一巴掌的遊戲玩的還不夠嗎？”
    多野沒有反駁，也沒有往日的戾氣。答非所問的問黎耀：“他好不好？”
    “很好。”
    “很好為什麼還在咳嗽，你沒叫醫生來看嗎？”
    黎耀對於多野的態度又氣又好笑：“你在意嗎？他一個人在飛機場的時候你在意過嗎？”
    “讓我見見他……”
    “不行。”
    “那我就一直在這裏等。”
    “瘋子。”黎耀嗤鼻，屋裏還有個小瘋子。
    汨諾從機場帶回來就持續的發燒，斷斷續續，反反複複的說著胡話，嘴裏念著那個傷他至深的人，眼淚流光了隻剩下一雙發炎紅腫的眼睛淒楚的看著自己。
    黎耀難得沒有安慰他，隻是對他說，哭吧，哭累了就會忘了對那個人的愛。
    愛夠了，就從那個人身上畢業。
    “可是耀哥哥……為什麼我還在想他……”
    “慢慢來，總有一天，你會忘記的。”
    ……
    “汨少爺，您怎麼出來了？外麵風大！”
    “快去拿毯子過來！”
    一陣喧囂成功的將兩個男人的注意力轉移到聲音的源頭。
    地平線上，那抹消瘦的身影步伐蹣跚的向這裏走來，仿佛每一步都是如履薄冰，隨時都會倒下。
    黎耀大步上前，擔心脫口而出：“小諾，快進去，你現在吹不得風。”
    傭人趕緊拿了毛毯過來給他裹上，黎耀緊了緊領口看著這雙漆黑的眼睛越過自己看向身後的男人，那微紅的眼簾裏聚滿了驚訝，悲傷，猶豫，最終歸於死寂的黑。
    “耀哥哥，我，有話想對……對他說。”
    “好，我們回屋裏說。”
    黎耀命人去請多野，自己彎腰把汨諾抱了起來大步往屋裏走。
    他很確定多野的目光始終追隨著自己的背影，充滿了妒意和怒火。
    多野，這就是他愛上你之後得到的最多的回報，酸澀，苦悶，無奈，和絕望。
    如今你淺嚐即止，滋味如何……
    ……
    屋裏溫暖如春。
    “再穿一件外套，聽話。”黎耀語氣寵溺又溫柔，理了理汨諾柔軟的栗發，刮了刮他圓圓的鼻頭。
    汨諾已經裹成了一個粽子，在恒溫的房子裏格格不入。不禁噘起嘴角衝黎耀眨眼睛：“耀哥哥，不冷了。”
    “不冷也要穿。”黎耀不由分說的把長羽絨服披在汨諾身上。汨諾“哦”了一聲，聽話的把手放到袖子裏。
    黎耀問：“確定要見他嗎？”
    汨諾頓了一下，點點頭：“嗯，有些東西，我想，想還給他……”
    這一次，是最後一次了吧。
    從此，他要開始練習……從容過的前進，優雅的轉身，並且再也不回憶，再也不回頭……
    ***
    二十分鍾後，汨諾坐在多野麵前就像雪國走來的小王子，白色的羽絨服，白色的毛衣，白色的臉龐，隻有那栗色的頭發閃著陽光的暖。
    多野仔細看著許久不見的人，瘦了，雖然以前也瘦，但臉頰上還有些肉，現在連最後的嬰孩肥也沒有了，雙頰凹陷下去更顯得眼睛大的可憐，赤紅赤紅的仿佛隨時能淌出血來。
    想問他還好嗎？
    又覺得他一定不好。時不時的咳嗽，即便在空調房裏穿這麼多衣服也不見他臉色好些，手背上明顯的淤青證明了他還在生病的事實。
    想問他身上的傷好些了嗎？
    又想起他康複力一向慢的心煩。
    想問他為什麼沒有回倫敦，又慶幸他還留在這個城市裏。
    兩個人就這麼無聲的沉默著……
    難得由汨諾打破僵局。
    把手中攥了好久的東西鄭重的抹平，雙手遞到多野麵前，啞著嗓子說：“這個，我已經簽好了，給你。”
    多野當然知道這是什麼。
    他想假裝不動聲色，可放在腿上的手已經握成了拳頭，掌心的刺痛是他所有的隱忍和心痛……
    他到底把眼前這個人傷得有多深……
    “對不起，我沒有回倫敦。媽媽那裏，我，我也沒說。”汨諾低著頭，骨瘦的指節糾纏在一起，一字一句的說，“…公司…公司不會受影響的……”
    多野根本沒有看那張離婚協議。他的視線從見到他起就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他的心髒也好像壞掉了，撕裂般的絞痛隨著那沙啞的聲音越發強烈……
    “……你放心，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我………”
    “所以，你已經不想再麻煩我了？”
    等意識過來，多野已經將心裏話脫口而出。
    看著垂眉順目的汨諾，期待他能搖頭，期待他像平常那樣否認。
    可這次，他又出乎了他的意料。微垂的唇角溢出的破句是令人心痛的疏離：“……這些日子，給你添麻煩了……還有瑪莎，老歐……以後不會了……”
    所以，你恨不得離開有我的世界。
    “你不喜歡我了嗎？”多野直白的問他。
    以前他也問過他，他的答案永遠都是一個。
    可是現在他沉默的抿著唇角，足以令多野跌入絕望的深淵。
    良久，汨諾微微抬了抬眸，看到多野正看著自己又躲閃的避開。口齒有些結巴，吞吞吐吐的說：“……我知道很難，但是我會努力的，努力，不，不再那麼喜歡你。你可以和，和你喜歡的人在一起，再也不會見到我……”
    所以你要放手了，對嗎？
    用著多大的勇氣決定為了離開我而努力……
    “現在這樣，挺好的。你可以和易小姐結婚，你們還可以擁有，自己的baby。”汨諾婆娑著無名指上的戒指，臉頰上的酒窩淺淺的，晃得多野眼睛酸痛，“戒指，我可不可以留下來當做紀念……”
    多野渾然不知自己出口後的聲音已經抖得不成樣子：“……好。”
    “謝謝。”
    謝什麼，是你讓我終於在這一刻明白，為什麼我的心會一直空到現在。
    你用你的離開教會了我一件事，
    我發現我還是不能喜歡你，
    因為，你已經成為了我不愛別人的理由。
    ……
    “還有話要對我說嗎？”多野看著汨諾，突然執著於他糯軟的聲音。
    大概是因為以後就聽不見了吧……
    汨諾搖搖頭。
    多野還不罷休，說：“速寫本還在家裏，下次我給你拿過來。”
    汨諾繼續搖頭：“不用了……”
    這個也不用了？
    你說過那是小心珍藏的過去，也不要了嗎？
    真的想要將過去忘得如此幹淨？
    多野想質問，想發火，可話到嘴邊隻剩下無奈和歎息……
    “也好。”
    你的東西屈指可數，就連你的氣息也越來越淡，假以時日那棟大宅將再也沒有你存在過的痕跡。一件睡衣又怎麼能夠安穩漫長的時光，你用曾經教會了我什麼是愛，我便用未來交付你一顆再也不能愛的心。
    ***
    多野離開的時候，汨諾還是如往常一樣對他溫柔叮囑，路上小心。
    實際上他也沒有離開的太遠，車子停在別墅外的小徑上，多野抽完了車上所有的香煙。
    直到別墅裏隻剩下昏黃的路燈，他才驅車離開，駛向城市的另一個角落。
    那個角落裏堆滿了他的心事，還有他劣跡斑斑的曾經。